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弄地看看四張豬肝臉,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鬱鋒濤一改陰沉、冷峻的臉,模棱兩可地說,想叫他租他們的牛犁田,那要看他們誰出的價錢最低,他再考慮一下要不要租。


    四個老頭早已垂下睜不開的眼睛,突然聽到鬱鋒濤說可以考慮租他們的牛,眼睛虎虎一瞪,噴出一團貪婪,豬肝色臉也立刻退去,搶屎吃的狗一樣搶著報價:高信錢是四塊錢,高懷德是三塊五,徐寬匡是三塊錢,高叢木是一塊錢。


    怕是被私欲燒昏了腦袋瓜了吧,一門心思要從鬱鋒濤身上摳到一筆錢,高信錢心急下疏忽了還有另外三個人跟他競爭,比往年高出一塊錢。高叢木是隻老狐狸,他明白鬱鋒濤是個財神爺,隻要鬱鋒濤租他家的牛,全村人固然會跟隨著鬱鋒濤租他家牛,這是他比另外三個老頭高出一籌之處。


    “好了,別爭了,都給我滾迴去。要租的話,我會跟你們其中一個說。”鬱鋒濤黑下臉,對四個老頭下逐客令。


    租牛犁田不是鬱鋒濤的目的,他是要當著眾鄉親麵前報去年所遭遇的仇,將高叢木、高信錢、高懷德、徐寬匡四個老東西的卑鄙、齷齪、自私揭露出來。


    鄉親們一聽說鬱鋒濤要租牛犁田,心撲通一下掉地,不知他又要耍什麽名堂,於是天天眼睛盯著他的動靜。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也沒人見到過他鬱鋒濤去租牛犁田。


    眼看村裏八成人家的秧苗已經插下,仍未見鬱鋒濤租牛,高懷德認定鬱鋒濤還是和去年一樣挖田,逼著兒子也扛著鋤頭下田去一鋤頭一鋤頭挖,牛放在家裏閑著。


    天底下最蠢的豬頭了,聽都未曾聽說過,鬱鋒濤忍不住幸災樂禍,哈哈哈大笑。


    “鋒濤,什麽事情,這麽高興啊?”雙腳剛邁出家門口,鬱鋒濤迎頭碰上挎著菜籃子的陳琴玉。


    “一想到懷德那個死老頭放著家裏的牛不犁田,人做牛,我好笑。”鬱鋒濤幸災樂禍譏諷、嘲笑,心頭感慨,人呐,別人落難時千萬別落井下石、欺負和侮辱。四個老頭去年欺負、侮辱他的時候,不會料到他會這麽快爬起來,才會被他加倍討還。


    陳琴玉也很憤恨:“害人害己,還被全村人恥笑,活該。”


    眼神三分歉疚,鬱鋒濤對陳琴玉說:“琴玉嫂,剛迴來頭幾天,忙著一大堆事,把事情忘了,本想給你送兩斤新品種種子,等我記起時,你已經下種子了。你哪天插秧的話,去我田裏拔秧苗,我那是新品種,畝產量增加四百多斤,你那些秧苗就不要了,我是多下了種子,特意給你家的。”


    感動的心海一股情感狂濤巨浪席卷,晶瑩熱淚大海漲潮一般漫上來,陳琴玉欲要撲到在鬱鋒濤懷裏,是眼前這個從逆境中一步一步艱難走出的鄰居,不但幫他陳琴玉報了侮辱之仇,而且還給她新品種的秧苗,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蔚藍天空,太陽依然高高懸掛。


    麵對陳琴玉的感激涕零,迴想到自己落難時那一幕幕,鬱鋒濤心中無限感歎: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沒錢,麵對陳琴玉這樣苦難寡婦,他鬱鋒濤想伸手去拉她一把,也心餘而力不足。


    “鋒濤,你今年是犁田還是挖田?”陳琴玉好奇注視鬱鋒濤。


    詭秘兮兮一笑,鬱鋒濤說:“當然是犁田,哪會像懷德那個豬頭一樣,蠢的比傻瓜還笨。”


    “嗬嗬嗬……”陳琴玉發出開心笑聲。


    過了一個星期,全村人秧插下了,大家猜測鬱鋒濤今年是不是不想種田之時,鬱鋒濤才去雇高叢木幫他犁田,工錢、牛租加在一塊一天十塊錢,飯吃他自己的,牛的草料照樣要他自己負責,而且要在四天內把他鬱鋒濤家的四畝多田犁完,耙平。


    沒有拒絕,高叢木樂哈哈一口接受,因為其他三戶牛戶沒法吃到這塊蛋糕。


    五天後,全村人聽說鬱鋒濤要插秧了。


    晚上,吉景生兄弟兩個、龔壽財兄弟兩個、李偉大和小兒子及另外兩個男青年高信陸、徐敏邊趕來和鬱鋒濤說,他們明天幫他插秧,隻管飯吃,不要工錢。


    這頓飯,他們幾個人可是吃不上的喲。鬱鋒濤把書放在胸前,詼諧地對大家說。


    在大家一陣困惑、驚訝下,鬱鋒濤笑嘿嘿的,神秘兮兮說他家那麽四畝多田,他不消半天工夫準能把秧苗全插上。鬱鋒濤的話不啻一個酒缸在人群中突然爆炸,把大家震暈。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吉景生上前重重擂了鬱鋒濤右肩一拳,大笑道:“鋒濤,你把牛皮吹破了吧,這麽大牛皮,我景生從來沒膽吹。”


    “哈哈哈哈”不知大家是看到鬱鋒濤被吉景生擂了一拳,痛的齜牙咧嘴好笑呢,還是被吉景生的話逗笑了。


    在大家一片哄堂大笑中,鬱鋒濤仍然是一臉神秘兮兮。


    死不相信,鬱鋒濤要是有如此神通,豈不成了神仙,吉景生把胸口拍地啪啪啪直響,發誓說,要是鬱鋒濤能在半天時間內,把他家四畝多田全插上秧,他吉景生當全村人麵前吃屎。


    拍了拍吉景生的肩膀,鬱鋒濤笑哈哈的:“景生,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怎麽舍得讓你出醜。信不信,明天見分曉。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我的秧不是插的。”


    在場的人大眼瞪小眼,驚訝審視鬱鋒濤,半信半疑。


    沒過多久,鬱鋒濤吹出的大話飛快傳遍村裏旮旮旯旯兒,全村人震驚了,有人不屑一顧,有人吃驚恐懼,更多的人則是認定又是太白金星在暗中幫助他……


    第二天早上,鬱鋒濤尚未到田裏,他田裏早已圍滿看熱鬧的人群,大家倒要看看他鬱鋒濤到底是如何個插秧法,一個人半天時間能將他家田的秧全部插完,不是神仙,那還是什麽?當然,大家還有一個不便說出的困惑:鬱鋒濤去年稻穀長得如此之好,全村沒一戶人家能比得上,他為什麽今年偏偏和大家唱反調,用牛犁田?


    大概是八點鍾時刻,鬱鋒濤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幫小夥子,吉景生、龔壽財幫他挑著秧苗。


    登時,人群喧嘩聲消失了,一雙雙眼睛死魚目一樣盯在鬱鋒濤臉上,希望從他深邃閃耀眼睛裏看出他心中秘密。


    我麵子夠大了哦,有這麽多人給我捧場。鬱鋒濤不經心環視一圈人群,心底裏頭自嘲了一句。


    要當演員了,而且今天要好好表演一番,叫鬧荒人開開葷。去年他鬱鋒濤無意中表演了一番,才鬧得今春怪事多多。


    眾目睽睽之下,但見鬱鋒濤立在田埂上,若無其事,沉沉穩穩隨便抓起一把秧苗,出人意料,用勁往空中一拋,秧苗紛紛往下墜,一棵棵直挺挺立在了田裏。


    “不得了啦,鋒濤瘋癲啦——”突然,人群爆炸了,有人尖叫,有人揮舞雙臂,有人大發好笑,有人驚慌失措,有人恐懼。


    “撲通”一聲,突然有人嚇得摔倒在田裏。


    驚魂未定的人群,轉頭一看,原來是村裏莊稼能手——活莊稼。


    剛才一瞅鬱鋒濤瘋癲了,往空中胡亂拋秧苗,活莊稼嚇壞了,雙腿一抖,站不穩,摔到在田裏。


    馬上有好心人立馬把活莊稼拉了上來,要扶他迴去換衣服,可是他死活不肯。他不能再讓鬱鋒濤亂來,他要製止鬱鋒濤亂來,破壞種田的規矩。鬱鋒濤不會插秧,不要緊,有他這個村裏莊稼第一把手在,他可以教他鬱鋒濤,而且當著這麽多人麵教鬱鋒濤,他聞太師迴京——臉上貼金呀!


    掙紮著趨到鬱鋒濤跟前,活莊稼不知是由於凍得發抖呢,還是因為嚇得發抖,一個身子像篩糠,奪下鬱鋒濤手上秧苗,心慌恐懼叫嚷:“鋒濤,你不能這樣胡來,你不能這樣胡來,你不能這樣胡來呀。來,來,來,我來——來教你插秧。”


    臉一沉,收起燦爛笑臉,鬱鋒濤狠狠一瞪活莊稼:“滾,活莊稼,趁早滾迴家去換你衣服。凍壞了你這一身皮骨頭,又要耍賴我,我可是家雀抬轎——擔當不起!”“我這是在插秧,不是胡來。去年秋收之後,你已經不是村裏唯一一個莊稼能手了,不要耽誤我插秧,滾,滾迴家去。”


    “插秧?有這樣子插秧的嗎?插你媽的頭。”活莊稼氣得雙眼暴凸,臉上肌肉抽搐,牙齒打戰,憋不過氣,一腳把鬱鋒濤的秧苗踢翻在田裏,“像你這樣胡亂,秋天有稻割,我活莊稼雙手讓你剁下喂狗。”


    沒有生氣,沒有發怒。也許是不想與一個老朽計較吧,鬱鋒濤他依舊笑嘿嘿的,抬頭對著人群,高聲說道:“鄉親們,活莊稼的話,你們大家聽清楚了吧?等秋收一到,活莊稼要是說話不算數,大家可得作證幫我——鋒濤說句公道話。不怕他是全村第一個莊稼能手,但是他在我麵前已經不是了,我才是全村第一個莊稼能手。他呀,已經老了,老的不行啦,跟不上時代喲,充其量隻能算一個莊稼老頭,給我做徒孫也不夠格咧,哈哈哈……”


    “你,你,你……”活莊稼這個氣呀,可無力承受了,一陣天旋地轉,一頭又栽倒在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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