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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昭寧在做夢。她的夢中有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和一個同樣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寧靜的山村炊煙嫋嫋,男子清瘦的身影自山下下來,削瘦的肩膀背著兩捆柴火,壓得他的脊椎突起,背部微微彎曲下來。他似乎走不動了,於是停下腳步,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卻並沒有放下柴火。項昭寧在想,他應該是怕一旦放下來,就再也沒有力氣背上去了吧。


    這時候離村子並不遠了。村裏有人走出來,看見背著柴火下山的男子,便道:“阿信,你救迴來的那個女人醒了!”


    男子急步走過去,聲音裏充滿驚喜:“醒了?我去看看。”說著又趕緊往村裏走,仿佛忘了身上的柴火有多重。


    那個與他說話的另一個男子叫道:“哎哎,阿信,你別走這麽快,我幫你背柴啊,那家夥重,你一個讀書人怎麽能幹得了這樣的粗活……”說著追過去麻溜兒地將他身上的柴火卸下來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兩人一路疾奔,被叫做阿信的男子大步走在前麵,很快到達一個破舊的小木屋前,本來是很急的步子,到那門前卻整了整因為拾柴變得髒亂的衣衫,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破木板床上躺著一個披散著長發的女人。那女人形容憔悴,露在打了補丁的被子外的是一隻瘦如骨柴的手。


    “你醒了。”阿信輕聲道,說著走近床邊。


    後進門的人道:“阿信,柴火放院子裏堆上了,我娘讓我馬上迴去,我先走了啊!”


    阿信轉頭道:“嗯,謝謝王大哥。”


    “沒事。有事兒叫我一聲。”王大哥憨厚地摸摸腦袋,然後就離開了阿信的院子。


    床上的女人並沒有看向他們。對他們的對話也充耳不聞。她隻是望著床帳的頂端,臉色很平靜,眼眸就像一汪死水。


    阿信在床邊沉默著,許久後才伸出手將那女人的手放進被子裏,然後細心的壓好,什麽話也不再說就轉身走了出去。


    阿信在做飯。他顯然不是很熟練這種活計,但是做得很認真。等他手忙腳亂地熬好一鍋粥端進屋裏已經過了很久。可是床上的女人似乎眼睛都沒眨一下,空洞,死寂。


    “喝點粥吧。”阿信端著粥走過來。


    床上的女人並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阿信抿了下嘴,道:“在下略懂一點醫術。姑娘即便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想一想。”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床上的女人動了。她掙紮著想要起來。可是直到滿頭大汗也沒能坐起來。


    阿信將粥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擺在身體兩側的手搓了搓手指,道:“事急從權,望姑娘不要見怪。”說著伸手將女人扶著靠坐起來,自己沾了點床斜坐著。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喂那女人。


    那女人略略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無波,接著又轉了過去,十分配合地就著他送過來的勺子吃粥。


    女人不說話,阿信也不多話。於是一個整日在床上躺著,或睜著眼或閉著眼。一個就照顧她一日三餐和藥湯煎熬,隻是擦洗身子會請隔壁王大哥的娘李嬸來幫忙。


    女人一直很配合,漸漸氣色也好起來。肚子也顯了出來。隻是一直不說話。


    不多久,阿信開始白日出去,隻三餐的時候迴來。然後小木屋外的院子裏多了幾隻雞,阿信便養著雞,下的蛋都給女人吃。自己卻又辛辛苦苦上山背柴火賣了,然後又買了雞殺掉給女人吃重生――拒嫁督軍最新章節。


    冬日寒冷。阿信的手生了凍瘡,自己睡在潮冷的小竹床上,卻在女人的床下擺了火盆。


    一日下著大雪,一個中年女人來到阿信院中,語重心長地對阿信道:“阿信,你不要再上山了,你是讀書人,哪裏能做這樣的事。那姑娘是你救迴來的,你又不欠她什麽,何苦這樣養著她。你若答應了村長的女兒,在私塾教教書,日子不知比現在好多少!何苦要跟自己過不去……”


    阿信隻搖頭,道:“謝謝李嬸,阿信知道的。”然後依然過著自己的生活,照顧著女人。


    整個冬天都那麽冷,那麽冷,漸漸就到了過年。


    女人的腿行動不便,阿信便將托人用木頭做的輪椅拿出來,推著女人去院子外看村裏的人放鞭放煙火。


    阿信道:“等到了春天孩子就該出生了,這時牛羊貴,等過了年我去買頭羊,孩子生下來就有吃的了。”阿信的聲音沙啞許多,手推著輪椅也有些抖起來。


    女人充耳不聞,隻靜靜看著煙火,不知道在想什麽。


    冬天快過去了,春天就要來了。


    阿信沒能出去買牛羊,因為他終於沒熬住冬,病倒了。


    阿信發了高燒,躺在小竹床上裹著薄薄的被子人事不省,臉上潮紅得可怕,滿頭都是汗。而女人是被餓醒的。


    阿信做飯的功夫因為鍛煉得多的原因越發精湛,女人的胃被養刁了。


    女人下床走到阿信的小竹床邊,沉默地看了半晌,終於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額頭。


    項昭寧看不清女人的表情,但是直覺女人是疑惑不解的,是彷徨不定的。


    然後,那本來行動不便的女人竟能一瘸一拐出了門,出了村子,上了山。


    女人再迴來時手裏提了兩隻山雞。


    村裏人驚訝地看著這個大著肚子瘸著腿的女人拖著山雞迴到阿信的屋子,然後過了兩天,阿信的病好了。


    阿信這病來得清清楚楚,好得卻迷迷糊糊。他覺得自己好起來並能清醒地站起來的時候,女人正從外麵提溜進來一隻綁了四條腿的野山羊。


    項昭寧想阿信該是驚訝的,因為他問道:“這是哪裏來的?”他似乎沒指望女人迴答,而女人也確實沒有迴答他什麽。


    於是羊也被養了起來。


    春天過後,入了夏。


    十月懷胎,女人生了一個皺皺巴巴像是瘦猴兒一樣的女嬰。


    阿信忙裏忙外,等把那女嬰抱到女人麵前時。生產時再痛苦都沒有哼一聲的女人卻濕了眼眶,嗚咽了兩聲。


    穩婆偷偷對阿信道:“孩子太小,怕是不好養活。”


    阿信謝過穩婆,卻沒對女人講。


    可是女人卻聽到了。


    女嬰開始喝羊奶,阿信一邊照顧女人,一邊照顧小女嬰,忙得脫不開身。


    本以為日子要一直這樣過下去了,可是一個月後,女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為什麽?”女人這麽問。


    阿信愣了愣,大約是第一次聽女人說話黑手黨先生,離婚吧。所以半天沒有吭聲。


    好半天後,阿信道:“不知道,大約是習慣了。”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阿信迴憶著往事。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照顧這個女人這麽久了。


    冬天落下的病根子不好治,阿信經常咳嗽。這時他咳嗽兩聲,孩子便跟著哭了。


    阿信來不及去想更深層次的東西,緊張地哄著孩子,又去取羊奶來喂。


    女人看著他出出進進地忙著。等孩子在他懷裏睡著了,才道:“我教你寫東西,你想不想學。”


    阿信思考了一會兒,點頭了。


    於是又過了一個月,阿信長結實了,無論眼神還是氣質都開始改變了。


    而事實上。他從此刻起改變的並不止這些外在的東西,而是命運。


    孩子六個月,會纏著阿信陪她玩。卻不怎麽黏她娘。


    女人的腿好了,這天早上自己打理清楚,然後盤坐在床上吐納了兩個時辰,睜開眼便看向阿信。


    阿信隱隱約約覺得,分別的時候到了。可他還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你叫什麽。”女人問。


    “姬信。”阿信同樣盤坐在小竹床上。脊背挺得很直。


    “項九,號長生。”女人的語氣透著一股曆經世事的涼薄滄桑。


    姬信點頭。就算以前不知道,這時候也該知道項九長生是個修道之人。


    女人起身走到姬信麵前,咬破自己的手指,先送到他身邊睡得正熟的女嬰嘴裏,又伸出來,一指點在姬信的眉間。


    姬信的眼角跳了跳,就要躲,可是當女人的手指觸上來的時候,他卻不能動分毫。


    然後女人道:“我女兒項折翼,等她長大了,你給她尋一門親事,便不要再管項氏族人。”


    項昭寧看到姬信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會兒黃,一會兒又變成黑色,然後整個人眼睛一翻暈了過去,那女人才收了手。


    女人抱起仍舊熟睡的女嬰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將她放在姬信臂彎之中,轉身毫不留情地離去。


    於是雲天相隔,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多了一個抱著孩子時常在村頭張望的年輕男子。


    村裏的人漸漸蒼老,那男子卻像妖怪般越活越年輕了去。他一生沒有娶一個妻子,卻有一個姓項的女兒,他帶著項折翼離開了山村,後來果然為項折翼尋了門親事,也果然遠走高飛,不再管她。


    再後來,這個男人有了後代,而他卻在兒子成年後在自己為自己修建的陵墓中閉關不出。再後來等這個兒子進得陵墓,才發現他的父親已經坐化多時了。


    姬信沒有了肉身,可他留下了一具屍骨。他的屍骨中有一顆白色的指甲大小的珠子閃著微微的光。可是姬家後人幾乎沒有一個能夠從他的屍骨中取出這顆珠子。


    隻是幾乎。


    項昭寧睜開眼,眼前是夢中熟悉的舊黃床帳,窗邊是年代久遠的小竹床。破舊的門板被輕輕推開,一人淡淡道:“你醒了。”


    突然就淚流不息,她已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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