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東升,萬丈光芒喚醒了沉睡的大地。一場秋雨過後天氣變得涼了,錦繡坊院中有一淺池,池中的蓮花已經開始變黃,半綠半黃的蓮葉上凝結了幾滴露水,隻是花謝水濁頗顯幾分淒涼。


    齊楚推開門,天空之上有陰雲不散,看來今天仍要下雨。他向徐錦魚閨房走去,路過中堂,沒想到今天她竟然起的這麽早,早都坐在飯桌前準備吃飯了。


    “不是說美人都喜歡睡懶覺嗎?怎麽今天起這麽早?”齊楚走進去,笑著說道。


    徐錦魚苦笑道:“我倒是想多睡一會兒了,還不是你收的好徒弟。天還不亮就在廚房叮叮咣咣的做起早飯來,他還真怕把你餓著。”


    齊楚發現徐錦魚的美目有些紅腫,想必是睡得不好吧,也或許夜裏偷偷哭過。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早飯,有餃子、包子、饅頭,竟然還有蔥油燒餅和熱氣騰騰的大米粥,粥裏麵有細碎的肉丁,這是嵐汀發明的瘦肉粥。


    齊楚笑道:“他是想給你露兩手,畢竟是個孩子嘛。”


    徐錦魚道:“這麽說他的手藝一定很好了,我還猶豫要不要吃呢。”


    齊楚笑道:“怎麽了,害怕有毒啊?”


    徐錦魚瞪他一眼道:“你這小不正經的,誰知道能教出來什麽樣的徒弟,我可不敢先吃,你先來吧。”


    齊楚坐下,這時楊憶簫也走房中走了出來,聞著飯香走過來。


    “好香啊,是徐老板做的早飯嗎?”楊憶簫罕見的笑道


    “嗬,可不是我做的,我可沒有這樣的手藝。”徐錦魚道


    齊楚開玩笑道:“徐老板武功雖高,但廚藝更高,做出的飯拿來吃都是暴殄天物。”


    楊憶簫問道:“不吃難道用來看嗎?”


    齊楚笑道:“當然是用來殺人了,簡直比毒藥還毒。”


    “真的?”楊憶簫半信半疑問道


    徐錦魚生氣道:“那也比你師父強。你知道他的武器是堆月簫,但是肯定沒聽過他吹的曲子吧。”


    楊憶簫道:“還真沒有。”


    徐錦魚笑道:“因為聽過的人都死光了。”


    楊憶簫得意道:“師父的武功就是高強。”


    徐錦魚笑道:“別替他吹牛了,哪裏是武功高強了,分明是吹的太難聽了,聽到的人都被折磨死了。”


    齊楚打岔道:“那你怎麽還活著?”


    徐錦魚道:“因為我可憐你,如果我都死了,你還能吹給誰聽呢?畢竟你是形單影隻、孤家寡人、眾叛親離。”她隻顧開玩笑,沒想到連說三個成語竟然把話說重了。


    齊楚心中微痛,但仍然笑著。楊憶簫看著二人吵嘴,他為人有些古板,也不知怎麽插話,一時間場麵有些尷尬。


    這時,嵐汀端著一大盤糕點開心的走了進來,“大家快吃啊,要不然一會涼了。”


    楊憶簫也順著說道:“對對對,快吃飯,我都餓了。”


    齊楚讓二人互相介紹,以後都是同門師兄弟,自然要相互幫襯。


    徐錦魚默默的低著頭咬著饅頭,嵐汀機智過人一看便知發生了不愉快的事,隨即說道:“徐娘娘快喝一碗瘦肉粥,美容養顏的哦。”他盛了一碗粥,親自給徐錦魚端過去。


    徐錦魚畢竟是女人,一聽美容養顏立刻來了興致,“真的美容養顏?”


    嵐汀笑道:“那一定的呀,我怎麽會騙徐娘娘呢,你嚐一嚐可好喝呢。”


    徐錦魚拿起小勺,抿了一口,“嗯,挺好喝呢。”又忍不住喝了幾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直到一鼓作氣把一碗都喝了才肯罷休,抬起頭問道:“你叫我徐娘娘?”


    嵐汀笑道:“是啊,師父說你是我們的師伯,但是我想如果叫師伯不是把你叫老了嗎?這麽叫是不是很像皇宮裏的娘娘?”


    徐錦魚笑道:“師伯這麽難聽的稱唿是肯定不能叫的,不過我也不喜歡娘娘這個詞,你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叫我魚兒姐姐吧。”


    嵐汀見她如此爽快,立刻答應道:“好的,魚兒姐姐。”


    楊憶簫也跟著叫了一聲,徐錦魚看起來高興多了。


    齊楚問道:“嵐汀,你剛端上桌的是什麽?”


    嵐汀道:“公子不是說要帶我去見蘇師叔嘛,我想女人都應該喜歡吃糕點,於是就做了些,準備帶過去。”


    提起蘇淺漓,齊楚也沒了吃飯的心情,但還是說道:“我帶你蘇師叔先謝謝你了。”


    嵐汀笑道:“謝什麽呀,我就會做點好吃的,又不像憶簫那樣武功高強。”


    楊憶簫臉上一紅,他年紀比嵐汀要大,武功比嵐汀要高,但嵐汀是他師兄,難免心中有點不愉快。竟然還被小自己兩歲的嵐汀誇了一番,也不知道他的臉是害羞紅的,還是因為尷尬而紅的。


    四人吃過飯後就騎上馬啟程,徐錦魚自然騎的是緋月香駒,她特意給齊楚分了一匹老馬。那老馬骨瘦如柴,跑了幾裏路就氣喘籲籲,被緋月香駒遠遠落在後麵。


    看著奔跑在前的緋月香駒,齊楚苦笑道:“都多大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愛生氣呢。”


    最後還是楊憶簫主動和齊楚換了馬。齊楚看著嵐汀快樂的揚起馬鞭,對楊憶簫說道:“你蘇師叔其實早就去世了,今天你行路不便就不要跟我前去拜祭了,先趕往白馬湖,在那裏等著我。正午時分,我會前去赴通天神龍的三日之約。”


    楊憶簫微微一怔道:“我知道了,師父路上小心。”說完牽著老馬走了。


    齊楚換了年輕力壯的馬兒,不一會就趕上了徐錦魚和嵐汀。其實徐錦魚也沒有跑太遠,隻是多年不見齊楚,心中情緒複雜,想賽馬放鬆一下。


    嵐汀與徐錦魚混的熟了,也大膽起來,時不時講幾個笑話,開幾句玩笑逗她開心。在他眼裏,徐錦魚和公子明明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他們二人也很在乎對方,可為何就是不在一起呢?心中歎道:大人的想法可真難懂啊。猛然間想起舍靈,上次答應給他做明爐烤鴨吃,卻不知何時能再見了。


    這時,三人行至一個十字路口,忽聽徐錦魚說道:“一直往右走就是了。”


    嵐汀往右看了看,心道:這地方怎麽看也不像有人住的,難不成我們玲琅閣都是奇葩,就喜歡幹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轉過頭看了徐錦魚和齊楚一眼,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一別十年,終於又見了,走吧。”齊楚拍馬前行,徐錦魚二人跟隨在後。


    嵐汀問道:“魚兒姐姐,這蘇師叔長的和你一樣好看嗎?”


    “自然是比我好看多了,要不然你師父怎麽能十多年念念不忘呢?”徐錦魚望著齊楚,不知怎地就覺心中難過。


    “我師父喜歡蘇師叔?”嵐汀瞪大了眼睛


    徐錦魚歎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到了這,她也不知說什麽好了。


    嵐汀心道:看來我這師伯和師叔還是情敵。怪不得一路上魚兒姐姐情緒不大對呢。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就沒有路了,麵前是一片樹林,時值秋季,雖然葉落花凋,但林中仍然綠意盎然,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境。林外豎著一塊斷了半截的石碑,嵐汀走過去一看,“君莫渡,名字好奇怪啊。”


    徐錦魚走近道:“這三個字是你師父用指力寫上去的。”


    嵐汀仔細看著石碑,伸出手指順著字的比劃滑動,“是啊,不是鑿上去的,真的是用手指寫的。師父的武功真高,手指比石頭還硬呢。”


    徐錦魚道:“原本這石碑有半人多高,後來被你師父削去了一部分。”


    嵐汀心中嘀咕:莫非師父他們當年是三角戀,就在這林子外吵了起來。師父一氣之下把石碑打斷了,然後刻下“君莫渡”三個字?他歪心思甚多,當下又想:一定是師伯和師叔爭風吃醋,所以師父寫下這三個字,諧音不就是“君莫妒”。告訴她們別互相妒忌,三個人一起生活多好。正在佩服自己的想象力,突然被齊楚拍了一下,嵐汀驚唿道:“哎呀,嚇死我了。”


    齊楚沉聲道:“這樣就被嚇到了?那還怎麽做我的徒弟?”


    嵐汀嬉笑道:“開玩笑啦,快進去吧,我都等不及了。”說著就要衝進樹林,齊楚拉住他說道:“先不管這林中危險重重,就是裏麵的囚龍陣江湖上能破解的人幾乎沒有,你認為你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去?”


    “額,這樣啊,那還是師父先請吧。”


    齊楚走在前麵,徐錦魚迴頭跟嵐汀說道:“一會你跟緊我們,切不可大意。一旦走錯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啦。”嵐汀心涼半截,做齊楚的徒弟可真不容易,每時每刻都伴隨著危險,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一命嗚唿了。


    他寸步不離徐錦魚,林中古樹參天,竟然比外麵暖和幾分。


    徐錦魚說道:“這林中有一個威力巨大的陣法名叫囚龍陣,是玲琅閣最高深的陣法。當年你蘇師叔在陣法上的造詣要比我們高出許多,在她潛心研習之下終於造出了囚龍陣,後來把它教給了你的師父。”


    嵐汀說道:“蘇師叔還真厲害,我一進來就感覺有點暈頭轉向的,不愧叫囚龍陣。”


    徐錦魚道:“這囚龍陣不僅能困住闖入的人,而且還能困住天地靈氣。你覺得裏麵溫度高了,就是這個原因。這裏麵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不受外麵氣候影響。”


    嵐汀道:“這麽神奇啊,蘇師叔布下此陣是不是不願意別人來打擾啊?”


    徐錦魚道:“這陣法是你師父布下的,他不想讓別人打擾你師叔。”


    嵐汀心道:看來我這師叔一定很美,師父是怕情敵太多不好對付,才設了此陣吧。


    說話之際,齊楚已經停了下來。


    徐錦魚長歎道:“終於到了,十年未來看你,師妹你還好嗎?”


    嵐汀看向前方,沒有房屋,沒有草廬,就算一個亭子也沒有。蘇師叔就住這裏,難不成睡地上嗎?正想著,慢慢走到齊楚身邊,隻見腳下流過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清澈無比。溪中有五顏六色的鵝卵石,石頭底下不時爬出螃蟹探頭探腦的向外看著。


    隻聽齊楚說道:“淺漓,你名字中有水,我為你引的這條小溪,你還滿意嗎?”


    嵐汀再看小溪對岸,有一塊翠綠石碑,上麵赫然寫著“蘇淺漓之墓”,落款是齊楚。


    “蘇師叔她……”不知為何,隻看著這墓碑上寥寥幾字。嵐汀心中莫名一痛,再想到是齊楚親自立的墓碑,當時他該多麽難過?


    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照射下來,溪中波光粼粼,流水如環佩微鳴。齊楚踏進水中,一步步的走向蘇淺漓的墓碑,口中好似魔障般喃喃道:“淺漓,我來看你了,我來看你了。”


    嵐汀再瞧徐錦魚,她早已潸然淚下,默默的跟著齊楚向前走著。林中原本獸走鳥飛,此刻萬籟俱靜,就連潺潺溪水也是悄然流逝。


    嵐汀胸口一痛,不由自主的捂著胸口,看著“蘇淺漓”三個字,把早已準備好的糕點捧在手裏,走入溪中。溪水濕了他的鞋襪,但他隻覺那是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著自己,從心而發的說道:“蘇師叔,我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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