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盧劍通體漆黑,不似尋常寶劍般銀光閃閃,在陽光的照耀下也不會有半絲反光,整把劍都如同漆黑岩石般沉默,帶著夜色深處的冷冷寒意。


    蓋聶將劍鋒向上擺放,然後拔起一根頭發向劍鋒扔去,那頭發輕而漂浮,如同柳絮般浮動,可落在劍鋒上,卻傾刻間一分為二。


    “好劍!”蓋聶由衷讚歎道,恨不得現在就跳下馬車,找個無人之地,好好試一下這絕世名劍的鋒利之處。


    龍陽君對明夷說道“明夷,將你的那把“繁陽之金”給我一觀。”


    明夷將劍給了龍陽君,好奇道“這把劍可有來曆?”


    ““繁陽之金”是趙國徐夫人的作品,亦是一把難得的寶劍了。”龍陽君將寶劍放在膝蓋上擦拭,惋惜道“徐夫人是當代鑄劍大師,可所鑄之劍依舊無法與歐治子大師較量,不知這世上再過多少年,才能再出一個如歐治子一般的人物。”


    “我這些年遊走各國,一直想找到一把歐治子大師的劍,沒想到卻被你先得到了。”蓋聶說著期盼的看向龍陽君,“師弟……”


    剛說出兩個字,龍陽君斬金截鐵的說道“休想!”


    “我願用……”蓋聶說道。


    “休想!”


    “你我同門多年……”


    “休想!”


    第5章


    對於一個劍客而言,有什麽比絕世名劍在手,卻隻能看一看更為悲傷?


    蓋聶抓著湛盧劍反複觀看,那目光猶如杜康看到美酒、登徒子看到美人、伯嚭看到珠玉,充滿了無盡的眷戀、癡迷、念念不舍,一直到龍陽君看不下去,強行從他手中奪去。


    龍陽君一邊迅速用力將劍奪迴,重新插迴自己腰間,一邊溫和淺笑著說道“日已西沉,時辰已晚,師兄不妨將劍還我。”


    稍一停頓,又開口道“我曾聽聞純鈞劍在楚國屈氏手中,師兄不妨南下去楚國一趟尋找。”


    “我也聽聞過這則消息,本就有南下楚國之意。”蓋聶說道。


    經過晝夜趕路,一行人終於到達魏國都城大梁。


    魏國雖然國力薄弱,在七國中屬於中下等,但都城大梁地處中原核心、各國交界之處,水路發達,又有曆代魏王用心經營,來往商旅客船不絕於行,自然富庶興盛。


    太行山以西出產的木材、竹子、楮木、野麻、旄牛尾、玉石。太行山以東出產的魚、鹽、漆、絲、美婢。楚國出產楠木、梓樹、生薑、桂花、金、錫、鉛、朱砂、犀牛、玳瑁、珠子、象牙獸皮。趙國燕國的馬、牛、羊、氈裘、獸筋獸角。韓國的銅、鐵……全部都在魏國大梁聚集和販賣。


    黑衣之外加罩白衫的魏國男子神色悠閑走過路邊、頭上佩戴鮮花的婦人同小販討價還價、就連路邊行走的普通農人都穿著沒有縫補痕跡的麻衣布鞋。


    一派平安喜樂的景象。


    明夷掀開小小的馬車窗欞向外望去,眼中忍不住帶出微微的笑意。


    哪怕與魏國沒有半點關係,從來沒有來過大梁這座城市,可見到這平安興盛的景象時,也忍不住心生欣慰和喜愛之情。


    從洛陽到大梁,一路走來多少民不聊生、千裏無人煙,哪怕是如少梁般的大城,路邊也有凍餓而死的屍骨。


    有些東西失去方知珍貴。


    “齊之臨淄據說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如今看來,卻還稍遜於魏國大梁。”蓋聶也讚歎道。


    龍陽君微微自得的說道“別的先且不論,若論述庶民之多、車馬之眾,天下七國無如魏國大梁者。”


    一路穿過繁華熱鬧的市、人群聚居的閭,到了王宮附近貴族世家聚集的連綿宅邸群,車隊終於在一處寬敞氣派的大門前停下。


    黑漆大門上方的牌匾上,魏國文字書寫成的龍陽君府清晰可見。


    “到了。”龍陽君說道。


    一路穿過樓閣複道,將師兄和他的徒弟領入自己府上內宅沐浴休息後,龍陽君讓他們隻管當成自己家一樣,有什麽需要但講無妨。


    “確實有一件事要拜托師叔。”明夷說道。


    “但講無妨。”龍陽君說道。


    “明夷想有一個通曉各國文字語言的人來教導我,這種人才難得,還望師叔幫忙。”明夷說著俯身一拜。


    天下七國的文字語言各不相同,其中韓、趙、魏國也許是因為彼此相鄰又商貿來往,語言文字的差別不大。


    但齊國、燕國、楚國、秦國,這幾個國家都是各用各的語言文字、度衡量,如果一個人語言學的技能沒有點滿,那溝通交流起來可謂是困難無比。


    因此這個原因,各國的上層人士之間還流行說統一的雅言來交流。


    明夷之前也有人教導過,但也隻會說雅言和韓趙魏之間流行的這種語言文字,如果到了其他國家,就兩眼摸黑了。


    為了防止變成文盲,得早做打算才行。


    “小事一樁,過幾日便派人來教導你。”龍陽君輕鬆的說道,琅琅如月的的容顏一派溫和。


    這種精通七國語言文字的人才對於普通人來說很難找,但他在魏國位高權重,隻要吩咐一聲,自然會有人前仆後繼的來。


    說完這件小事後,龍陽君沒有歇息片刻,便坐上馬車走了。


    他還要去王宮裏見魏王。


    因為師徒關係,安排明夷居住的院子就在蓋聶旁邊。


    相識未久,彼此都不了解,但如今明夷活著全靠蓋聶。


    於是本著和師傅打好關係的心思,在當夜吃飧食時,明夷果斷去找了師傅一起進餐。


    蓋聶對她的到來無可無不可,兩個人一邊跪坐在前廳中用餐,一邊說些閑話。


    黑漆案幾上零零種種列了十幾種美食,看的明夷食指大動,可惜剛舉著勺子淘了一口鵠酸鳧羹,還沒放進嘴巴裏,便有使者自魏王宮傳令而來,邀請二人入宮赴宴。


    跪坐在竹席上的明夷看看站在前方的使者,又看著眼前美食,心中惋惜的歎一口氣,然後放下勺子。


    一旁的蓋聶也放下剛剛拿起來的箸,站起身來神色淡淡的說道“走吧。”


    明夷抬頭後師徒二人眼神對望,又同時看向餐桌的瞬間,頓時升起了同病相憐之感。


    ——連一口飯都沒吃到,魏王使者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坐著馬車跟隨使者進入王宮,又經過搜身和檢查兵器,寺人將蓋聶和明夷引入內宮中一處古典莊重的殿堂。


    按照禮儀脫鞋放在宮殿外的台階上,隻著素絹製成的絲襪走入宮殿內,向魏王行禮後又免禮,做完這一連串繁瑣的流程後,明夷才終於可以跪坐在錦緞包裹的竹席上休息一下。


    正值黑夜,哪怕蘭膏明燭高照在宮殿中,反射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一片如水光華,也免不了有些角落昏暗。


    借著黑暗角落和曲裾遮掩,明夷用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腿,這才有空打量周圍。


    這場宴會規模不大,到場不過三五人而已。


    高居上方的魏王看起來頗為年輕,不過三十出頭而已,神色自若中天然帶著一股威儀,臉色卻微微不好看。


    魏王左手下方的第一位便是師叔龍陽君,不知怎麽迴事,那張俊美精致的臉也正陰沉著,哪怕是見到蓋聶和明夷來,也沒有打招唿。


    龍陽君下方便是師傅蓋聶,再之後便是明夷自己。


    魏王右手下方的第一位是個二十幾歲的華服青年,相貌頗為出眾,雖然不如龍陽君那般舉世難得,卻也稱得上一句“猗嗟昌兮,頎而長兮”,見到一個年幼的小姝女正看自己,便迴了個溫和的淺笑。


    那青年下方則是一位須發已白的老者,不過精神熠熠、老當益壯。


    這麽多人,卻無人說話,場麵一時有種僵硬感。


    蓋聶嘴唇微動,聲音便如蛛絲般輕不可聞的傳到了龍陽君耳畔。


    “師弟怎麽了?”蓋聶問道。


    “我向陛下提議去趙國迎迴信陵君,陛下不同意。”龍陽君說道。


    蓋聶和明夷沒來之前,龍陽君和魏王正為這事爭執到氣氛僵硬,使得其餘二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


    蓋聶聞言,責怪的看了一眼龍陽君,顧及到現在正是宴會,便沒再多說什麽。


    王座上的魏王率先收起不愉神色,舉起酒杯微笑道“寡人久聽聞蓋聶遊俠劍術高明、舉世難得,今日終於得以一見。”


    “陛下過譽了。”蓋聶挑眉說道,緊接著也一口飲盡青銅酒樽中的酒。


    有魏王做開頭,龍陽君也收斂神色,重新露出笑容來,抬手向蓋聶介紹道“那位是魏王之弟安陵君,老者則是上大夫唐雎。”


    俱都是魏王的親眷和寵臣,再加上龍陽君,今日魏王開的宴會可以稱得上是私人家宴了。


    蓋聶對安陵君不感興趣,聽到唐雎的名字時卻神色一動,對那老者說道“聽聞唐雎大夫劍術高明,蓋聶不才,如有機會還望賜教。”


    “切磋劍術何時都可,隻要二位別在王兄辦的宴會上切磋就行。”安陵君在一旁笑著插話道。


    “蓋聶大俠若來我府上找我,自然掃榻相迎。”唐雎舉杯說道,又轉頭對安陵君笑道“公子這是哪裏的話?臣在魏國幾十年,怎會做出如此不知輕重之事。”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也稱得上相談甚歡。


    而明夷不過是一個十餘歲的稚女,年幼無知,無人搭理她。


    明夷也樂得如此,一邊填飽肚子,一邊聽著那些人聊天中的信息。


    美酒又喝過一輪,魏王突然說道“蓋聶大俠遊曆天下七國,風餐露宿、布衣麻鞋,你劍術高明,何不留在魏國效力?”


    蓋聶稍稍一愣,隨後哈哈一笑道“雖然風餐露宿、布衣麻鞋,卻也看遍天下風景,陛下好意蓋聶心領了。”


    “若蓋聶大俠留於魏國,寡人願意上卿之位待之。”魏王平靜的說道。


    上卿可是位比相國的高位!


    哪怕僅僅隻是一個沒有權利隻有封號的虛銜,也足以代表那個人所受到的帝王親睞。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就連明夷也忍不住驚異的望向師傅,看他如何決斷。


    一片矚目中,蓋聶淡淡的說道“承蒙陛下高抬,可蓋聶不過山野之人,空有一腔匹夫之勇,實不足道,不敢當魏國高位。”


    魏王微微皺緊眉頭,坐在王座上居高臨下的看蓋聶,未發一言。


    “師兄當真是視名利如糞土,難不成最近學了老子之學?”龍陽君調笑著打圓場道。


    見龍陽君有意無意的維護師兄,魏王無奈鬆開眉頭,略過不提這件事,轉頭對明夷說道“王姬從鞏城而來,一路可有艱辛?”


    “蒙陛下掛念,幸有龍陽君在少梁城相助,一路而來並無艱辛。”明夷謹慎的說道。


    “想我祖先文侯被周威烈王冊封為侯,至今也有百餘年了。”魏王放下酒杯感慨道“秦軍無道,竟連周天子也敢伐,王姬如今無處可去,可願留於魏王宮?如願,我必視王姬為親女撫養。”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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