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院首頓時不說話了。


    顧蔚然見此,也就不說了,隻悠然自得地品了口茶。


    ——這還是她以前從她娘那裏學來的,拋下一句話,之後品茶,就看那個慌不慌。


    這是太子府的花廳之中,周圍的丫鬟嬤嬤全都低首安靜地侍立著,門外是挺拔威武的太子府侍衛,半開的窗欞傳來烏鴉呱呱呱的叫聲。


    在那呱呱呱的叫聲中,久經風浪的陳院首心裏慢慢開始發怵了,太子妃這是什麽意思?太子妃怎麽知道的?


    還有,太子妃這裏……怎麽有烏鴉?


    身為太醫院的院首,這些年經曆了太多,也見過了太多,能活到七十多歲不容易,他還有兒孫,他還想壽終正寢。


    而眼前,這是當朝的太子妃,這是以後要登上後位的人。


    當顧蔚然一盞茶品了小半時,陳院首腰彎得厲害了,他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說:“太子妃說的是,老臣今日倒是有些忙,五皇子妃那裏派了人過來,老臣便過去五皇子妃府上請脈了。”


    顧蔚然聽到這個,些許鬆了口氣。


    她怕的就是江逸雲從中作惡,畢竟在那本小說中,陳院首是蕭承睿出事的關鍵人物,如今他肯講,那就再好不過了


    而接下來,陳院首顯然是想明白了,一五一十地說了五皇子府中請脈的經過,最後又提起當時五皇子妃在言辭之間,狀若無意地問起來太子的身子如何,不過並未多問其它。


    這倒是在顧蔚然預料之中的,當下命這位院首不可聲張,若是下次五皇子妃再請他過去,務必過來太子府上通報,陳院首如今既已交待了江逸雲一事,自然是連聲答應著。


    送走了陳院首後,顧蔚然想想,還是過去把這件事說給了蕭承睿聽。


    蕭承睿聽了,微微擰眉,之後便打量著顧蔚然。


    墨黑的眸子就那麽鎖著自己看,顧蔚然笑著扯住他的袖子:“是不是覺得我太機警了?我聰不聰明?”


    蕭承睿卻是別有意味,含笑問道;“細奴兒是不是很擔心我的身子,生怕我出事?”


    顧蔚然被說中心事,有些心虛,攬著他的腰撒嬌道:“二哥哥,你如今是我夫君,我當然擔心你了,這有什麽奇怪的,我這也是一心為你著想,想做一個賢妃啊!”


    賢妃?


    蕭承睿啞然,想笑,不過笑意終究收斂了,他低首凝著她。


    他當然明白,她這麽關心自己的身體是有緣由的。


    其實仔細迴想,她一直對他的身體很上心,成親之前就曾經特意問過,當時他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如今才發現,她根本不懂那些,更沒那個心思,就是在惦記自己的身體。


    為什麽?自己的身體應該會出什麽問題嗎?


    以至於她和自己情定時,念念不忘這個。


    蕭承睿心中自有思慮,卻並不提這事,反而攬住她,坐在書案前,溫聲問起她打算如何處置。


    顧蔚然被那男子氣息縈繞著,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我覺得我們應該派人去監視著他們,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我是知道這人的,一定不會幹好事!”


    蕭承睿啞然失笑,攬著她道:“太子妃說得極是,那就都聽你的。”


    如今父皇龍體抱恙,身為太子的蕭承睿其實早已察覺到了朝堂中的暗潮湧動,身在儲君之位,他自是明白如今的境況,外有邊疆戰火,內有諸位皇子虎視眈眈,甚至於朝中文武百官,也是各懷心思。這些日子,他處事自然謹慎又謹慎,不敢有絲毫大意,更是在朝中布局,以防萬一。


    而接下來,江逸雲果然幾次聯絡陳院首,試圖拉攏,陳院首假意來往,江逸雲以為自己計謀得逞,便露出馬腳來,意欲在蕭承睿藥材中動手腳,陳院首存了投靠蕭承睿的心,自然不敢大意,暗地裏就把這事稟報到了太子府中。


    蕭承睿聽了這些,卻是不動聲色。


    顧蔚然見他不動如山,看著開始有些著急了,如今的她最怕江逸雲做什麽,畢竟江逸雲是有主角光環的,但是蕭承睿按兵不動,她也做不到什麽,隻能從旁勸他:“你可不能大意,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知道嗎?你若出什麽差池,那我就不活了!”


    說這話,其實是賭氣,說出去後,卻覺得情真意切,他若真出事,那她怎麽辦?空有係統上的許多壽命有什麽用!


    蕭承睿看她這樣,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笑歎:“急什麽啊?”


    顧蔚然看他竟然還小,恨不得掐他:“我怕她害你!”


    蕭承睿:“我為大昭國太子,她不過是區區一個弱女子,怎能害我。”


    顧蔚然:“哎呀,太子哥哥,你是不知,她可是和別人不一樣。”


    蕭承睿挑眉,墨眸微動,卻是問道:“怎麽不一樣?”


    顧蔚然想說她是女主啊,不過想想,到底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蕭承睿看她這樣,也就不問了,隻是用唇輕輕碰了下她的額頭,低聲道:“細奴兒不用怕,我既已知道,自然心中自有定奪,你隻要安心等著就是了。”


    他的聲音清冷卻溫和,這讓顧蔚然有些焦躁的心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一時想著,他反正比自己思慮周到,他既然知道了,自然會去處置,自己著急有什麽用?


    又想著,那本書裏,他娶的那個太子妃肯定不像自己這般能幹,那自然就沒人提醒他。要知道這些雖然是小事,但是或許最後他的暴斃,就和這些小事有關係呢。


    現在自己嫁給他,應該一切就和書裏不一樣了吧。


    ************


    這幾日顧蔚然過去皇太後處請安,可以看得出來,江逸雲言語間頗有試探的意思,她很著急她的手段能不能奏效,她希望自己的太子哥哥早點死。


    她應該是希望劇情早點進入劇情線。


    顧蔚然便也不戳破,隻故意說如今太子還是咳,吃了幾服藥還不見好,果然江逸雲眸中暗暗泛起期盼,顯然是以為她的計謀得逞。


    這讓顧蔚然覺得好笑,好笑之餘,又越發小心。蕭承睿雖然身體已經好了,但是平日飲食等,她都要親自經手查看,絕對不能讓人有可乘之機。


    這件事傳迴去威遠侯府,楚淺月倒是笑得不輕,隻說如今嫁人了,終於長大了。


    端寧公主也是頗為欣慰,感慨說總算放心了,又拉著顧蔚然的手,和顧蔚然好生說了一番心裏話。


    顧蔚然聽著,不知為什麽,心裏竟暗生了擔憂,總覺得自己娘說起這些話的時,倒好像是叮囑,那種叮囑裏,竟帶了離別的意味。


    待到迴來太子府,顧蔚然自然和蕭承睿說起這事來。


    蕭承睿聽了後,黑眸微頓,略沉吟了下,卻是道:“細奴兒,嶽母可能要離開燕京城一段時間。”


    顧蔚然聽得這話,心裏一驚:“為什麽,我娘去哪兒?”


    如今因兀察布大舉進犯,邊疆戰火紛飛,大昭國處於戰時之中,各處關卡戒備森嚴,並不能隨意走動,娘在這個時候離開燕京城,這是要去哪裏?


    蕭承睿忙握住顧蔚然的手腕:“你別急,聽我說。”


    可顧蔚然哪裏能不急,忙追問,蕭承睿這才說起來。


    原來今日邊疆傳來急報,威遠侯顧開疆在和兀察布的交鋒中身受重傷,皇上下旨,派朝中名醫過去為顧開疆診治,端寧公主聽到這個消息,當即請命,想親自過去邊疆照料顧開疆。


    顧蔚然聽了,急得團團轉:“你怎麽行,戰火之中,我娘一個弱女子,跑去幹嘛?萬一出什麽事怎麽辦!”


    蕭承睿墨眸現出幾分無奈,抿唇道:“這是嶽母大人自己向父皇請命的,父皇已經勸過她了。她執意要去,父皇也不能硬攔。”


    顧蔚然想了想:“不行,我得再迴去一趟,問問我娘。”


    第60章


    顧蔚然去而複返, 迴到了威遠侯府,當她闖進了她娘的院子時, 卻見周邊丫鬟仆婦都進進出出的收拾東西,行囊已經打包好了, 顯然她娘就要出發了。


    她忙進去:“娘, 你真得要去並州?”


    說完這個, 她才看到她娘。


    她娘端寧公主此時已經換下了昔日逶迤至地的宮衣, 反而穿上了緊身的水藍騎裝, 箭袖窄袍,竟有幾分英姿颯爽的氣勢。


    在她印象中,她娘一直是嬌滴滴的公主, 這樣的娘,她倒是從未見過。


    她怔了下, 停下了腳步,就那麽眼巴巴地看著她娘。


    端寧公主斂袖, 將一把長弓放入了隨行的紅木匣子中,之後才抬起頭,看向她的女兒。


    “是, 細奴兒,我要去並州, 親自照顧你爹。”


    “娘……”


    顧蔚然本來是要勸她的,勸她不能去,生在宮廷中的弱女子,過去那戰火燎原的地方, 這一路上怕是要吃不少苦頭,況且還有個瘋子一樣的兀察布,萬一出事怎麽辦。


    但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原本勸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歪頭打量著她娘的長弓,隻見上麵握手處光滑略有磨損,這顯然不是新的,是用慣了的,而這樣的款式顏色大小,顯然不是她爹或者她哥哥用的,隻能是她娘用的。


    顧蔚然頓時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對她娘了解實在是太好了。


    “娘……你這是?”她不知道說什麽了,這一刻,她覺得她娘好像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娘。


    端寧公主命人收拾好長匣,望向女兒,才道:“如今你大哥二哥都在並州了,我已經命人送信,讓你三哥迴家,若是京中有變,你三哥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娘……”顧蔚然鼻子一酸,想哭,心裏想說什麽,但是很多言語都堵在喉嚨,說不出來。


    端寧公主把顧蔚然拉到了身邊,坐下來。


    “細奴兒,你現在長大了,嫁人了,不是小孩子了。”端寧公主笑了下:“承睿對你極好,但他是太子,以後他登基,你就是母儀天下的,要學習做一個好皇後。”


    顧蔚然聽著這一番話,心裏更加難受:“娘,你和我爹,還有哥哥,一定會平安歸來的,不會有事的,我雖然嫁人了,可以後還不知道怎麽樣,我還指望著你們能幫我出主意。”


    以前父母一直在身邊,並不覺得什麽,現在父母驟然都要離開,她才意識到,家對她來說有多重要。


    端寧公主抬起手,撫了下顧蔚然的頭發,笑歎:“你啊……”


    顧蔚然鼻子更酸了,不過眼淚勉強忍住,她想了想,記起來娘說過的那個人。


    “娘,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我可以問嗎?”


    “你說。”


    “我記得娘提過的那個人,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那對娘來說,爹呢?”


    她之前想著,或許娘並沒有那麽喜歡爹,但這次爹出事了,娘一定要親自過去,她才多少意識到,自己或許誤會了。


    端寧公主聽著女兒的話,卻是微微怔了下,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那個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雖然我不知道他的模樣,但是他救了我,他讓我在那裏等著他,我答應一直等他,等他迴來的。”


    隻是可惜,他沒有遵守他的諾言,她也沒有一直等他,沒有等他一輩子。


    “至於你爹,和我夫妻相守這麽多年,我也不知道他對我來說算是什麽,但是他現在受傷了,作為妻子,我不可能不去照顧他,他是我的丈夫。”


    說著間,端寧公主微微垂眸,淡聲道:“我也怕,怕他心裏有結,我要去為他解開這個心結。”


    顧蔚然愣了下。


    其實她依然不太明白,但是當娘提起爹時,神態間明顯多了幾分溫柔和依賴。


    隱約有種感覺,或許那個人對於娘來說真得是一個遺憾,畢竟連麵都沒見過,隻是一個承諾而已,而爹,才是她最放在心上的人。


    ***********


    端寧公主是被皇上的龍騎衛親自護送著離開燕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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