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安安靜靜地走吧。”賀隨的聲音很低,清潤的聲線裏浮動著隱約的歎息,“我想,嘉鮮她……一定也不希望她母親去世的消息,這麽大張旗鼓地被別人知道。別讓她活在那種一睜眼就是所有人都在議論她母親死訊和這件事的日子裏,好麽?”


    史迪愣了愣。


    他認識賀隨這麽久,還是很難得見到賀隨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而且,是用這樣的態度。


    不再倨傲,不再自負。tt戰無不勝、無所不能的隊長,第一次在命運麵前低了頭。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由他來承擔。


    而他的願望,隻是那個叫霍嘉鮮的小姑娘不再受任何無謂的傷害。


    這麽多年,史迪一直覺得,雖然賀隨已經變成了tt最可靠穩重的隊長,但他骨子裏還是當年那個狂放桀驁的少年。


    驕傲到不肯對任何人說一句“好麽”。


    但是現在,他對著自己說了這兩個字。


    ——好麽?


    史迪覺得自己的喉口有些哽住了。他看著賀隨認真的雙眸,停頓了好久,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嗯。”半晌後,他終於開口,“行。聽你的。”


    失去了唯一的媽媽,嘉鮮一定是最痛苦最難過的吧。


    他也做不了什麽更多的事,隻求嘉鮮能受到最少的傷害,在tt永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亞洲邀請賽那次,是霍嘉鮮站出來擋在了tt的前麵。


    那麽這次,就換他們這些哥哥們幫她遮風擋雨吧。


    -


    也不知史迪和satan達成了什麽共識。總之最後satan竟然真的答應不再追究賀隨打他的事,tt也不能和公眾說這件事的真相,就此揭過,大家賽場上見。


    跳跳虎他們知道這件事之後,肺都快氣炸了。


    “我日?!”跳跳虎罵得最兇,“他媽的沒媽的孤兒我為什麽要怕他?!我還要幫他保守秘密?我尼瑪的幫他媽守墳還差不多!廢物一個,知道自己隊伍正大光明地贏不了我們,就知道用這種垃圾手段來陰人!”


    唐葫蘆也義憤填膺:“經理!今天我上!必須上!我要把他們打得媽都不認識!看看誰才是他們爸爸!”


    冥滅也是個暴脾氣,直接扔下手裏的零食袋就要衝出門去再暴打satan三百迴合,還是被尼羅拉住了。


    “教練。”尼羅雖然是在座唯一能穩住的,但臉上的慍怒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別動手,小心疼到你的手。”


    說到這個史迪就有些擔心賀隨,扭過頭過去看了一眼。


    “……你手還好吧?”


    把satan打得那麽兇,連他這個自家看起來都覺得有些心裏發怵。


    好在對方也是個變態的,隻想達到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完全不care自己□□上受了多大的傷害。


    賀隨正在檢查自己的外設,聞言聳了聳肩,語氣敷衍而隨意。


    “還能打。”


    史迪:“……”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這個“打”,是指打比賽還是打人。


    霍嘉鮮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哭累了剛剛昏睡過去。史迪擔心她一個人容易出事,拉了隨隊的官博小姐姐過來看著霍嘉鮮。


    “記住,要寸步不離,一定要寸步不離哦!”去賽場之前,史迪還在一個勁地叮囑,“她睡覺你就在旁邊看著,她去上廁所你也要跟著!尤其是窗戶啊陽台啊這些地方,千萬千萬千萬別讓她靠近就對了!”


    這緊張的態度,把官博小姐姐都嚇壞了,隻覺得自己要照顧一個分分鍾就想尋短見的妹妹。


    賀隨覺得這不太行,還抽空出去用霍嘉鮮的手機給霍凜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他簡短地將這件事說了一遍,問也沒問,直接說:“嘉鮮現在狀態很不好,我覺得你有必要過來西雅圖一趟。”


    整整隱瞞了霍嘉鮮半個月,霍凜沒想到會在決賽這天功虧一簣,直接垮掉。


    他在電話裏狠狠地咒罵了那個叫satan的孤兒一通,隨後歎了口氣:“我現在過不去。”


    “什麽意思?”


    “我上周其實就帶著我媽的遺體迴國了,一直在這邊處理事情。”霍凜的聲音裏是濃濃的疲倦,“手頭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最快我也隻能後天出發。後天出發去西雅圖……你們都結束比賽已經準備迴國了吧。”


    確實。


    總決賽總共才兩天。按照時差算,霍凜到美國的時候,他們也已經差不多迴到魔都了。


    賀隨皺了皺眉:“你們家裏就沒有別人能過來陪她了麽?”


    “家裏要是人多,也不至於忙成現在這樣了。”霍凜無奈道,“本來想等她迴到魔都再當麵說這件事的,現在……也隻能拜托你們先照顧她了。”


    賀隨沉默著。


    從上次那次短暫的見麵來看,霍凜有多寵愛自己這個妹妹,賀隨是看在眼裏的。


    但是現在,連他都有心無力。


    賀隨“嗯”了一聲,沒再打算為難霍凜。


    他正想掛了電話,突然聽見對方恍然叫了一聲。


    “哎對!”霍凜叫住他,“嘉鮮有個好朋友就在美國,她應該這兩天就要去西雅圖看比賽了吧?你讓她跟著嘉鮮,勸勸她,最好。”


    “女生?”賀隨低聲問。


    “是的,叫尤喜。”霍凜說,“兩個人從小就認識,嘉鮮和她關係很好的。她應該能寬慰寬慰嘉鮮吧。”


    “好。”


    賀隨應了一聲,再次想掛電話,又一次被霍凜叫住。


    “那個……謝謝你啊。”霍大少爺很少對人言謝,所以這話說的有些別扭,“非常時期,嘉鮮狀態應該不太好吧?給你們添麻煩了。”


    “麻煩麽?”


    賀隨抿了抿薄唇,忽地笑了一下。


    “對我來說,她從來都不是麻煩。”


    霍凜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迴什麽才好:“……”


    “放心吧。”賀隨安慰他最後一句,“她有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霍凜聽著耳邊傳來大洋另一側的斷線嘟嘟聲,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也不知道為什麽。


    也許是失去母親的痛楚後知後覺地襲來。


    也許是同胞妹妹痛徹心扉的感應。


    也許……也許是賀隨的語氣實在太過溫柔認真。


    而他這個做哥哥的,為霍嘉鮮感到幸運。


    -


    pgc總決賽第一日,tt戰隊臨時換唐葫蘆上場,屬實把大夥都震驚到了。


    亞洲邀請賽,霍嘉鮮臨時代替唐葫蘆上場的時候,就出了那麽大的事——這次霍嘉鮮的缺席,不得不讓人往更不好的方向聯想去。


    好在tt戰隊的狀態雖然沒有霍嘉鮮在的時候那麽神勇,表現倒也可圈可點。


    第一天比賽下來,所有人拚盡全力,總算是保持在前五的位置。


    下了賽場,唐葫蘆就有些沮喪,蔫蔫地跟在哥哥們身後,聲音也有氣無力的。


    “哎,都怪我,我就是隊伍的短板。”他自責道,“我不用看都知道狗撲上怎麽說我了,今天有我,又要害得大家拿不到冠軍,我真的太弱了。”


    “你這臭小子妄自菲薄什麽。”史迪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罵道,“要怪就怪那個孤兒satan!我們就是拿不到冠軍,和你——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唐葫蘆哭喪著臉:“可是經理你知道的,電子競技菜是原罪,誰管你遭遇了什麽有什麽困難?菜就是菜,沒拿冠軍就是沒拿冠軍,沒什麽好說的。”


    連平時最樂觀最有活力的跳跳虎在此刻都有些喪:“去年已經錯失冠軍了,今年又拿不到的話,粉絲都要流失大半了吧……本來我們就是pcl賽區最有機會衝擊冠軍獎杯的隊伍了,這樣一來不僅我們隊伍,整個賽區都要被人笑。”


    史迪沒想到這群小崽子平時看著嘻嘻哈哈,關鍵時候小腦瓜裏竟然還想這麽多。


    他連忙寬慰大家:“人家笑就笑,你還能少塊肉不成?反正怎麽樣都改變不了我們是流量強隊的事實,大不了明年再接再厲,繼續衝冠嘛。”


    跳跳虎幾個人一聽,點了點頭,總算恢複了一點精氣神。


    隻有賀隨沒說話。


    雖然史迪這麽說,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俱樂部是怎麽想的。


    藍洞公司太摳門,分發到各賽區的戰隊運營費實在有限,平時供著tt一隊的這群少爺們吃穿住行,史迪已經頂了上麵不少壓力。


    雖然一隊給俱樂部帶來了不少收入,但資本家到底是資本家。這次如果拿不到冠軍,不僅獎金收入會銳減,黑子數量也必定激增。


    這意味著,一隊帶給俱樂部的利益,已經沒有從前那麽豐厚了。


    資本市場瞬息萬變,誰又知道,tt會不會是下一支被放棄的隊伍呢?


    跳跳虎他們還年輕,閱曆也淺,自然不知道這些。


    但是從小耳濡目染的賀隨,身為tt的隊長,卻是能感覺到一些動向的。


    這次如果拿不到冠軍……


    如果拿不到冠軍,這支隊伍,也許真的危險了吧。


    -


    霍嘉鮮在酒店房間裏呆躺了一天。


    她哭醒了睡,睡醒了哭,直到窗外夜幕漸沉,天色昏暗,她才漸漸清醒過來。


    原來……已經過去一天了嗎?


    都已經整整一天了嗎?


    那怎麽媽媽都沒有來夢裏看她一眼?


    霍嘉鮮幾次想給霍凜撥通電話,想想又掐斷了——好像不打電話,不從霍凜的口中確認這個消息,她都可以繼續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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