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妄的語氣,從頭到尾都在冰冷著,淡漠著,仿佛他說的,隻是一件別人的事。


    他看著陸老爺子,薄唇涼薄的張啟:“您以為,您做的夠小心,沒有留下什麽證據,可是當年,您害死的陳家那一家人,最小的那個孩子,卻被人救了下來。”


    陸老爺子聞言,瞳孔猛地瑟縮了一下。


    陸妄:“救他的人不是我,您想知道是誰麽?”


    陸老爺子沒有迴應,因為直到這一刻,他都不相信陸妄說的是真的。


    陸妄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隨即雙手撐著桌麵,緩緩站起身。


    “爺爺,您這一生,除了您自己,再對不起任何人。


    但我不恨您,相信父親也不恨您,包括外婆,也不恨您,因為和愛一樣,其實恨也需要一個人的心和惦記。


    我們不愛亦不恨您,您就這樣,了無牽掛的離開這個世界吧。


    以後,我們也不會記得您。


    祝您,下輩子,終能,心想事成。”


    說罷,陸妄鄭重的,朝著陸老爺子深深鞠了一個躬,再起身時,已經毫無任何留戀的,轉身,頭也不迴的大步離去。


    陸老爺子依舊坐在椅子上,可是他的眼眸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平靜,他的唇瓣也不由自主的上下翕動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


    不!


    陸妄在騙他!


    他精明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最後怎麽會被別人算計?


    陳家那個孩子到底是誰救下的?


    不是陸妄,難道是陸宴?


    還是如今已經成為了岑老夫人的秦軟,還是……


    ……


    同一時間,陸家老宅。


    老宅裏的傭人已經全都被遣散了,肖晴晴也離開了,陸妄和林一不在,岑玉突然覺得,這偌大的一間宅子,隻剩下他和陸遠山兩個人,竟然有些空曠。


    岑玉關上了宅子裏的一盞盞燈,最後來到了陸遠山的房間。


    房間裏,陸遠山平靜的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跟前,一動不動的望著外麵漆黑的天。


    岑玉走到陸遠山跟前,緩緩蹲了下來。


    此刻,陸遠山的表情很平靜,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和焦慮,也沒有平日的急躁和淩亂,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平靜的宛若山間無風經過的湖水,不帶一絲絲漣漪。


    岑玉不由得迴想起幾個小時前,岑老夫人突然來到陸家的那一幕。


    岑玉突然就發現,原來她從未有真正了解過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她覺得陸遠山是廢物,但陸遠山廢物的表象下,其實擁有著一顆通透的心。


    她覺得陸遠山被肖晴晴母子迷的五迷三道,背棄了自己,但其實,陸遠山隻是在順應著陸老爺子的意思做著所有的事情,但即便如此,卻仍舊對自己愧疚著,這麽多年都沒有同自己分開,也沒有讓肖晴晴徹底取代自己。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那麽平靜的讓肖晴晴離開。


    原來,他心裏還擁有著一份不為人知的善良,當年救下了陳家的那個孩子,又自知無力保護和撫養那個孩子,便送到了岑老夫人的身邊。


    原來,陸遠山什麽都知道。


    所以,這麽多年,其實陸遠山過的很辛苦,很辛苦。


    一想到這裏,岑玉的眼眶就不由得紅了起來。


    陸遠山將目光從外麵移轉到了岑玉的臉上,見岑玉眼眶通紅的望著自己,不由得笑了笑。


    他伸出手,像當年一樣,撫上岑玉的臉頰,聲音溫柔道:“岑玉,對不起,跟著我這麽沒用這麽懦弱的人,這麽多年,委屈你了。”


    岑玉努力忍著淚意,拚命的搖頭。


    陸遠山繼續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甚至於,當年的我,其實也想象過,這樣一天,有沒有可能是我親手推動的。


    可我還是太沒用,太懦弱了。


    我知道父親做的事情很多都是錯的,卻沒有能力也沒有膽子去阻止,我知道我和肖晴晴在外麵生兒子,會傷害到你,可是因為父親想要製衡製約,我也隻能這麽做。


    我終究是將自己從漩渦中抽離,把我們的兒子送上了風口浪尖,讓他替我這個廢物父親,去做我做不到的事情,也讓你背負著原本不該背負的那麽多痛苦,讓你被涼城的人嘲笑。


    我甚至,說服了你母親,讓陳旭去指認父親,親手將自己的父親送上斷頭台……


    對不起,岑玉,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更加不是個好兒子。


    我這一輩子,這麽失敗,難為你還一直不離不棄的跟著我。”


    這是陸遠山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坦誠,如此掏心掏肺的同岑玉說話,而岑玉的眼淚此刻已經抑製不住的從眼眶裏掉落了出來。


    岑玉一下子撲進了陸遠山的懷裏:“陸遠山,我恨過你,我也討厭過你,甚至想過要離開你,可是到了這一刻,我隻慶幸。


    我慶幸,母親讓我嫁給你,讓我成為了你的妻子,和你走了這麽一程。


    你不是他們所說的廢物,你比任何人都聰明,也比任何人都勇敢。”


    岑玉說著,用力吸了吸鼻子,從陸遠山的懷抱裏掙脫開來:“陸遠山,我很慶幸,這輩子,我是你的妻子。”


    陸遠山眼眸深深的凝視著岑玉,“可是,陸家馬上就不複存在了,陸氏集團也要倒了,我馬上就會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你……”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岑玉打斷陸遠山的話:“遠山,你這輩子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過,等這裏和陸氏集團都不在了,陸妄也會去京城找林一,就剩下我們兩個人,就讓我們夫妻從頭開始,為我們自己活一次吧,好不好?”


    為自己……活一次麽?


    陸遠山的心在劇烈的震顫著,終於,在岑玉灼灼目光的凝視下,他重重點下了頭:“好。”


    而這一刻,兩人的雙手,也終於毫無芥蒂的,十指緊緊相扣在了一起。


    ……


    另外一邊,陸妄走出了警察局。


    終於,結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仰頭看了看天空。


    他的林一,不知道此刻在做什麽,但她應該等著急了,也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遍了吧?


    想到林一,陸妄的嘴角,就抑製不住的高高上揚了起來。


    林一,等我。


    我馬上就來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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