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郎邁著大步走過來,想與自己的五弟聊一聊,給他介紹一下此次獵場的規則。


    他滿心以為顧風簡是會上場的,畢竟他五弟之前展示出來的騎術過於精湛,實在令人驚豔。可他才提了一個字,就被麵前兩人一齊送了個白眼。


    不,不該說是白眼,似乎還帶了一點殺氣。


    他覺得他五弟想將他當場送走。


    顧四郎沉默著反思了片刻,也沒找出自己哪裏錯了。


    他五弟騎射技巧如此過人,比範崇青與自己都要好上一籌,非藏著掖著是為什麽?


    他難道就不想在宋三娘麵前出個風頭嗎?


    他五弟……他五弟實在是太淡泊名利了!


    顧四郎試探了數次,見他二人確實毫無鬥誌,隻能遺憾放棄。給他們端來了一個炭盆,又送來了一盤烤肉和瓜果,叫他們慢慢坐著吃。然後同範崇青一起肩勾著肩,傷懷去了。


    不久之後,唐彰廉帶著傅長鈞走來。零零散散站著的眾人立即安靜,垂下視線,朝高台的方向行禮。


    此時狩獵本就以玩樂放鬆為主,唐彰廉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不必多禮。


    打獵其實沒什麽有趣的,更沒什麽好看的。畢竟人總不能追著馬跑。也就出結果的時候,能叫人稍稍振奮一下。


    唐彰廉顯然也沒什麽大興趣,他坐在高處的台上,照著每年背過的稿子,嚴肅地說了幾句鼓勵的話語,重點放在最後頭的“有賞”上麵。他著重提了前幾年,有誰得了什麽什麽賞賜,希望大家都能努力努力。


    然後他一聲令下,號角吹起,想參加狩獵的青年快速翻身上馬,朝著四麵飛奔而出。


    場地瞬間空了大半。


    唐彰廉知道若自己在場,這幫人都會不自在,便拉著一旁的武將,到別處玩兒去了。


    傅長鈞麵無表情地在台上巡視了一圈,而後扣著佩刀,朝著宋初昭的方向走來。


    宋初昭以為是不能在這邊吃東西,忙把盤子藏起來。


    傅長鈞走到她麵前,狐疑問道:“你方才一直看著我,是有什麽事?”


    宋初昭無辜道:“我沒有啊。”她望著顧風簡問:“我有嗎?”


    顧風簡神態自若道:“沒有。”


    傅長鈞瞧了他二人一眼,點點頭,又轉身走開。


    等他走遠,顧風簡又問:“所以你一直盯著他是做什麽?”


    宋初昭茫然道:“你不是說我沒有嗎?”她真沒覺得啊。


    顧風簡認真說:“你有。”


    宋初昭:“……我就隨便看看。”


    宋初昭正想著該怎麽把這話題混過去,不遠處季禹棠和他的兄弟高聲喚道:“五公子!”


    宋初昭從未覺得季禹棠如此順眼過。


    季禹棠說:“五郎,前麵風景獨好,不如一起過去走走?”


    顧風簡收迴視線,問道:“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怎麽與他們交的朋友,他們為何如此喜歡你?”


    宋初昭自己還想不通呢:“……我沒怎麽啊。說來你不信,我還罵過他們好幾迴呢。”


    顧風簡陷入沉思。


    宋初昭小聲說:“你們京城的男人,還挺奇怪的。”


    顧風簡想解釋,又覺得確實如此。那邊季禹棠吵個不停,宋初昭催他過去。顧風簡猶豫片刻,覺得自己在,擾了宋初昭交友。向她叮囑了聲自己小心,朝著季禹棠等人走去。


    季禹棠眾人當即麵露喜色,搖開扇子,迎向顧風簡。


    顧風簡一走,在外圍不停打轉的唐知柔終於有膽子跳出來,衝向宋初昭。


    “宋三娘!”她也不見外,直接將人抱住,樂嗬嗬道,“你也來啦!她們說要去烤魚呢,可是大家都不會,你會嗎?”


    宋初昭一聽,得意道:“烤魚而已嘛,很簡單的。”


    唐知柔叫道:“你果然什麽都會!你順道教教我好不好?”


    宋初昭大方說:“你若想學,自是可以啊。”


    唐知柔身後的那些姑娘,對宋初昭的印象還停留在上次的文酒宴上。本以為宋三娘是個性情冷淡的個性,不想她私下竟如此好說話,當即也上前搭話。


    女孩子誇人嘛,眼光總是很老辣的。


    “三娘,你的耳環真好看。”


    唐知柔大大咧咧的,這才注意到,湊近了一瞧,說:“這是什麽?是一對刀劍嗎?確實好看。做得精致,與你好相稱啊。你哪裏買的?不曾見過京城有賣這樣的東西啊。”


    宋初昭還沒開口,一位姑娘就掩著唇笑道:“我看啊,是顧五郎送的!”


    眾人皆是恍然大悟地發出一聲:“哦——”


    宋初昭麵露羞赧,朝唐知柔露齒笑了一下。


    唐知柔:“……”好,她懂,她明白了。


    莫名有種好撐的感覺。


    第56章 不同


    宋初昭領著一群姑娘過去生火做飯。


    眾人都圍著她,宋初昭迴頭一看,覺得自己像某種領頭的家禽……


    這迴唐彰廉帶了整隊金吾衛,但隻帶了寥寥幾個廚子,負責不了那麽多人的飲食。能與唐彰廉一同吃禦廚做的美食,也是狩獵嘉獎的一部分。其餘人嘛……自己努力幹吧。


    武將出行在外,哪能不會做飯?會把自己餓死的。


    宋初昭挽起袖子,仔細教她們怎麽刨坑壘灶、如何堆砌柴火,如何引燃生火。


    然後拎過了邊上的肉,直接抄起菜刀剁了起來。


    她握刀的方式與一般的廚子不大一樣,帶著種瀟灑跟恣意,還有一股殺氣。或許因為她的刀,原先學來就不是為做菜的。


    那起起落落的光影,與利落幹脆的手法,叫一眾年輕姑娘看傻了眼。


    “宋三娘!你這刀工未免也太好了吧!”


    宋初昭頭也不抬道:“還行吧。”


    唐知柔大聲道:“三娘畢竟是在軍營裏待過的人!她一跳啊,能跳得比人都高。”


    姑娘們驚歎了聲,又問:“那三娘你會騎射嗎?”


    唐知柔搶答:“那肯定會啊!三娘武藝高超哪裏是說說的事?”


    姑娘看了眼對麵的那些男人,隨口說了句:“不知三娘的與他們比起來如何。”


    宋初昭尚未迴答,另外一人已經唏噓道:“就算比得上又如何?三娘又不能真與他們比。世人就愛用唾沫星子淹女人,叫你隻能待在屋裏才好。”


    唐知柔轉過頭說:“能不能不要在這裏說喪氣話,聽著就讓人不高興。”


    幾人悻悻噤了聲。


    宋初昭:“……”明明問的是我,我卻沒有開口的機會。


    宋初昭把切好的肉堆到盤子裏去,又把她們之前說的魚給片了。


    這兒連鍋都有,吃什麽烤魚?燉點湯喝不好嗎?


    把這些處理好之後,宋初昭指揮著幾人去端水洗菜,要她們都有事好做,別在一旁幹站著。又起鍋燒了點熱水,捧著個碗暖手,與唐知柔靠在一起。


    那邊幾位閑著的公子,見她們忙活起來,主動替她們搬運了柴火跟碗盆。將東西放下後,禮貌走開。


    宋初昭沉默地坐在角落,再一次從那短暫的互動裏感受到了微妙的春意。等她們騰出空,坐下休息,立即就著之前的話題聊了起來。


    “你們覺得,方才那位公子如何?”


    “你莫非是在說何公子?那可別想了,他下月都要成親了。”


    “季公子呢?顧五公子能與他聊得起來,說明他品行應當不差吧?”


    “不差是不差,可他家中已經為他相看好妻子了。”


    “唉。怎的這般不巧?”


    “那你們覺得範二公子如何?驍勇善戰,家世顯赫。平日對別的女子,也算是彬彬有禮。”


    “範二公子的品貌家世自然都無可挑剔,可是,我父親打探過範家的口風,範尚書說,範公子有心從武,將來是否會被調離京師尚不知曉。如若他真去了邊關,你豈非要在家中忍受那寂寞之苦,獨自侍奉二老?”


    說起分隔兩地,她們便有些怕。


    一位姑娘扭頭來問宋初昭:“三娘,邊關的生活艱苦嗎?”


    宋初昭說:“這要看你所求是什麽了。我自幼在邊關長大,覺得那邊更為自在。若是你們過去,怕會過得不大習慣。單單吃食習慣就不同了。”


    幾人歎道:“所以範二公子還是再看吧。”


    宋初昭偏過頭,在唐知柔耳邊小聲問道:“她們來這裏,就是為親眼看看這些年輕公子的嗎?”


    唐知柔點頭說:“大半如此。女子到了成婚的年齡,自然得出嫁。若是能找到自己喜歡又門當戶對的男人,那就最好不過。獵場與文酒宴這樣的機會,即能探探對方的品行深淺,也能試試雙方是否真的投緣,是很難得的機會。晚上,待他們狩獵歸來,眾人齊聚慶功,便有機會能聊起來了。”


    宋初昭問:“你也會愁出嫁嗎?”


    唐知柔憂傷道:“以前是不愁。”這不男人給你搶走了嗎?


    唐知柔羨慕地望著她,說:“你是沒有這樣的苦了。世上哪還能找出第兩個顧五郎?你二人偏偏那麽巧,又兩情相悅,別人求都求不來。”


    宋初昭想想,她與顧風簡……還真是有緣得很。


    求可求不來。容易見鬼。


    在她們不遠處,顧風簡與季禹棠等人已經逛了迴來,也在附近生了堆火,一麵在火上熱酒,一麵舉著酒杯閑聊。


    季禹棠迴來時剛好看見了宋初昭指揮眾人做菜煮湯的畫麵,此時魚湯的清香已經隔著空氣飄了過來,叫眾人食指大動。


    他笑了下,說:“宋三娘可真賢惠,什麽都會做。”


    顧風簡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這位“賢惠”的三娘,就是當初罵到他狗血淋頭的人。


    季禹棠沒品出他的深意,又說:“我一直以為三娘性格粗獷,不想也願意為了你洗手作羹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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