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田臧和李歸殺了吳廣,奪得了兵權,逼迫眾將站隊,和他們一起上書楚王陳勝。


    在這份奏疏中,田臧細數了吳廣的十大罪狀,幾乎每一樁都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其實他完全可以數出吳廣的百大罪狀,畢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嘛?


    吳廣,你看看人家劉賀,二十七天做一千多件壞事的人。而你,兩個多月,才做了十件壞事,丟不丟人?


    至於吳廣是否真的犯了這些罪,誰關心呢?


    田臧不關心,李歸不關心,甚至連陳勝也不關心。


    當這份奏疏連同吳廣的頭顱一起送到楚王陳勝的麵前的時候,陳勝看著這個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老夥計落得如此下場,他的心真的痛了。


    陳勝這個人,刻薄寡恩,對於身邊的人極差。


    無論是對他的義子、嶽父,還是對他的結發妻子、親生子女,都是如此。


    唯獨對吳廣是個例外。


    陳勝有很強的權力欲,卻願意分權力給吳廣,讓吳廣做楚國的假王,由此可見一斑。


    人生難得一隻雞。(劃掉,一知己。)


    而現在,前線的那些丘八居然殺了他最信任的人!


    怒發衝冠,陳勝的怒火在燃燒。


    他能不能衝過去,殺了田臧,殺了這些叛賊。


    ......


    當他看到奏疏的最後,那一連串名字的時候,他瞬間清醒了。


    在他眼中,這絕不是名字,而是赤裸裸的威脅。


    尾大不掉,尾大不掉啊,這群小兔崽了,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些任他宰割的戍卒了。


    現在的他們,都是是手中握有軍權的實力派。


    他們聯合起來,就是陳勝這個楚王也奈何他們不得。


    周文已經死了,武臣已經叛了,其他的將領也有不少與他離心離德、若即若離的。


    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不該殺了葛嬰。


    葛嬰這個人雖然愚蠢,但對他還算忠心,統軍作戰更是一把好手。


    若是吾兒葛嬰還在,那該多好哇。


    他雖貴為楚王,但也不能隨心所欲,為吳廣報仇了。


    現在,正處於秦楚交鋒的關鍵時刻。


    如果陳勝逼迫太急的話,說不定這些人就被背叛楚國,投靠秦國了。


    要以大局為重啊,等滅了暴秦,再收拾他們也不遲。


    陳勝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下,他心中苦楚,臉上卻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


    他對使者說道:“若不是田臧、李歸兩位將軍,孤險些被吳廣這廝蒙騙了。”


    隨即,他大手一揮:“傳孤的詔書,賜田臧楚令尹印,全權統領前線所有人馬,遇事可先斬後奏。任命李歸為上將,其他眾將各有封賞。眾將齊心協力,西向滅秦,孤等待著大家的好消息。”


    就這樣,陳勝的詔書慢悠悠的傳迴了滎陽。


    果如田臧、李歸二人所料,陳勝非但沒有治他們的罪,反而給他們升了官。


    他們想要的,陳勝都給了,如果他們能夠看到這份詔書的話,一定會十分開心的吧。


    可惜沒有如果。


    ......


    在誅殺了吳廣之後,該怎麽對付秦軍的問題擺上了議事日程。


    李歸主張集中全部兵力,在章邯大軍趕到之前,攻下滎陽城。


    滎陽一破,章邯的大軍就沒有了落腳之地,到時候,他們可以從容的應對。


    田臧對此表示反對,他認為,滎陽城城池堅固防守嚴密,短時間內,斷然無法攻下。


    如果他們將全部主力停駐在這裏攻擊滎陽城,一旦章邯的大軍到來,他們就處於腹背受敵的狀態了。


    從兵法上來講,章邯的軍隊遠道而來,是一支疲憊之軍,和他們野戰,遠好過去攻擊堅固的滎陽城。


    並且,一旦他們擊敗章邯軍隊的話,短時間內,這一地區不會再出現大規模的秦軍,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從容的布局了。


    關於這兩個作戰方略孰優孰略,兩個人爭論了好久,搞得十分不愉快,最終,還是田臧出了。


    據說,那天李歸掀了桌子,他氣衝衝的離開了議事大帳,口中憤憤不平,說著什麽“豎子不足與謀”的氣話。


    雖然不同意田臧的決定,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李歸還得按照田臧的意見行事。


    他們將八成的兵力都集中到了田臧的手上,由他率領,向西進發,在敖倉這個地方迎戰章邯。


    剩下的兩成兵力,有李歸率領,守在滎陽城下。


    他們都很清楚,這恐怕是秦楚之間最後一次的大決戰了。


    如果田臧勝的話,楚軍可以就勢下滎陽、入關中,平滅暴秦。


    如果章邯勝的話,陳縣以東,再無險可守,無重兵布防,秦軍可以直逼陳縣,張楚政權將岌岌可危。


    田臧帶兵離開的時候,用手拍了拍李歸的肩膀,自信道:


    “我此去,必能大敗章邯,這是毫無疑問的。你要做的,就是守在這裏,防止李由出城營救。我把整個後方都交給你了,兄弟!”


    李歸認真的點了點頭,“大哥,你放去吧,有我在,後方無憂。”


    兩個人相擁而泣,仿佛之前因為意見相左而破口對罵不是他們兩個。


    ......


    事實上,他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滎陽城中的李由,已經是自身難保了。


    他守衛滎陽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早是強弩之末了。


    現在的滎陽城,人疲馬乏,各種物資,尤其是醫療物資、城防物資奇缺。


    唯一不缺的,大概就隻有糧草了吧。


    這裏靠近運河,是大秦東方的轉運站點,之前囤積了大量的糧草。


    這也是李由能夠堅守孤城的原因之一。


    亂世有糧就有兵,四下都在打仗,流民的數量在激增,他用這些糧草,招攬了許多流民。


    這麽做雖然不合規矩,但卻實用。


    麵對部下的質疑,李由如此說道:“我不招攬他們,難道讓叛軍招攬了去嗎?日後陛下若是追究,我一人承擔就是!”


    不得不說,李由說這話的時候,真帥。


    指揮軍事行動,需要極大的自主權,束手束腳的將領,是什麽事也做不成的。


    不給武將們放權,武將們就會打敗仗。給武將放權,武將們就會割據。


    這恐怕是曆史上所有皇帝們都困擾的問題了吧。


    現在,沒人給李由放權,他自己給自己擴權了。


    他一個三川郡守,本就是為君治民、為國守土的角色,現在的儼然成了三川郡的土皇帝。


    雖然這是為了大秦好,但難免會被扶蘇猜忌,隻不過,現在的李由,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了。


    ......


    之前,李由一直以溫文爾雅的形象示人,三川郡的百姓們都知道,這是一個出口成章的文弱太守。


    現在的李由,簡直變了一個人,就像是魔王下世一般,強硬、蠻橫且不講道理。


    為了守城,他幾乎用盡了一切的辦法。


    他的獨斷專行,傷害了很多人的利益,尤其是城中的豪強們。


    本來這些人都是地方的實力派,任憑是楚國統治也好,秦國統治也罷,都傷害不了他們的利益。


    他們的手中擁有者巨大的力量,卻不會出力幫忙防守城池。


    這座城池的主人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左右不過是換一個國號罷了。


    流水的縣長,鐵打的黃四郎,如是而已。


    起初,李由沒敢動他們,他清楚,這是一個捅不得的馬蜂窩。


    在這個年代,大家隻認宗族不認國家。真正的國家認同建立起來,那是兩千年後的事了。


    宗族豪強的力量,強大到令人窒息,沒人敢對他們開刀。


    但是,當城中軍民的潛力被榨幹之後,李由無奈之下,將目光投降了他們。


    各種好言相勸、各種軟磨硬泡,甚至是各種封官許願,都沒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一氣之下,李由用軍隊圍住了城中的豪強,挨個逼迫他出力幫助防守。


    再大的豪強,也打不過成建製的武裝,在滅門的威脅下,這些豪強們終於屈服了。


    他們獻出了自己的部曲、車馬以及私藏的兵器,全力的投入到了滎陽的防守工作當中。


    這是一步臭棋,不到萬不得已,李由是不用會的。


    打了一個地方土豪,就等於打了天下的土豪,哪怕是扶蘇皇帝,也不敢與天下豪強為敵。


    大膽的李由,卻這麽做了。


    死都不怕,害怕豪強們報複不成!


    事實證明,李由的決策是正確的的,這個全民防守的政策,給滎陽爭取了太多的時間。


    他們一直防守了好久,直到今天,滎陽城的潛力才被徹底的榨幹。


    李由認命了,他真的盡力了,能做的他全都做了,最多也就能再防守兩天了。


    “援軍怎麽還不來啊!”李由的內心幾乎絕望了,但是外表要裝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勉勵軍民們繼續守城。


    中午的時候,叛軍突然停止了攻城,大批大批的向著西南方向撤退。


    當士兵們向他稟告這一切的時候,李由驚訝的不敢相信,難不成有什麽陰謀?


    直道親自登上城樓,他才相信這是真的,叛軍居然撤了!


    城內的李由已經彈盡糧絕了,城外的叛軍卻不知道。


    他們誤判了形勢,選擇了迎擊章邯,錯過了唾手可得的滎陽城。


    驚喜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李由笑了,李由又哭了。


    如果他知道這一切是怎麽迴事的話,一定會發自內心的感謝田臧吧。


    如果李歸知道這一切是怎麽迴事的話,一定會活吞了田臧吧。


    曆史處處是迷霧,其微妙與精彩之處,就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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