“嗯。”季長瀾淡淡道,“平日在府裏也很聽話。”


    蔣夕雲指甲幾乎嵌進了肉裏。


    她強忍住心頭的惱意,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轉頭對老王妃說:“王妃若是喜歡這丫鬟,不如就將她留在靖王府陪王妃一段時日?”


    老王妃一愣。


    季長瀾忽然抬眸,眼神幽冷唇角微彎,笑意不達眼底:“你在說什麽呢?”


    蔣夕雲被他看的渾身發怵,慌忙避開他的目光,麵上仍是一副無辜模樣,故作驚訝道:“誒,我倒是忘了,侯爺前些日子剛將這丫鬟收了房,這丫鬟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是不好再留下的……”


    屋內忽然安靜下來。


    喬玥看到老王妃原本和藹的麵色逐漸凝固,堆滿細紋的臉上忽然多了幾分威嚴肅穆的壓迫感。


    便是一直沒說話的謝景麵色也愈發冷凝。


    少爺收房丫鬟本不是什麽稀奇事,可老王妃出生名門望族,家風甚嚴,族裏的人在娶妻前是不能有通房丫鬟和妾室的。


    季長瀾被老王妃收養,那規矩自然也得按照靖王府的來。


    老王妃最重家風。


    如果說剛才蔣夕雲讓她洗牌隻是刁難的話,如今才是實實在在的將她往火坑裏推。


    喬玥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在宴席上的舉動了。不管季長瀾承認不承認,老王妃已經起了疑心,隻需要派人一問便知宴席上的事。


    倘若季長瀾說沒有,那宴席上便是她主動勾.引主子了……


    窗前樹影婆娑,層層疊疊的碎影落在喬玥身上,她揪著袖口的指尖微白。


    老王妃放下手中的牌,蒼老威嚴的語聲在屋內格外清晰:“你將這丫鬟收房了?”


    季長瀾語聲淡淡:“收了。”


    沒想到季長瀾會承認,蔣夕雲猛地轉過頭去。季長瀾正靜靜靠在椅子上,麵容平靜,眼眸古井無波。


    老王妃語調陡然拔高:“你可還記得家訓?”


    “記得。”


    老王妃冷聲質問道:“那你為什麽還要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不為什麽。”季長瀾將手中紙牌輕悠悠丟下,“想收便收了。”


    屋內落針可聞,季長瀾的語聲清冽平靜。


    老王妃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擺放整齊葉子牌散落一地。


    嫋嫋檀香彌散,一直沒說話的謝景倒了杯茶遞給老王妃,溫聲勸道:“母親消氣,阿淩性子您也知道,他總愛說氣話,究竟收沒收過這丫頭,您讓劉媽媽帶下去查看查看不就知曉了?”


    老王妃微微一怔,麵上神情這才緩和幾分。


    她是看著季長瀾長大的,她知道季長瀾性子向來冷清,不是什麽注重美色之人,而他從小到大幾乎也從未為自己辯解過什麽,受了冤枉也多半是不言的。


    老王妃沉默半晌,緩緩靠迴椅子上,低聲道:“那就讓劉婆子帶下去看看,這丫頭還是不是完璧之身。”


    門外立刻有兩個丫鬟走到了喬玥身旁。


    聽到要查身子,喬玥心裏雖然有些別扭,但想著看一下總比被蔣夕雲汙蔑強,畢竟沒有什麽比這個更直觀了。


    喬玥轉身正要和丫鬟們下去,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忽然拉住了她。


    像剛才在席上那樣,一點一點的將她拉迴身旁。


    他道:“不用去。”


    淡漠平靜的語調像陣風似的,輕飄飄鑽進屋內每個人耳朵裏。


    謝景和老王妃的神情瞬間緊繃起來,定定的看向季長瀾。


    喬玥也愣了愣。


    查一查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恨意在蔣夕雲心頭滋生,她麵帶微笑揚著語調道:“侯爺這是不願讓這小丫鬟去嗎?侯爺就不想還這小丫鬟一個清白嗎?還是說這小丫鬟本來就是……”


    髒的?


    蔣夕雲最後兩字輕輕吐出,近乎唇語。


    喬玥瞬間炸毛,迴過一雙杏眸冷冷看著她:“侯爺身體不舒服,蔣二姑娘激動什麽?”


    說完,她想也不想的從荷包裏掏出先前那顆酸梅塞到季長瀾手裏,跟著兩個丫鬟走出房門。


    看著消失在門前的喬玥,蔣夕雲心裏的惱意這才消了一些,唇角止不住的上揚。


    虞安侯府傳的沸沸揚揚,還能有假不成?


    如果她清白,那侯爺還拉她做什麽?


    查不查都是一樣的結果,靖王府侍衛森嚴,也不怕這個小丫鬟跑了。


    到時候老王妃大怒,侯爺又不好在這種時候與靖王撕破臉,他左右不過是挨老王妃一頓責罰,可這小丫鬟肯定是沒命了。


    主動勾引主子,老王妃又如何容得下她?


    蔣夕雲幾乎已經想到這小丫鬟血濺靖王府的情形了。


    她半掩著唇轉身,剛一迴頭,就對上季長瀾幽冷暗沉的眸子。


    室內光線昏暗,他全身都罩在陰影下,一言不發的看著她,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


    唰唰——


    蒼白修長的手緩緩收緊,他掌中牛皮紙細微的摩擦聲刺激著蔣夕雲的耳膜。


    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和方才宴席上撥弄佛珠的模樣如出一轍。


    就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蔣夕雲瞬間慌亂起來,忙倒了杯熱茶,雙手捧著送到季長瀾手邊:“是我剛才情緒太激動了,若是說錯了什麽話,還請侯爺……”


    季長瀾眼睫動了動。


    眸底一瞬間翻湧而出的戾氣讓蔣夕雲瞬間噤聲。


    蔣夕雲從未被這麽可怕的眼神瞧過,端著茶水的手控製不住的抖動起來。


    坐在桌上的老王妃沒有看到季長瀾眼中的神情,見蔣夕雲遞茶過去,便道:“阿淩,夕雲都將茶端過去了,你就別難為她了,你們馬上都要成婚,你……”


    “誰說我要娶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喬玥:睡了沒睡了沒!


    季長瀾:……沒睡。


    喬玥:想不想想不想!


    季長瀾: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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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清冷淡漠的語聲沒有任何情緒,就好像在陳述一個簡單明了事實。


    屋內眾人僵住。


    老王妃枯槁的手抖了抖,緩緩從椅子上站起。


    陽光從窗口灑入,這五年來她過分蒼老的容顏上依稀可辨當年傾國傾城的模樣。


    她望向季長瀾,聲音微顫:“阿淩,你說什麽?”


    季長瀾抿唇,渾身籠罩在陰影裏,指間握著的牛皮紙微敞,裏麵半包著的青梅泛出一點兒豆綠色的光。


    他垂眸,過了半晌才輕輕抬起眼,淡色的眼眸清淩淩一片:“我說……”


    “阿淩!”謝景語聲急切。


    “我不娶她。”


    四個字輕飄飄落下,謝景微閉上眼,不敢去看老王妃此刻的神情。


    他比誰都清楚,季長瀾根本不想娶蔣夕雲。


    當初他父親謝熔收養季長瀾也並非善舉,甚至連季長瀾五年前入獄一事也是他父親一手策劃的。


    當時季長瀾鋒芒漸露,他父親為了更好的控製季長瀾,陷害季長瀾入獄後,又暗中派人對監獄裏的季長瀾百般折磨,最後在他奄奄一息時,派自己去向皇上求情,將季長瀾放了出來,想以此讓季長瀾對靖王府死心塌地。


    但他父親不知道季長瀾早就知曉此事了,而季長瀾出獄被流放後也一直表現的很順從。


    直到季長瀾五年前暗中策劃了國公府退婚一事後,他父親才驚覺季長瀾並不如他想象那般好控製。


    他父親為了威脅季長瀾,逼瘋了他母親,同時又派自己去嶺南調查季長瀾究竟為何忽然退婚。


    隻不過他父親永遠不會知道了。


    他母親一直以來的心願便是看著季長瀾成家,哪怕失憶後忘了很多事,也依舊不忘這件事。


    季長瀾五年前的婚事就是他母親一手操辦的。


    這兩年他母親病情反複的時候,經常會問他:“阿淩婚事如何了?他怎麽不同夕雲一起來?”


    可是季長瀾怎麽可能和蔣夕雲一起來呢?


    哪怕他調動朝中各方勢力對季長瀾施壓,軟硬兼施的去侯府求,季長瀾也從未鬆口過。


    他心裏清楚,季長瀾在等那個女孩兒。


    絕望又固執的等,一天又一天,他甚至以為季長瀾會這麽一直等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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