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下,


    大秦三川郡守李由拜伏於地。


    李由是李斯的長子,素以精明幹練著稱。


    年紀輕輕,他就已經成為了三川郡的郡守,是一方封疆大吏。


    而且迎娶了始皇帝的公主,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可以說是大秦政壇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此刻,這可政壇新星正戰戰兢兢的跪倒在二世皇帝扶蘇的馬前,汗如雨下。


    王離的話,字字如刀,紮在李由心頭。


    “李斯謀逆,李氏該誅。”


    炎熱的七月,李由如墜冰窟中。


    父親啊父親,你怎能如此的糊塗!


    竟然聽從趙高之言,行矯詔謀逆之事。


    我李氏深受始皇帝大恩,你也已經位極人臣。


    縱然陰謀成功,你的權勢也沒法更進一步;如今陰謀失敗,我李氏將要舉族被誅,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雖欲與父親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隻有深深地絕望,李由不住的頓首,直到血染額頭。


    ……


    扶蘇望著眼前的李由,不禁陷入了沉思。


    李斯叛逆,死不足惜,可李由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秦忠臣。


    在原本的曆史當中,是他守死滎陽,將陳勝的軍隊擋了下來,為大秦軍隊的反擊創造了有利的態勢。


    在章邯率領刑徒軍出關之後,又是他積極策應、身先士卒,可以說在剿滅陳勝的戰鬥,李由是有戰功在身的,大戰功。


    哪怕是在最危急的情況下,他也對大秦一片赤誠,戰鬥不止。


    最終雍丘為劉邦部下的曹參所斬殺。


    這樣的忠臣,不正是大秦所需要的嗎?


    扶蘇望向北方的天空,白雲蒼狗,變幻無窮。


    他歎了口氣:“李斯啊李斯,你生了個好兒子。救了你,也救了你李氏一族。”


    他胯下馬,攙扶起了李由。


    後者的身軀明顯一震。


    蒼天保佑,他暗道。


    扶蘇望著李由,目光如炬,像是把李由看透。


    良久,他緩緩道:


    “李由,據朕所知,你父李斯早年曾經跟隨荀卿學**王之術。學成之後,才西入大秦的,是吧?”


    李由點了點頭。


    “開始,他是呂不韋的舍人,後來得到了先帝的信任,先是做長史,後來做客卿、廷尉。大秦並天下之後,始皇帝更是任命他為丞相,是吧?”


    李由又點了點頭。


    “你的姐妹們都嫁給了朕的兄弟,你自己也娶了朕的妹妹,算起來,你還是朕的妹夫,是吧?”


    李還是點了點頭。


    扶蘇的口氣驟然嚴厲:“先帝如此厚待你李氏,你李氏就是如此迴報大秦的!若非朕當機立斷,大秦就要葬送在你父親手裏了!大秦從始至終沒有辜負李氏,是李氏辜負了大秦,你說是嗎?!”


    李由羞愧難當,重新拜倒。


    扶蘇俯身拍了拍李由的肩膀,“李由,朕能相信你嗎?”


    李由五體投地,“李由願為陛下效死!”


    扶蘇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即刻動身,前去勸說你父親李斯,令他將趙高胡亥二人押送邯鄲。嗯,把他自己也綁上吧。朕在邯鄲城內等他。”


    “此事了結之後,你照舊迴來,給朕做三川郡的郡守。”


    “至於你的父親。你李氏祖籍上蔡,就讓他終老上蔡吧。”


    “諾,臣即刻出發。”李由大喜過望。


    二世皇帝寬宥了李氏,不管是因為自己父親往日的功勳,還是因為自己那個金枝玉葉的夫人。


    現在這個情況,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


    他的心中隻有八個字:“將功折罪,誓死報國。”


    ……


    關於二世皇帝對李斯的處理,後世普遍認為過於輕描淡寫了。


    如此重罪,該當誅滅三族。


    最少也該淩遲處死,以儆效尤。


    事實證明,二世皇帝不但是仁德之君,還有知人之明。


    後來,李由在平定六國大叛亂中立下了戰功,升為廷尉。


    根據扶蘇的旨意,他全程參與了秦法的修訂工作。


    百代猶行二世法,這是大秦法製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據說二世皇帝私下稱新法為“社會主義法律體係”。


    至於李由的父親李斯,雖然終生未能離開上蔡半步。


    但也因為其出色的書法造詣和文字功底,參與了二世皇帝時期的秦字簡化工作。


    秦字簡化在後世產生了不小的爭論。


    很多人矯情的認為,簡化字使秦字失去了美感和韻味。


    但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簡化字在大秦文字普及和教育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據說秦字的簡化,大部分是二世皇帝親自認定的。


    ……


    太行山東麓,一座名為石門的小城內,燈火不熄。


    始皇帝的車駕正在此處。


    當下的石門,還名不見經傳。


    要等到二千多年後的百四世皇帝時期,這裏才會因為優越的地理位置一躍成為政治上的樞紐。


    夜色濃烈,烏鴉繞樹而鳴,一匹快馬飛奔而來。


    一件大事即將發生這個小城當中。


    這一夜,李由見到了李斯,陳說利害,二人抱頭痛哭。


    這一夜,胡亥在皇帝的美夢中驚醒,和趙高一起被送入了囚車。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將會在邯鄲城中,迎來生命的終點。


    趙高的禍秦之路,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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