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談海林好生寬慰一番江逸雲,便前去威遠侯府投了拜帖,少頃果然被請進去,見到了侯府二公子顧言筠。


    談海林進去的時候,顧言筠正在舒服地享受著身邊兩個美婢的揉肩捶腿伺候,他墨發藍衣,姿容秀雅,隻是眉宇間透著一股懶散隨意,此時見到談海林來了,招唿他坐下:“談兄,坐坐坐,你來得正好,我今日得了一壇存了三十年的眉壽,正說獨飲無趣,能看到談兄來正好了,有酒助興,說不得談兄才情大發,做出曠世之作!”


    談海林是從外地入京考試的,但也知道,眉壽出自燕京城豐樂樓,豐樂樓一年隻出十壇眉壽,本就難得,而三十年的眉壽,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過他現在自然是無心飲酒,當下恭敬地拜了顧言筠:“言筠,昔日收你資助,我才能留在燕京城備考,如今拔得頭籌,正是要好生謝你才是,請言筠受我一拜。”


    顧言筠看著談海林那正兒八經的樣子,懶散地擺擺手:“罷了罷了,些許小事,何必記得那些,還是好生陪我飲酒,你我兄弟今日痛快暢飲一番,也是慶祝你殿前如此風光!”


    談海林對於顧言筠的沒正形,倒是不以為意,本來顧言筠就是一個紈絝浪蕩子,吃喝玩樂,跑狗鬥鷹,坐沒坐形,站沒站樣,指望他正兒八經和自己說說話,那是做夢。


    當下兩個人坐下,談海林難免說起自己這次禦前殿試的情景來,顧言筠聽得連連頷首,誇讚談海林之才。


    意氣風發地說了一番自己的得意事,談海林發現自己有了一樁心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乃是人生兩大樂事,這麽想著,他就記起來那江逸雲姑娘,不由輕歎一口氣,想著這等姑娘,若是嫁給他,他定是要仔細嗬護。


    一時又記起來那被汙水潑濕了的身子,透出姑娘家玲瓏的身段,偏生自己的衣袍又借給她將她裹住,倒像是自己裹住她一般,這麽想著,不由麵紅耳赤。


    顧言筠何許人也,那是百花叢中過的人,見談海林這樣,頓時看出來了,當下一笑,意味深長地道:“談兄可是有了心事?”


    此時酒過三盞,談海林話也多了,便把自己遇到一個姑娘被如何如何欺負,這姑娘是如何如何貌美,又是如何楚楚可憐,都統統說了。


    顧言筠聽得連連稱讚,隻說英雄救美,乃是一樁佳話。


    談海林想起此事,酒氣上湧,陡然一拍桌子:“最可恨是那女子,分明隻是一年輕女子,卻如此欺人,囂張至極,令人生厭!”


    顧言筠讚同:“若你所說,那等美貌女子,竟然有人欺淩於她,確實可恨。世間這有這等女子,誰家娶了誰怕是要遭殃!”


    談海林重重頷首:“那女子實在也是怪異,明明生得也是嬌弱美貌,卻做出如此行徑!有朝一日,再讓我見到女子,定不饒她!”


    顧言筠一聽“較弱美貌”四個字,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他疑惑地看著談海林:“你說那欺人女子,生得嬌弱美貌?”


    談海林努力想了想:“是的。”


    其實不得不承認,當時桃花掩映間,那女子容貌讓人稀罕,端得是動人,他從未見過那般絕色。


    但即使再美,也是空空一副皮囊罷了,蛇蠍心腸!


    顧言筠緩慢地品下一口酒,之後才問道:“那兩個女子,到底姓甚名誰?”


    提起那位江姑娘,談海林麵上有幾分不自在,他咳了聲:“那遭受欺淩的姑娘,姓江,閨名逸雲。”


    一時抱著絲希望問顧言筠:“她隻說寄人籬下,卻沒說住處,這姑娘既然出現在威遠侯府外,想必是住在這附近,言筠可聽說誰家有一位這樣的姑娘?”


    顧言筠修長的手握著酒杯,將酒杯緩緩放下。


    顧言筠今年恰恰十七歲,十七歲的少年,五官精致,雙眸狹長,隱隱有種狐狸般的魅惑感,如今眼梢微微上挑,含笑望著眼前的談海林:“聽說過。”


    談海林大喜:“是嗎?那——”


    顧言筠卻抬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他笑望著他,告訴談海林:“不過談兄,依我之見,那位攀在牆頭的姑娘,才是真性情的爽快女子,敢愛敢恨,至於牆頭下備受欺淩的姑娘,可真是裝模作樣故作姿態!”


    談海林一怔:“啊?”


    顧言筠板下臉:“不就是一盆水嗎?這天上難道不會下雨嗎?下雨的時候,誰還能不被雨淋到?為了衣裙沾濕了就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況且既然身為女子,衣裙濕了,難道不應該快點迴家嗎,結果她竟然公然和陌生男子當街搭訕,甚至還披了陌生男子的衣袍,這像話嗎?”


    談海林呆了……話還可以這麽說嗎?


    一桶那麽髒的汙水,這和春日如絲小雨能是一迴事嗎?


    況且,他剛才不是這麽說的啊,他說那牆頭女子欺人太甚,還說誰娶了誰遭殃,怎麽轉眼間就變臉了?


    顧言筠:“況且,何以斷定是那牆頭女子刻意欺淩它人,依談兄所言,她身體嬌弱,又怎麽能提得動一桶汙水?想必是有人刻意誣陷!”


    談海林更呆了……好像有那麽一點點道理?


    顧言筠最後嚴肅地望著談海林:“這分明是那個牆下女子惺惺作態,借題發揮,以此勾引談兄。”


    談海林:………………


    顧老弟說得好生在理,但真得是這樣嗎?


    為什麽他覺得不對勁?


    **********


    送走了談海林後,顧言筠略一沉吟,便命道:“來人,將最近我新得的頡利遠煙魚膠送過去給細奴兒,她今日竟去提桶潑人,怕是累壞了,須讓她補補身子才是。”


    底下人聽了,自然連聲稱是。


    誰都知道府中幾位少爺對姑娘嗬護有加,便是自家這位不著調的二少爺,再外麵怎麽荒唐,見了妹妹那也都是體貼備至的,是以絲毫不覺得奇怪。


    反倒是顧言筠自己,懶懶地靠在引枕上,想著談海林說的話,過了半響,才慢騰騰地問身邊的兩位美婢:“難道在外人眼裏,竟是我家細奴兒欺壓別人?他們怎能如此不辨是非?”


    旁邊的兩個美豔婢女,一名影依,一名玉牽的,那都是自小伺候在顧言筠身邊的人兒,自然是知道顧言筠的心思,她們看著顧言筠那納罕的樣子,當然明白,他是真心疑惑。


    他家細奴兒,那麽好的妹妹,單純善良柔弱,怎麽會欺負人呢?


    別人怎麽可以誤會他家細奴兒?


    至於之前他也覺得此女子刁蠻的話,那分明是說別人,反正左右不是他們家細奴兒了!


    隻要一涉及姑娘,自家少爺那心就偏了,那記性也差了,反正就是姑娘千好萬好,姑娘一巴掌打在別人臉上也是別人的臉蹭疼了姑娘的小手!


    當下影依忙道:“姑娘性子良善單純,便是對底下奴仆都是體貼有加,怎麽可能做出這等欺淩表姑娘的事,這必然是那談狀元看錯了吧!”


    玉牽想了想,卻是肯定地道:“依奴婢之間,談狀元怕是對表姑娘動了心思,既是動了心思,那難免偏心,竟覺得是咱家姑娘欺負了表姑娘,連他自己都說了表姑娘身子柔弱,怎麽可能提得動桶,潑得了人!”


    這麽一番分析,顧言筠滿意地點頭,摸著下巴道:“對,隻怕這提桶潑人,都是子虛烏有!”


    影依和玉牽對視一眼,昧著良心一起點頭。


    一時底下人請示:“那魚膠還送不送了?”


    若是沒提桶潑人,仿佛就不需要補……?


    顧言筠卻是挑眉,理所當然地道:“當然送,那魚膠可是頡利國得來的好東西,我細奴兒吃了還能養顏!”


    吃了後,也許下次就能提得動桶了,想潑誰就潑誰!最好連旁邊腹誹她的狀元什麽的一起潑!


    第4章


    談海林作為這本書中的重要男配之一,現在終於和女主江逸雲相遇了,想想一個意氣風發狀元郎,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女渾身濕透露出曼妙的身軀,孤男寡女牆頭之下,淅淅瀝瀝小雨下著,映麵桃花開著,這兩位還不知道發展出怎麽樣的情愫,劇情算是有了大進展。


    關鍵是她覺得自己精神更好了,甚至走起路來腳步如飛了。


    當下忙再次查看麵板,赫然發現,自己的壽命不知何時竟然又多了三天,成為了十三天。


    十三天,這對她來說,是從未有過的,這意味著她可以安枕無憂地再活十三天,而且有十三天的時間,她還可以再尋機會繼續欺負江逸雲了。


    滿足地看著自己這十三天的進賬,顧蔚然美滋滋地開始算計起來下一場演出會是什麽時候。


    其實她如今的這個戲份,應該是她父親一個更為疏遠的遠房表侄女的,那表侄女也是家境敗落,淪為孤女,投奔威遠侯府,和江逸雲一樣養在府裏。不過根據書中描寫,那位表侄女頗會揣摩端寧公主的心思,知道端寧公主不喜江逸雲,便故意暗地裏各種刁難,至於這潑髒水的事,自然也是這位表侄女幹出來的。


    但是顧蔚然沒死,她一直幹著這惡毒女配的活來賺壽命,想起自己爹的這位表侄女,便暗地裏命人查過,知道這位表侄女並沒有如書中所說成為孤女,也就不存在前來投奔侯府,劇情和書中有了差別,顧蔚然心中暗喜,她覺得這是因為自己沒死而帶來的改變,既然自己沒死,那自己就應該代替那位表侄女做好惡毒女配的活計,推動劇情的發展。


    或許這就是自己在這本書中的使命吧,隻有推動主劇情的發展,才能獲得一些壽命,不成為那個早早死去的背景板。


    黃花梨透雕花鳥圖妝奩前,顧蔚然看著銅鏡裏的自己。


    她不知道那位表侄女長什麽樣子,但知道對方不如江逸雲美貌有才,這才嫉妒江逸雲,而自己和那位表侄女比,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美吧。


    顧蔚然忍不住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真怕自己因為太美而當不成惡毒女配啊。


    “織錦,你覺得我樣貌如何,比之表姑娘如何?”


    織錦聽到這話,也是納罕。


    其實當時她聽到姑娘提起她嫉妒表姑娘美貌時,就驚訝得不行了。


    一時看過去時,隻見自家姑娘猶如墨緞一般的長發披散而下,因剛剛從外麵迴來的緣故,發間透著些許濕潤,有那麽幾縷輕輕黏在精致的臉頰上,那臉頰是剔透柔亮的奶白色,透著些許的粉紅,嬌豔瑩白。


    此時一抹猶如桃花瓣般的唇微微張啟,溪水洗滌過的澄澈眸子略有些茫然地望著銅鏡,好像真得在為這個問題煩惱。


    織錦再一次暗歎,自家姑娘美是美,可就是總有一些稀奇的念頭。


    自己姑娘美,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以至於姑娘四五歲的時候,端寧公主就覺得自己這女兒太美了,尋常不輕易讓外人看到的,甚至連宮裏都讓她少進了,說是宮裏頭皇子多,說不得哪個皇子起了心。


    這樣的一個美人,那真是看一眼都讓人心顫的美,結果現在,她竟然開始要和表姑娘比。


    其實平心而論,表姑娘長得並不差,無論是模樣還是身段,都算是一等一的,但那得看和誰比,如果和自己姑娘比,那就是天上的仙女和地上的姑娘比了,根本不是一迴事。


    自家姑娘,便是不說話,她隻靜靜地坐在這裏,就像一首古典韻律的詩,便是同為姑娘的自己,看得心都要化開了。


    見織錦久久不言,顧蔚然心裏升起一絲希望:“你是覺得我不如表姑娘是吧?”


    江逸雲是女主,女主自然有一種叫做女主光環的物事籠罩,興許在別人眼裏,那江逸雲才是最美的?


    織錦無奈了:“表姑娘怎麽可能和姑娘比呢!那是天上地下啊!”


    顧蔚然聽到這話後,沒說話,但心裏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其實並不想長得這麽招搖,隻想當一個默默不聞的侯府刁蠻千金,完美地扮演惡毒女配角色,在這個江逸雲為女主的書中苟活下來。


    這麽招搖,自己真能活下來嗎?


    這完全不能契合“嫉妒江逸雲美貌”的配角定位啊!


    一時不由幽歎一聲,若是自己能長得更平凡一些,是不是更能完美地將惡毒女配的角色表演得淋漓盡致,到時候自己的壽命進賬是不是就可以更多?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啞啞——”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個略顯尖銳的嗓子喊道“表姑娘美,表姑娘美,表姑娘美”。


    大家抬頭看過去,卻見正是顧蔚然養著的那隻烏鴉,此時鳥籠子被染絲提了起來,這隻烏鴉開始呀呀呀地說個不停。


    染絲聽到這話,忍不住笑罵道:“聽聽,這叫什麽鳥兒,說的什麽瞎話!”


    織錦看到,卻是更無語了。


    自家姑娘性子古怪,整天腦子裏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也就罷了,偏偏養的這鳥兒也是和一般姑娘不一樣,別人養百靈養鸚鵡,再不濟也養個喜鵲八哥,結果自家姑娘非要養烏鴉!


    她還說,烏鴉是鳥中諸葛,可以模仿百音。


    而最讓人想不到的是,在自家姑娘鍥而不舍的教誨下,這隻烏鴉竟然還真學會了說一些話,隻是說的話,沒一句真話,全都是睜眼瞎話!


    比如現在,非說什麽“表姑娘美”這是在幹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烏鴉是表姑娘養的呢!


    聽到這話,顧蔚然心情大好,笑著說:“還是我家雪韻最聰明!”


    織錦:……


    染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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