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也是近些時日以來,唯一風平浪靜的早朝。


    朱棡與朱樉下了早朝,便是駕著車輦,直奔大相國寺。


    中書省。


    “江夏侯,所來何事啊?”


    胡惟庸坐在相位上,看向已經坐在下方椅子上的周德興,輕聲詢問道。


    “相國,您主持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但對於清丈田畝,也是三方協同。”


    “所以您必然知道,德興今日前來的目的。”


    周德興將姿態放得很低,並且似有恭謹之意道。


    沒辦法。


    如今江南士紳倒台,周德興與淮西集團,也不似往日那般親密無間。


    哪怕是現在想修補關係,也是於事無補。


    所以不如再選大樹,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


    特別是如今權傾天下,執政中書省的胡惟庸,可謂是深受皇權信賴。


    雖然看似是個孤臣,得罪了淮西集團、浙東集團、江南集團。


    但其勢力黨羽,依舊遍布朝野。


    畢竟別人不知曉,周德興這個置身於世外的人,又怎麽可能看不明白。


    自古以來中書省與蘭台,也就是禦史台,起到的是一個相互製肘的作用。


    但大明朝的禦史台,真的能與中書省抗衡麽?


    不行。


    因為不管是禦史大夫陳寧,還是禦史中丞塗節,其隱隱間都與胡惟庸,存在著些許微妙的關係。


    而且如今的禦史台,不過是個擺設,整日彈劾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能真正劍指核心的,隻有一些剛正不阿的老禦史。


    這就是因為錦衣衛的出現,削去了禦史台大部分的職責,同樣也減緩了權力。


    “陛下那個是奉天殿上雷霆震怒,凡走出隊列者,皆可免去一死。”


    “而你又是淮西功臣,我大明開國二十八侯之一,最多也就是懲處一番。”


    “所以你那日,為什麽不站出來?”


    “反而是今日求到本相國這裏?”


    聞言,胡惟庸又是深深看了一眼周德興,便是道。


    江南清丈田畝之事宜,是由三方協同,但不代表胡惟庸不知曉,周德興於江南有大量田畝,並且未曾上報朝廷。


    隻是此事一經查出,便是被秦王朱樉壓了下來,除了涉及查案之官吏,便是隻有寥寥高層知曉此事。


    而以胡惟庸的聰明,又怎麽可能想不明白?


    又或者,胡惟庸想的更多!


    朱元璋居於鳳陽,起於鳳陽,此乃大明龍興之所在,而周德興又是鳳陽人,但卻未曾在鳳陽犯案?


    反倒是於江南,名下有許多說不清的田畝。


    特別是為周德興管理田畝的士紳豪強,也屬於江南排得上號的士族。


    那這其中便多了些耐人尋味的味道。


    其中最直觀的,便是周德興轉頭投入了江南士紳豪強的懷抱。


    但有一點,胡惟庸沒想明白。


    那就是周德興為什麽要投靠江南的士紳豪強?


    這對於周德興有什麽好處麽?


    別忘了,淮西集團乃是跟隨朱元璋的老人,也是大明頂了天的開國功臣。


    所以即便是站隊,周德興也應該明白,淮西遠勝江南。


    可周德興還是鐵了心的跟隨江南士紳,而且還深陷此案其中。


    這其中絕對有什麽隱秘。


    “不是不想站出來,而是不能站出來。”


    周德興的臉上泛起一抹苦笑之色,便是搖了搖頭道:“相國,我與陛下相識於少年,所以我太了解陛下的性子了。”


    “從小就是說一不二的主,可這糊塗事,我是從頭幹到尾。”


    “洪武初年,我閉門謝客,從不與任何朝中官員來往,即便是曾經生死與共的兄弟,我也未曾有過往來。”


    “婚喪嫁娶,除了正式的請帖,我也隻是照舊寒暄一番,絕不有更深的往來。”


    “因此,陛下還將我叫到禦書房,誇獎了我一番,說是臣子之中,我最守本分,我最守規矩。”


    “如此,我又如何能站得出來?”


    “而且那些田畝雖然在我的名下,但知曉者,也不過寥寥幾人。”


    “所以我心存僥幸,覺得朝廷縱然在查,可也查不出這些田畝的歸屬,乃是在我的名下。”


    “可我還是小瞧了錦衣衛,小瞧的相國大人。”


    “上呈戶部的田畝冊子,唯獨缺了我名下的所有田畝,我便明白,這件事藏不住了。”


    “可昨日秦王迴宮,並未當眾提起此事,我便明白,還有一線生機。”


    說話間,周德興又是起身,直接跪倒在了胡惟庸的麵前,叩首道:“還請相國大人,救德興一命,日後若有差遣,德興必以死相報今日之恩。”


    堂堂大明侯爵,身份完全不弱於胡惟庸,甚至因為爵位在身,更能高過胡惟庸一頭。


    但縱然是這般的人物,今日也是跪倒在了胡惟庸的麵前。


    足以得見,中書省權力之高,簡直讓人望塵莫及。


    “江夏侯,言重了。”


    “你我同殿為臣,又有多年情誼了,本相豈能見死不救?”


    胡惟庸連忙起身,走到周德興的身前,緩緩將周德興扶起,便是道:“隻是本相有些好奇,伱與陛下少年相識,這般情誼,為何不直接找陛下?”


    “況且你手中有免死鐵卷,縱然萬般罪,除非謀逆,要不然,皆可免去一死。”


    話罷,胡惟庸又是好奇的看向周德興。


    “免死鐵卷乃保命所在,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輕動。”


    “而陛下有言在先,凡是後伏法者,當以國法為先。”


    “所以哪怕是我去求陛下,可若無人為我說話,命是保得住的,但這份情誼與富貴,就算走到頭了。”


    周德興又是長歎一口氣。


    這世上永遠沒有密不透風的牆,紙也永遠包不住火。


    哪怕呂家滅門,九族盡誅,也未曾牽扯到他周德興。


    但周德興的心中一直是忐忑不安,所以這免死鐵卷,絕對不能用在這件事上。


    而與朱元璋的這份情誼,有時也是保命的手段。


    畢竟朱元璋為了馬三刀,都能跪求於天,以求赦免其罪。


    那周德興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所以不過是些許田畝,不至於會死。


    “江夏侯,你可知是誰壓下的這件事?”


    胡惟庸聞言,便是輕輕點了點頭,方才道。


    “相國大人?”


    周德興試探性的問道。


    “本相哪有這個本事,別忘了,這是三方協同。”


    “哪怕是本相想包庇你,你也得問問其他人答不答應。”


    胡惟庸又是搖了搖頭道。


    “秦王殿下。”


    對此,周德興瞬間明悟,便是脫口而出。


    “沒錯,就是秦王殿下。”


    胡惟庸拉著周德興坐迴到椅子上,這才繼續開口道:“所以能救你命者,不在中書省,而是秦王府,又或者是晉王府。”


    “畢竟你始終是他們的叔伯,這三分薄麵,兩位殿下還是會給你的。”


    “隻是究竟該如何去說,究竟該如何去辦,本相隻能給你指條明路,其他的就是愛莫能助了。”


    話罷,胡惟庸又是瞥向一臉沉思的周德興。


    “我明白了,多謝相國。”


    “今日指路之恩,來日結草銜環必報之。”


    說話間,周德興又是起身,向著胡惟庸躬身一禮。


    “客氣了。”


    胡惟庸還是伸出手托住周德興,搖了搖頭笑道:“當務之急,是先去拜見兩位殿下,將此事妥善解決。”


    “嗯,相國放心,德興若能逃過此劫,從今往後起,必以相國為尊。”


    周德興點頭後,又是又是一臉鄭重道。


    江南集團倒台以後,周德興也沒有辦法重歸淮西集團。


    可他是一介武夫,這一點他很明白,所以沒有大樹,朝堂的洪流就會將他瞬間淹沒。


    不管他是不是開國功臣,是不是大明侯爵。


    那淮西集團就不是武夫?


    別忘了,大明朝開國第一功臣李善長,深受皇恩浩蕩,位列韓國公,而這位便是淮西集團的主心骨。


    所以為今之計,便是投入胡惟庸的門下,以求波詭雲翳之下,能夠保全自身,以免遭受無妄之災。


    “這話說的,我們效忠的都是陛下,當以國為重。”


    胡惟庸的場麵話說的很漂亮,但臉上的笑容卻是止不住。


    雖然不知道江南與周德興之間有什麽隱秘,但若是能將這位拉到自己身邊。


    以其身為國公的權勢,絕對能助他胡惟庸一臂之力。


    那擺脫掣肘,脫離脅迫,也是指日可待。


    畢竟這世間萬物,都逃不過一個字,那便是“權”。


    可卻不曾想起,這天下成百上千年,不管是正統之爭,還是文武爭鋒,都逃不過的一個字,並非是“權”。


    而是一個“理”字。


    所謂大義為先,就必須要占據大義,否則根本無法成氣候。


    至於“權”,隻有獲得“理”,你才能掌握“權”。


    胡惟庸已經失了公道,已經失了大義,縱然所作再多,也不過是掀起掀起波瀾,無法撼動這巍巍日月。


    何為日月?


    日月乃天地運轉之法則,衝刷黑暗,為世間帶來光明。


    合則為明,山河月明,亦能衝刷罪惡,重整世間山河,為這萬萬百姓帶來一絲曙光。


    大相國寺。


    “拜見秦王殿下,拜見晉王殿下,千歲。”


    車輦停下以後,朱棡與朱樉剛一下車,迎麵便是走過來一位少年公子,看向他們二人行禮道。


    而在這少年公子的身後,還有一襲青衫的少女。


    隻見其容貌宛若春日裏初綻的梨花,清雅脫俗,膚如凝脂,眉似遠山輕描,眼若秋水含煙,長睫微翹,朱唇不點而紅。


    一襲精致的青色絲質衫子,輕柔地貼合著她纖細的身姿,衣裳上繡有淡雅的梅花圖案,以金線細細勾勒出邊角,既顯其清貴之氣,又不失少女的靈動與純真。


    “徐允恭?”


    朱棡遲疑了一下,便是詢問道。


    “正是允恭。”


    少年公子,也就是徐允恭不卑不亢道。


    但這言語之間,一旁的朱樉總感覺有一絲崇拜之意。


    但想想也對,徐允恭身為魏國公徐達之長子,對於朱棡在草原的戰績,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那出生將門的徐允恭,對於朱棡生出一抹崇拜之意,也實屬正常。


    不過這位在曆史上也是個猛人。


    徐允恭,未來改成了徐輝祖。


    洪武二十一年承襲魏國公爵位,建文帝朱允炆即位以後,又是加封太子太傅。


    而靖難之役爆發以後,徐輝祖作為南軍主將,於白溝河之戰中掩護李景隆撤退,全師而還,又在齊眉山大勝燕軍。


    後徐輝祖被調入南京,淮北南軍因此勢孤而大敗。


    所以從這裏就能看得出來,如果當時建文不聽信讒言,繼續任用徐輝祖為帥,朱棣還真不一定能打得贏。


    但實話實說,出於政治目的的考慮,徐家可謂是贏麻了,畢竟兩頭下注,所以不管哪一方贏了,那都能保全徐家的榮光。


    至於見聞為什麽要召徐輝祖迴京師?


    民間一直都有兩個說法。


    一個是朝廷訛傳燕軍已兵敗,京師不可無良將,遂召迴徐輝祖。


    至於剩下的一個,是有人進讒稱,徐輝祖因燕王是至親之故,而未盡力作戰。


    所以才將徐輝祖召迴了京師。


    而不管是哪一個原因,從召迴徐輝祖的那一刻,建文帝就已經是大勢已去。


    但為什麽說這哥們猛?


    那是因為等到朱棣準備渡過長江時,徐輝祖仍率軍在浦子口迎擊,並且成功阻擊朱棣。


    但南軍大將盛庸再戰,遭遇大敗,水師盡歸於燕軍,燕軍於是得以渡江,攻克南京金川門。


    說白了,就是大勢已去,建文已經到了山重水盡的地步,縱然是忠臣良將,猛的一塌糊塗,也難挽頹勢。


    “那這位,應該就是號稱女諸生的徐家大姑娘,徐妙雲吧?”


    就在朱棡思索間,朱樉的聲音又是響起道。


    朱棡特在此時迴過神來,並且看向了眼前的徐妙雲。


    “妙雲見過秦王殿下,晉王殿下。”


    徐妙雲又是盈盈一禮。


    徐妙雲自幼聰明伶俐,過目不忘,精通四書五經,被人們稱為“女諸生”,乃是京城的第一才女。


    而如果沒有朱棡負氣出走京師,拒絕成婚,這個徐妙雲今年也應該會被冊封為燕王妃,成為燕王朱棣的王妃。


    也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仁孝慈懿誠明莊獻配天齊聖文皇後。


    但現在,可能就不是了。


    “不必多禮,自家妹妹,自家兄弟,就不用稱唿殿下了。”


    朱棡輕輕點頭,便是笑著道:“稱唿一聲二哥,三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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