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玥覺得季長瀾有點奇怪,可眼見雨越來越大,季長瀾的衣擺已經洇濕大片,她來不及多想什麽,忙將小根拉到牆角,舉著傘就朝季長瀾跑了過去。


    水藍色的油紙傘撐在他頭頂。


    他能聞到少女身上極淡的花香。


    少女身形嬌柔,在他麵前就像隻藏在樹下的山雀,他隻要一抬袖子就能將她罩住,裹成小小一團兒,牢牢困在身邊,讓她怎麽都跑不掉。


    可偏偏是她,又抬著手臂將傘往他這邊靠了靠。


    在濃雲滾滾的天空下,硬是撐出了一小塊明澈如洗的蔚藍。


    她的肩膀被雨淋濕了半邊,眼眸清澈柔和,絲毫不知危險的仰著小臉瞧他,微彎的唇角仿佛在對他說:看,我沒讓你淋到呢,你別不開心了呀。


    季長瀾瞳孔微縮,視線從喬玥肩膀上移開,毫無溫度的看著不遠處的小根,像是提醒似的,輕聲問她:“你不管你弟弟了嗎?”


    喬玥一愣。


    剛才她幾乎是本能的跑了過來,倒沒顧得上身後的小根。


    她朝牆角看去,小根依然乖巧的站在牆沿下,因為身子瘦小的緣故,倒沒被雨淋著,正亮著一雙眼瞧著她。六七歲的小男孩單純至極,絲毫沒有因為喬玥丟下他的舉動而生氣。


    喬玥心裏不禁有些內疚。


    小根是她弟弟,她當然要管小根了。


    可是季長瀾……


    喬玥抬眸看向他,雨雖然是剛剛才下起來的,可他卻不知在樹下站了多久,渾身都帶著一股被風雨侵蝕的寒。


    她能看出來他的心情很不好,雖然她並不知道因為什麽,可季長瀾是他主子,她總不能將主子一個人丟在這淋雨吧?


    喬玥陷入糾結。


    而季長瀾就這麽靜靜瞧著她,衣袖下的指尖冰涼,似乎在等著她的某種選擇。


    雨順著牆沿落下,在地上聚成淺淺的水窪。


    喬玥咬了下唇,輕聲問他:“侯爺在等人嗎?”


    “對。”


    喬玥不知道他在等誰,垂眸思索了一會兒,輕聲道:“奴婢弟弟第一次進城,對侯府不熟悉,奴婢得先把他送去西院。雨下得大,侯爺先把傘拿著,當心別再淋著了,奴婢待會兒再去和李管家說一聲,讓他送件氅衣給您。”


    少女緩緩將傘遞到他手裏,嗓音一如既往的輕軟柔和,覆在他指間的溫熱隻輕輕一觸便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冷硬的傘柄。


    傘麵上描繪的菡萏栩栩如生,他依舊站在那抹蔚藍之下。看著少女轉身離去的背影,季長瀾眼中滿是譏諷與嘲弄。


    寧願自己淋著也要將傘給他,寧願自己淋著也要將男孩兒護在身後。


    多好的姑娘呐……


    心裏永遠裝著那麽多人。


    從來就沒有選擇過他。


    給他這把傘又有什麽用呢?


    季長瀾嗤笑一聲,將傘丟在地上,頭也不迴的走進雨中。


    水藍色的油紙傘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圈兒,上麵的菡萏沾染了冷雨打濕的泥。


    喬玥怔怔看著他的背影。


    誒?他生氣了?


    剛才明明還好好的啊。


    *


    喬玥和李管家打了招唿,將小根安置在西院,正準備迴下房把濕衣服換下,卻沒想到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侍衛正站在門口。


    他和裴嬰一樣穿著近侍的服飾,可眉目卻比裴嬰冷硬許多,長而勁瘦的手上提了一壺溫茶,見喬玥出來,便不由分說的將茶壺遞到喬玥手上,道:“你把這個給侯爺送去。”


    命令的口吻,全然不由喬玥拒絕。


    想起書中季長瀾的另一個近侍,喬玥抬眸問:“你是衍書嗎?”


    衍書話很少,隻說了一個字:“是。”


    喬玥又問:“侯爺讓我送的嗎?”


    這次衍書沒有迴話,隻道:“別問那麽多,你送去就是。”


    喬玥的眼眸緩緩垂下,門前的雨絲細密如簾,她手裏還拿著那把被季長瀾丟掉的傘。


    她知道衍書是個從不撒謊的人,所以肯定不是季長瀾要自己去送茶的。


    從進侯府到現在,她總共見了季長瀾三次,其中兩次他都是轉身就走。


    喬玥覺得他肯定不怎麽想見自己。


    她輕聲問了句:“如果侯爺不見我呢?”


    衍書以為喬玥不想去,想起季長瀾迴府後就一言不發的樣子,他語氣冷厲道:“不見你就在門口等著,侯爺總要喝水的,他什麽時候開門你什麽時候進去。”


    看著衍書如此強硬的態度,喬玥倒不好再問什麽了。她輕輕點了點頭,抱著茶壺跟衍書來到季長瀾門前。


    衍書輕輕叩響了季長瀾的房門:“侯爺,您屋裏的茶涼了,要屬下進屋給您換一壺麽?”


    屋內光線昏暗,季長瀾靜靜抬眸,一眼就看到了少女印在窗前的影子。


    似乎有些緊張,她頭埋的很低,一雙手抱著懷中的茶壺,眼睫投下的影子如蝶翼般顫動。


    被衍書押來的麽?


    季長瀾撥弄了一下手中的木珠,眸中嘲弄不減。


    他語聲淡淡道:“去領罰吧。”


    屋外的衍書早就預料到了結果,揣摩主子心思又自作主張是重罪,他沒有辯駁什麽,緩步退下了。


    重華院裏的仆人很少,一入夜就完全靜了下來,喬玥站在屋簷下,耳旁隻剩了風雨打在樹葉上的簌簌聲。


    懷中茶壺的溫度一點點兒褪去,她單薄的衣衫上還帶著先前被雨打濕的潮氣,冰涼涼的貼在肌膚上,冷的連耳尖都漫上了一抹細微的紅。


    喬玥搓了搓僵冷的手,懷中茶壺發出細微的響動,而後,季長瀾便聽到了門外傳來的噴嚏聲。


    很輕一點,像是怕驚擾到他似的,刻意壓低了許多。


    季長瀾抿緊了唇,寬大的衣袖拂落滿桌木屑,黑暗中的眼眸死寂。


    八月夜風微涼,喬玥用手捂著唇,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才覺得好受了一點兒。


    她知道季長瀾是知道她在這裏的,可他既沒有開門,也沒有讓她迴去,就好像在懲罰她似的,帶著一股報複般的快意。


    就連喬玥也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下午帶小根走的事兒惹惱了他。


    要是能問問他就好了。


    她看著麵前黑漆漆的屋子,終於抬起冰冷的手,輕輕扣了一下門,微啞的語聲輕柔,低低問他:“侯爺,你睡了嗎?”


    屋內寂無人聲,隻有廊外的雨絲愈發細密。


    她微垂著眼眸,又喚了一聲:“侯爺?”


    依舊沒有任何迴應。


    手中的茶壺已經涼透,喬玥指尖通紅,清亮的雙眸蘊著淺淺潤澤的水光,又低頭等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了迴廊。


    她還撐著下午那把湛藍色的傘,上麵的泥汙早已被她洗淨,菡萏愈顯清豔,喬玥躲著地上的水窪,在瀝瀝細雨中漸行漸遠。


    季長瀾站在門前,緩緩收迴了搭在門把上的手。


    看吧,她還是會走的。


    她沒能等他打開這扇門。


    少女輕快的腳步聲隱沒在雨聲中,季長瀾推開門旁的窗子,看著門外蒼綠的古鬆,沉沉夜雨下,那抹藕粉再尋不到半點兒蹤跡。


    他的喬喬早就不在了。


    如果是喬喬,一定會把門敲的轟隆隆響,又或者躲在牆角,等他一開門就冒出了頭,彎著一雙杏眼兒瞧他,笑眯眯的對他說:“阿淩你看,你還是忍不住了吧?我就知道你是最心軟的那個,一定舍不得把我關在屋外的。”


    他怎會舍得?


    哪怕隻是個極像她的影子他都舍不得。


    他怎麽會舍得?


    你好好看看啊喬喬。


    我都要娶別人了,你還不迴來麽?


    季長瀾閉上眼,玄黑的衣擺從窗口垂落,八月的晚風吹得他渾身冰涼,他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前,如同屋外靜默的古鬆。


    雨打在廊外的石階上,遠處的光影晃了晃,他忽然聞到一股極其淺淡的香。


    隨著潺潺雨聲越來越近,如同霽雨初晴的花,淡雅清麗。


    季長瀾唿吸一滯,驟然睜眼。


    麵前忽然多了雙水潤的杏眼兒,喬玥提著燈籠唇角彎彎的瞧著他,輕柔的嗓音如沁了蜜般,透著一股滲入骨髓的甜,笑靨盈盈道:


    “誒?侯爺,原來你沒睡呀。”


    作者有話要說:  喬玥:我就知道你沒睡!


    --


    因為替換了,先提醒一下,阿淩是男主。


    第7章


    小姑娘換了件淡綠色的裙子,像是風雨初霽時一抹芽尖兒,堅韌而肆意的從泥沼中破土而出,分外鮮活。


    有那麽一瞬,季長瀾甚至真的以為是喬喬迴來了。


    他寬大的衣袍垂落在地上,修長的指尖撫過念珠上的裂痕,陷在黑暗中的麵頰格外清冷。


    喬玥能看到他眼中的那抹光亮迅速淡了下去,化為了一種她也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她怕季長瀾又將她攔在屋外,忙又踮著腳尖往窗裏靠了靠,仰著頭問他:“外麵好冷啊,侯爺,能先讓奴婢進去嗎?”


    那語聲帶著些許央求似的意味,軟綿綿的,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冷淡而感到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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