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整合稅賦,廢除不合理稅製,從而實施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便是交由中書省與戶部聯手督辦。


    但能登上奉天殿者,哪個不是登堂入室?


    豈能看不明白,這其中的波詭雲翳。


    英明盡歸朱元璋,罵名全歸胡惟庸。


    更是因此,將朝堂上的三方勢力完全得罪,隻能作為依靠皇權的孤臣。


    堂堂相國之尊,淪為皇權手中利劍。


    至於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想想,不過是朱元璋借相權以護皇權,所以才是由胡惟庸提出。


    而這項國策,究竟是出自誰手?


    早朝剛退,群臣的眼眸,便是紛紛瞥向晉王朱棡。


    從朱棡留京輔國,重議洪武諸策開始起。


    這皇權便是做到了政令通行,無人敢反駁!


    就連相權,都是淪為了笑柄。


    那誰還能想不明白?


    如此國策,以胡惟庸的性情,必然想不出,所以隻能是出自朱棡之手。


    翌日,晉王府。


    “瑾瑜拜見殿下。”


    “鳴謙拜見殿下。”


    白衣文士顧修齊、青衫夫子鍾伯弦,看向眼前的晉王朱棡,微微躬身。


    距離那日早朝,已經過去兩月有餘。


    中書省胡惟庸、戶部偰斯、錦衣衛朱樉,三方聯手督辦之下,江南虛報田畝,已然重新登記造冊。


    且除當日奉天殿上認罪伏誅者,心存僥幸的江南士族,也是皆已落馬,誅殺首惡血親一門,流放近乎萬人!


    至此,江南士族,元氣大傷,可謂是名存實亡。


    再加上朝廷推行新稅製,廢除諸多不合稅製,大明王朝可謂是狂攬天下民心,百姓無一不心向大明王朝。


    那對於江南士族的不法行徑,自然是抵製唾罵,所以這場針對於江南士族的浩劫。


    雖然引起了巨大的動蕩,但聞之,無一不拍手叫好。


    至於顧修齊與鍾伯弦,也是於今日到達的應天府。


    “坐吧。”


    朱棡輕輕擺手,顧修齊與鍾伯弦方才落座。


    “剛一到京師,便是聽聞了朝廷的大手筆,而這些應該都是出自殿下之手。”


    落座後,顧修齊方才轉頭看向首位的朱棡,輕聲笑道。


    “畢竟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這在當今世上,除了殿下,還能有誰想得出?”


    鍾伯弦也是轉頭笑道。


    “你們也想不出?”


    “昔日孤提起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


    “還是你們助孤加以完善,要不然這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又豈能在太原快速實施?”


    朱棡倒是輕輕擺手。


    “殿下謬讚了,若非殿下提出,並且總攬大局,瑾瑜與鳴謙又豈能加以完善。”


    顧修齊先是搖了搖頭,方才拱起手道。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此時於江南開始實施。


    但卻並非第一次亮相於大明。


    什麽意思?


    太原。


    晉王所率太原,早在朱棡大刀闊斧改革吏治之時,就已經全麵推向太原。


    而這其中的推手,便是眼前的顧修齊與鍾伯弦。


    這就是朱棡掌控大方向,顧修齊與鍾伯弦施政推手,替朱棡解決諸多零碎問題。


    畢竟要保障經濟民生,那唯有事事巨細,方才能造就今日太原之盛世。


    “就別相互吹捧了,說說正事吧,如今江南改革之風正盛,所有政令,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但大明之天下,並非隻有南方,所以向北實施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也是勢在必行。”


    “瑾瑜,傳信太原,今日起,皇命詔曰,政令暢通太原,輔國為之大計也,當以百姓為重,當以天下為先。”


    “責命太原,輔政朝廷,向北延伸,實施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


    朱棡仍是擺手道。


    “遵命。”


    顧修齊與鍾伯弦相繼站起,躬身道。


    “差點忘了,大明寶鈔之弊端,也是改革在即,但國家缺乏人才,特別是經學之才。”


    “所以孤想讓你們,出任正四品經學館院正,從四品副院正,為大明教授經學之才。”


    朱棡又是輕拍腦門,方才看向顧修齊與鍾伯弦笑道。


    “迴稟殿下,微臣願意。”


    顧修齊與鍾伯弦的眼中,皆是閃過一道精芒,便又是躬身道。


    經學館,經學之才,相當於掌控了未來的國家財稅之重。


    畢竟若僅是改革大明寶鈔之才,又何必增設經學館?


    無非就是未雨綢繆,為大明經濟鋪路,培養底蘊,聚攏人才。


    那顧修齊與鍾伯弦成為首任院正、副院正。


    未來執掌大明財稅者,必是他們門下,也必會為晉王所用。


    從此布局,以此謀劃,足以與太子朱標抗衡。


    甚至,借以抗衡皇權!


    “那孤便放心了。”


    見狀,朱棡也是笑著點了點頭。


    大明首屈一指的經學之才,便是眼前的晉王朱棡,再者、便是顧修齊與鍾伯弦。


    因為他們皆是朱棡調教而出,而朱棡多次出征塞北,也都是由顧修齊調度軍資,為朱棡坐鎮後方。


    所以讓顧修齊為主,鍾伯弦為輔,最為合適。


    但殊不知,真正讓顧修齊與鍾伯弦動心的,是經學館能為朱棡帶來多大的助力。


    “殿下,此次朝廷於江南士族手中收迴的田畝,是收為官田所用,還是以太原為例,分於百姓?”


    隨後,顧修齊又是看向朱棡詢問道。


    江南士族手中的田畝,何其之多!


    即便是剛查完應天府附近的州府,都足以讓朝廷動容!


    為此,朱元璋又是大發雷霆,說他還是太仁慈,竟然還在奉天殿上,放了這群狗東西一馬。


    可朱元璋金口玉言,而且聖旨一出,豈能反悔?


    但朱元璋腦瓜子一轉,便又是一道聖旨,凡隱瞞田畝過甚者,補繳田稅之外,收迴田畝,充以官田。


    再加上查抄江南士族的田畝,使得大明所持有的官田,幾乎達到一個恐怖的數目,特別是這其中隱瞞不報的數目,便是占了一半。


    這也難怪,不管是江南士族、浙東人氏、還是淮西淮西,都甘願鋌而走險,無外乎其中利益之巨大,根本難以抵抗。


    還有就是世人大多隨波逐流,而一家敢動,萬家便敢隨,畢竟法不責眾。


    然,天下之治,也都逃不過一個“仁”字。


    隻是可惜,他們遇上的是老朱家。


    “昔日,孤剛至太原,根基淺薄,而改革之難,難於上青天。”


    “所以唯有鼓動民心,方才能有今日之景象。”


    “而為了穩固民心,並且鼓勵開荒耕種,孤才大力推行攤丁入畝,並且將田畝分於百姓。”


    “但更多的是因為北方貧瘠,百姓難有依靠。”


    “可江南與浙東不同,這本身就是大明財稅之重鎮,所以收繳田畝為官田,自然不用分於百姓。”


    “反而是要以攤丁入畝,大明仁政為主,繼續鼓勵百姓開墾田畝,借以強國。”


    “至於所收繳之官田,孤想成立田疇司,設立於戶部之下,總攬官田之責。”


    朱棡沉吟少頃,方才輕聲道。


    “田疇司?”


    顧修齊與鍾伯弦對視一眼,便是齊齊看向朱棡。


    “沒錯。”


    “田疇司管理所有官田,麵向天下百姓。”


    朱棡的眼中的精芒一閃而逝。


    “佃戶。”


    顧修齊輕輕皺眉。


    “相較於士族豪紳的苛刻,朝廷成立田疇司,麵向天下百姓。”


    “還有攤丁入畝的實施,百姓打心底裏麵,都能明白,朝廷這是為了他們可以吃飽飯,穿暖衣。”


    鍾伯弦的眼中閃過思索,也是道。


    作為朱棡麾下的兩大謀臣,顧修齊與鍾伯弦一瞬間,就能明白朱棡的意思。


    攤丁入畝,將人頭稅攤入田畝,為天下百從根本姓減輕賦稅。


    可就算是朝廷重丈田畝,對於百姓,除了可以少繳納賦稅以外,該吃不飽,還是吃不飽。


    畢竟這天下的田畝,大多掌控在士族豪紳的手中。


    所以這對於百姓的生活,隻是起到了一點點的改善作用,但還不足以讓百姓吃飽穿暖。


    那應該如何?


    一:攤丁入畝之下,朝廷扶持,鼓勵百姓開墾。


    就像是太原之治,不留餘力的幫助百姓,借此讓百姓富足,也可以長久鼓動太原經濟。


    二:租賃,讓百姓成為大明的佃戶,但此佃、非彼佃。


    何意?


    為士族豪紳耕種的佃戶,每年所得最多就是一家溫飽。


    何謂溫飽,溫飽是什麽意思?


    說白了,該吃不飽,還是吃不飽,最多就是餓不死。


    但確得拚命為士族豪紳幹活,要不然連溫飽都難。


    那總不能看著百姓餓死吧?


    嗬嗬!士族豪紳之冷血,視天下百姓為草芥,而逢大災之年,因此餓死的佃戶,何其之多!


    畢竟這世上的牛馬千千萬,伱不願意幹,有的是人願意幹。


    餓死?區區賤民,死了便死了吧,士族豪紳大手一揮,會有為了活命的百姓,為此疲於奔命,甘為牛馬。


    那成為大明的佃戶,就能讓士族豪紳停止對於百姓的盤剝?


    可以!


    而以朱棡所設想,朝廷將官田麵向百姓,滄海取一粟,不僅可以富國,更可以強民!


    從而打破士族豪紳對於田畝的壟斷,對於百姓的壓榨!


    讓百姓明白,這一朝與曆朝不同。


    因為這一朝的皇帝,微末崛起,不明白那些大道理。


    但讓百姓吃飽飯,是他一生苦難的開始,也是年少不可及的夢想。


    至此,士族豪紳要麽向朝廷這般對待佃戶,要麽自取滅亡。


    此計,便是李文熙臨死前所言、陽謀也!


    亦為驅虎吞狼之計!


    勝者唯有大明。


    “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天下烽煙四起,曆朝曆代戰亂不休。”


    “但苦的唯有天下百姓。”


    “可這天下興亡與百姓何幹?”


    “所以孤要的,不是一朝一世之盛世。”


    “而是嚴苛律法,萬世更迭,百姓依舊可以朝有食,暮有所。”


    “所以,這一場改革,勢在必行,誰也不能攔孤!”


    說話間,朱棡緩緩起身。


    “殿下,鳴謙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對此,顧修齊與鍾伯弦皆是渾身一震,鍾伯弦隨即起身,又是一步踏出。


    “講。”


    朱棡瞥向鍾伯弦,輕輕點頭。


    “你、才是真正的太平太子!”


    鍾伯弦年少桀驁,手指點出,毫無顧忌。


    一時間,微風拂過麵龐。


    鍾伯弦、顧修齊大禮叩首!


    門口諸多侍衛,亦是齊齊單膝下跪!


    “出了這座天下。”


    “我才是天子。”


    “太平天子。”


    朱棡也是緩緩起身,來到了鍾伯弦的身前,方才輕聲道:“但在這座天下,大明天下,儲君,是太子殿下,也隻能是太子殿下。”


    話罷,朱棡便是踏出了正堂,隻留下鍾伯弦與顧修齊,麵麵相覷。


    “唉”


    良久後,鍾伯弦長歎一氣,方才坐迴到椅子上,開口道:“時至今日,殿下仍不願意爭,那我們.該如何.”


    “那便.”


    “大勢所趨,退無可退。”


    比起鍾伯弦的長歎,顧修齊仍是一臉淡然道。


    你、才是真正的太平天子。


    這句話一響起,本身就是對於那個位子的試探,也是對於朱棡態度的一次試探。


    而朱棡也有當王天下之誌,但卻不在這座天下,則是在外。


    但對於生在中原,長在中原,更在中原的顧修齊、鍾伯弦來說,向外擴張,縱橫天下。


    也不過是番邦異族,小國之也,又豈能與我天朝上國,泱泱華夏相提並論?


    所以鍾伯弦、顧修齊方才執意,要窮盡畢生所學,助朱棡登上那個位子。


    那若是朱棡執意不願,便是顧修齊所言,大勢所趨,退無可退,逼、都要將朱棡逼上那個位子。


    可他們就不怕朱棡震怒?


    麵對這等僭越之罪?


    顧修齊、鍾伯弦,豈能有活路?


    嗬嗬,踏上這座應天府,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所求,僅為朱棡。


    “三哥!”


    朱棡剛一踏出晉王府,便是看到前方佇立的青年,衝著他揮了揮手,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老四?”


    朱棡定睛一瞧,臉上也是露出一抹笑容,方才快步向前,直接抱住眼前的青年,道:“臭小子,什麽時候迴的京?”


    “剛一迴京,我便直接駕馬來見三哥,連皇宮都沒迴。”


    隨後鬆開,青年.也就是朱棣,又是撓了撓頭的看向朱棡笑道。


    燕王朱棣!


    明太咳咳,明成祖!


    永樂大帝。


    明仁宗帳下征北大將軍!


    “走,去見大哥。”


    對此,朱棡二話不說,便是拉起朱棣的手,直接上了車輦,朝著太子東宮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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