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羨慕她的好運,都嫉妒她飛上枝頭變鳳凰。


    說得多了,她也覺得或許隻是自己太過矯情。她如今能過得這般榮華,已經是上天恩賜了。


    後來,她有了身孕,便越發歇了出宮的心思,安心等著孩子出生。


    可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


    她在宮裏無權無勢,唯一能依仗的隻是帝王的寵愛。可帝王是沒有愛的,他騙過了她,騙過了所有人。


    他可以寵著她,喜歡她,但那就像是對一隻寵物一般。


    她一個農女,高居貴妃之位,若是生了皇子,那便會攪亂朝堂與後宮的平衡。


    在她還傻乎乎的期待著他的庇護時,他卻已經任由別人對她下手。


    她隻要安心做他的寵物便行。


    既然是寵物,又如何能生下主人的孩子?


    於是,她死在了產房裏。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縱容的。


    哪怕她懷的是他的親生骨肉,可那又如何?


    帝王是不會缺孩子的。


    所以,她生下了一個死胎。


    那時,她想,若是有來世——


    她再也不要救他,再也不如帝王家。她寧願做一個普通的農女,一輩子粗茶淡飯,守得一人心。再生一兩個孩子,這一生,便足矣。


    黑夜像是吞噬人的巨獸。


    沈妍睜開了眼睛,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自己的腹部,夢裏的一切太真實了。那股子絕望還縈繞在她的心口,經久不散。


    還有孩子……


    一滴淚倏地從眼角滑落,沈妍忙伸手擦了擦,但是淚水卻不受控製一般越流越多。


    “明明隻是個夢而已……”


    她喃喃低語。


    可是為什麽她的心會那麽痛,那麽痛。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真的心如死灰。


    也不知哭了多久,沈妍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臉告訴自己:“隻是夢而已,隻是夢!”


    畢竟現實與夢完全不一樣。


    最先發現楊僑的是何雲蔓,她隻是例行大夫的職責而已,算不得他的救命恩人。


    而最後楊僑帶走的也是何雲蔓。


    可是那楊僑也來招惹了她,而她拒絕了……


    想到此沈妍的心中不知為甚,竟莫名有些不安。雖然一直安慰自己這隻是一個夢,但是冥冥之中她卻無法淡然。


    想要知道這是否隻是一個奇怪的夢……


    那男人稱自己姓柳,但是夢裏卻說他是當朝大皇子楊僑,若是這事兒是真的……


    沈妍頓時握緊了雙拳。


    接下來幾日她都沒有睡好。


    如此煎熬了幾天,沈妍決定親自去京城一趟,去確定這件事是否為真。她生母早逝,與父親相依為命。沈父性格豁達開明,沈妍把那個夢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沈父。


    在夢裏,她死了,她不知道沈父最後是什麽結局。


    沈父聽罷,不但沒有斥責她胡思亂想,還決定與沈妍一起去京城。他沉聲道:“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去京城,為父如何能放心?”


    “若是你那夢是真的,那我們一起走更好,免得牽累了村裏人。”


    沈妍抽了抽鼻子,抱住沈父的胳膊搖晃道:“爹,您真好。”


    沈父摸了摸她的頭,神情溫和:“都這麽大了還撒嬌,羞不羞啊?”


    沈妍抿唇笑,幾日來縈繞在內心的彷徨散去了不少。


    隻要她的家人在,她便無所畏懼。


    既然坐下了決定,父女倆第二天便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村子。趕了幾天路,剛到京城,便聽到了一個皇室八卦——


    不日前,意外失蹤的大皇子平安歸來。讓人津津樂道的是,與其一同迴來的還有一女子,據說是大皇子的救命恩人。


    大皇子感恩,便把那女子收進了後院,成了他的侍妾。


    而那女子的名字,便是何雲蔓。


    沈妍如遭雷劈。


    所以那夢,或許不僅僅是夢……


    “……爹,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她幹澀的開口,求助的看向沈父,“那夢許是真的,那人真的是大皇子,萬一……”


    萬一他如夢中一般威脅她,那該怎麽辦?


    沈父沉吟片刻道:“走,我們去南方。離京城越遠越好。


    而此時,大皇子府。


    何雲蔓無比憋屈的被一頂小轎抬進了大皇子府,被賜進了一個小院兒。不是應該是側妃嗎?為什麽變成了侍妾?!


    她可是大皇子的救命恩人,一個侍妾的位置便打發了她。


    何雲蔓心中又氣又怒,但是麵上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


    迴到京城的楊僑與村子裏的那個柳公子全然不同,她隻是站在他麵前,便止不住腿軟。尤其是被他幽深的目光看著時,那一刻甚至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一般。


    她麵上還要表現得受寵若驚,感恩戴德,何雲蔓第一次覺得如此憋氣。


    “委屈蔓兒了。”楊僑道,“本宮已經與父皇說了,隻要你生下孩子,便讓你做本王的側妃。”


    楊僑給何雲蔓的說法是,她隻是個舉人的女兒,便是做侍妾都是抬舉了她。她這樣的身份,根本做不了皇子側妃。


    可上一世,出身更加落魄的沈妍為什麽能做側妃?


    何雲蔓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這一夜。


    楊僑召了她侍寢,一番雲雨之後,楊僑睡著了。何雲蔓躺在他身邊,正好聽到他夢囈般的喚了一聲——


    “妍兒。”


    她的眼中頓時冒出了滔天怒火!


    ******


    裴靖想獨自去礦山,但是這事兒被戚柒知道了,自然是不會同意他如此冒險的想法的。


    “我與賢侄一起去吧。”賀友廣開口道,“雖然賀某年紀大了點,但應該也能幫上一些忙。”


    他這話倒是謙虛了。


    賀友廣做生意經常走南闖北,可以說三人之中他的經驗最為豐富,有他出馬,戚柒便放心了。


    這夜,裴靖帶著賀友廣一起去礦山蹲守。


    他們發現這礦山除了幾個管事的,其他礦工日子都過得很是悲慘,被管事當牛馬在使。


    兩人親眼看到一個管事拿起鞭子抽打在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子身上,直打的那男子渾身是血,氣息微弱,倒在地上許久都沒有起來。


    “起來幹活!”那管事又狠狠踢了那男子一腳,但那男子依舊沒有起來,隻是身子微微抽搐。


    這時,一個高個兒管事走過來皺眉道:“都說了,悠著點。最近風聲緊,可不敢送那些犯人過來。這死一個少一個,耽誤了時間,可是要被主人發落的。”


    那打人的管事便尷尬的道:“嘖,我這不也是看這臭蟲偷懶生氣嘛。”


    高個管事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個男子,見他氣息越發微弱,便搖了搖頭道:“把他扔出去吧,免得死在這裏晦氣。”


    說著,便召了兩個人過來,把這男子給抬走了。


    裴靖二人躲在高處,把這殘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兩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跟上去。”須臾,裴靖道。


    賀友廣點頭。


    兩人便悄悄跟著那抬著男子的兩人身後,沒多久,便到了一個山凹,那兩人直接便把那受傷的男子扔了下去,迴頭便走了。


    待到人離開,裴靖兩人便跑到那山凹處,當看清裏麵的情況時,頓覺心中發寒。


    那山凹裏,竟然堆滿了屍體,已經成了一個屍坑了。


    “……這難道全是那些人幹的?”賀友廣不可置信的道,“這些人未免也太過猖狂了,這簡直是把人命當兒戲!”


    裴靖目光發寒,沉默未言。


    剛才被扔下去的那個男子還未斷氣,兩人把人抬上來,悄悄帶迴了村子裏,讓大夫診治。


    好在這人求生意誌極強,命不該絕,喝了藥後,竟真活了過來。


    “謝謝幾位的救命之恩!”他渾身瘦骨嶙峋,麵容滄桑,戚柒本以為他應有三十來歲了,但是詢問過後,才發現他才不到二十歲。


    這人叫陸大勇,乃是雲州府的本地人。因為犯了一些小事,便被官府抓了進去坐牢。按照他所犯的罪,本隻需要關上幾月便能放出來。


    可誰知,陸大勇在牢裏沒待幾天,便被蒙著眼待到了礦山那裏去。


    從此,便開始了暗無天日的開礦日子。


    據陸大勇說,那些礦工基本都是囚犯與乞兒流浪漢。最初還隻是一些重刑犯,但因為開礦死亡率太高了,後來向他這樣的也被湊數抓了來。


    “我已經在那裏熬了兩個月了,算是熬得久得了。”陸大勇神色麻木,“好多人連半個月都熬不過去,不是累死、摔死便是被打死。我本來以為自己也熬不過去了,沒想到竟然能遇到幾位恩公。”


    他突然跪在地上,磕頭道:“恩公的救命之恩,我陸大勇沒齒難忘,願為恩公做牛做馬!”


    “哎,你快起來。”賀友廣把人扶起來,歎氣,“你現在想過之後怎麽辦嗎?”


    陸大勇苦笑一聲:“我在礦山待了那麽久,也了解了許多事。每半個月那孫家的少爺孫興業便會帶著賬本來一次,清點礦石。但我之前聽到他們談話,明麵上出來的是孫家人,但實際上這事還與知府有關。”


    “我一介平民,還是個逃犯,如何能與這些達官貴人相鬥?我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你說,那孫興業每隔半月便會帶賬本來一次?”裴靖出聲問道。


    “是的。”


    “你與那些礦工相熟嗎?”裴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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