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的茶會和崔翎預想的一樣,既枯燥又乏味。


    那些茶經裏臨時抱佛腳突擊學習的茶道知識,真的臨陣時,其實一點都派不上用場。因為照本宣科咬文嚼字,也許能糊弄一下不懂的人,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死記硬背。那樣會很滑稽。


    所以,她便索性閉嘴。


    隻是微笑著傾聽,遇到不明白的,也沒有關係。


    崔翎隻需要睜大眼睛去看表現欲十分強烈的黃娟,則自然會有解答。


    比起孟朝顏和孟夕顏的羞澀怯懦,黃娟則顯得十分熱情,當然她道行還淺,並不能將這種功力表現得更加自如,倒叫人覺得怕怕的。


    不過,也幸虧有了黃娟,否則崔翎今日恐怕連點頭微笑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一整日的應酬下來,崔翎覺得自己快要累壞了。


    原來出門交際,是這樣的,明明昏昏欲睡,卻非要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模樣,明明無聊得要死,卻還是要卯足了勁頭稱讚對方。


    這簡直就是考驗演技的活動嘛!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時,崔翎便起身告辭,“家中還有兩個小的,老太君又身子有恙,實在不能久留。”


    孟夫人原是打算了要留晚膳的,已經和孟大人說好了,等到衙門裏的公事完了,就請五郎一塊兒過來。


    她沒有想到崔翎這個時候就要離開。


    偏偏這理由充分,她還找不到可以強留的借口。


    黃夫人便上來打圓場,“我聽我們家老黃說,指揮使大人他們今日也要在孟府小聚,到時候富指揮使大人也要來。”


    她笑著說道,“不如,袁五夫人再等等?”


    崔翎睫毛微動,“我也很想,但家裏實在是走不開。”


    她細細觀察孟夫人的臉色,見孟夫人一直都在看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心裏便有所頓悟。


    想了想,還是笑著說道,“今日實在是不能留了,改日我賠罪,請各位過來我家裏小聚吧。”


    她迴頭去看孟家兩姐妹,“你們兩個可一定要來。”


    孟夫人得了這句承諾,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


    她便也不再執著,笑著說道,“既然是家裏有事,那我再強留,就顯得不近人情了,那就改日再去貴府上拜訪。”


    盛京城人人都知道鎮國公府袁家早就分了家,可人人也知道這家分了等於沒有分。


    不過就是隔了堵圍牆,三五步路就能到的,仍舊每日聚在一處,三不五時地家宴。


    能進到袁家五房的宅子,就等於踏進了鎮國公府的大門。


    兩個女兒能有這樣的榮幸結識袁五夫人,外麵的人想必會對她們有所改觀。


    崔翎迴到家不久,五郎也迴來了。


    她有些詫異,“不是說孟指揮使要和你們聚餐嗎?”


    五郎撇了撇嘴,“我和他不對盤,懶得應酬這些,聽說你迴來了,便直接告了辭。”


    他嘿嘿一笑,“難得有一天能這樣早迴來,我當然得立刻迴家看看我的寶貝孩子們。”


    正說話間,五郎就讓人去請兩位乳娘將孩子們抱上來。


    作為一個二十四孝奶爸,他好幾天沒有逗孩子了,心裏麵癢得慌。


    崔翎卻有些不安,“你這樣不好吧?不論如何,他總是你的上峰。”


    她自己不顧挽留執意離開孟府,已經覺得有些欠妥當了,五郎又如此不給孟大人麵子,按照孟大人傳說中瑕疵必報的性子,豈不是要吃大虧?


    五郎卻毫不在意地笑笑,“你放心吧,孟大人最近不敢罰我太過。”


    他故意想要挑起崔翎的好奇心,“你道為何?”


    崔翎抿嘴一笑,“自然是為了他家兩位千金的婚事了,我猜的可對?”


    假若剛開始的時候她沒有察覺,可到了後麵,孟夫人一個勁地將話題繞到了女兒們的身上時,她就是再蠢也有所察覺了。


    先前她也聽三嫂廉氏身邊的嬤嬤提起過孟家千金的婚嫁現狀,那正可用高不成低不就來形容。


    眼看著孟朝顏的年歲越發大了,可卻還沒有說親,孟夫人不著急才怪。


    所以,今日這個茶會,目的並不是聯絡同僚夫人之間的感情,而是想要借由她,好讓孟夫人的兩位女兒能攀到上流社會的邊邊角。


    將來,也好為她們說親增加一點砝碼。


    畢竟袁家和五郎都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如今盛朝最炙手可熱的家族,能和袁家沾上邊,是許多人心之向往的。


    五郎拍掌笑道,“還是翎兒聰慧。”


    他見四下無人,上前在崔翎臉上吧唧一口,“黃大人偷偷告訴我的,孟大人的兩位千金其實原來並不是無人問津,隻是孟大人將來提親的人得罪光了,後來的人心有餘悸,便再也無人肯踏孟府的門檻。”


    掌握京畿的指揮使大人之女呢,有多少人想要與孟大人結交。


    哪怕孟家的兩位千金都是從鄉下出來的,但這不妨礙她們的炙手可熱。


    可孟大人對上門提親的人總是諸多挑剔不滿,他說話又刻薄,將那些人得罪了遍。


    連作保的中人也被殃及。


    後來這名聲傳出去了,家裏有適齡二郎的人家便連考慮都不想考慮。


    畢竟都是要臉麵的人家,被女方如此苛刻地嫌棄,都咽不下這口氣的,也不是非要有事求著巴結著孟家,所以一時門庭冷落起來。


    倒是那些真的有事要巴結著孟家的人,孟大人就更看不上了。


    如此,一年過去,就再也沒有人想到孟家的女兒。


    那盛京城裏素來喜好撮合人姻緣的那些夫人們,也都不肯再為孟氏女說親,這便給耽誤了下來。


    孟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才將孟大人的倔性子給壓住了。


    所以,這次請崔翎上門,也是孟大人同意了的,他肯配合,就說明短期之內不會再故意地為難五郎。


    崔翎心裏腹誹這個黃大人好生八卦,一個大男人背後說這些兒女姻緣的事,有些不大地道。


    可聽說了這些,卻還是明白了孟夫人的著急。


    她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對五郎說道,“我答應了孟夫人改日在家裏辦個宴會邀請這些同僚的夫人來小聚。”


    五郎還未迴答,她又道,“我其實也不喜歡這樣的麻煩,但孟家兩位姑娘人品性情都不錯,若是舉手之勞,能夠幫到她們,我也是願意的。”


    崔翎笑著望向五郎,“反正我隻是邀請了她們到家裏來玩了幾迴,什麽保都沒有做,也沒有多說什麽,將來就是有什麽閑話,也說不到我頭上去。”


    五郎不理會這些,“隨你去吧,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可不管這些。”


    他瞥見兩個孩子來了,連忙起身去接,迅速進入了超級奶爸模式,“哎呀,好些天沒有看到爹爹了,想我了吧?”


    兩個孩子八個多月了,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卻可以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怡兒安靜些,隻是衝著五郎微微笑著。


    珂兒可什麽都不管,直接抱著五郎的臉朝他脖子上啃過去。


    他如今已經長了四個小牙齒,還挺尖銳的,咬得又緊。


    饒是五郎皮粗肉厚,還是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刺痛,他忙去撓珂兒的咯吱窩,好不容易叫那熊孩子撒了口。


    他假作板臉,惡狠狠地對珂兒說道,“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兒子,當兒子的可不能這樣對自己的老子,這是不孝,大不孝,要被罰的,你聽明白了?”


    珂兒睜著一雙無邪的大眼睛,晶亮亮地望著五郎。


    半晌,忽然咯咯地笑,“老子,老子,老子,咯咯咯咯!”


    五郎和崔翎同時震驚,兩個人麵有菜色地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痛苦地撓著頭,“天,這孩子開口說話了,可為什麽第一個學會說的,竟然是老子!”


    珂兒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看到父親母親這樣表情,還覺得自己很棒。


    他十分自豪地昂首挺胸,帶著一種藐視蒼生的高傲和自信,繼續說著,“老子,老子,老子!”


    然後,便是重複的“老子”,像複讀機一樣無限循環。


    崔翎立刻憤憤地對五郎說道,“瞧你,讓你在孩子們麵前說話注意點,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嗎?也不疼,幹嘛要這樣口不擇言!”


    她連忙上前輕輕捂住珂兒的嘴,“不能這樣說話,不要學壞的。珂兒,如果你是想說爹爹,來,跟著娘念,爹~爹!”


    珂兒莫名其妙地往這裏她一眼,然後十分嫌棄地轉過身去,用肉嘟嘟的手臂拍了拍依舊傻笑的怡兒,“老子,老子,老子,咯咯咯咯。”


    崔翎頭疼地呻.吟一聲,麵對珂兒的時候,她總是覺得很無力,這孩子不僅鬧騰,還很皮,很皮,很皮。


    她隻好板著臉,努力地去糾正,“是爹爹,爹爹,爹爹!”


    五郎也焦頭爛額中,跟著崔翎一起努力地叫,“爹爹,爹爹,爹爹!”


    皇帝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的場景,五郎和崔翎一起對著珂兒叫爹爹,而珂兒則是一副很牛掰的模樣傲氣地自稱“老子”。


    他簡直有些瞠目結舌,“阿浚,嫂子,你們這是在幹嘛?”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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