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亮得宛若落盡了夜晚的漫天星辰,璀璨奪目,直擊人心。


    陸妄凝視著林一的雙眼,嘴角抑製不住的輕輕彎起。


    小丫頭越來越會討好人了。


    陸妄抬手不怎麽溫柔地揉了揉林一的發頂:“我去開門。”


    說罷,陸妄轉身朝門口走。


    林一嘟著嘴,順了順被陸妄破壞的發型。


    狗男人,好好的又破壞她發型。


    陸妄走到病房門口,拉開門的一瞬間,便看見向老爺子帶著向家三兄弟,站在病房的門口。


    看見陸妄,向老爺子的表情和眼神並沒有絲毫的變化,同陸妄一樣,仿佛兩人之前並沒有見過,也沒有發生過不愉快的對話。


    然而隻有向老爺子自己知道,他垂在身側微微捏緊的手指,已經充分證明了他的緊張。


    活到這把年紀,該見過的不該見過的,向老爺子已經全都見過了,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任何事情會讓他有什麽大的情緒波動了。


    可沒想到,隻是見一個二十幾年沒有見過麵的外孫女,都會讓他感覺到緊張。


    或許,真的是老了吧。


    人年紀越大,才會越喜歡惦記,喜歡懷念。


    過去的二十幾年,他一年比一年惦記林一的母親,結果好不容易有消息了,人卻已經不在了,隻留給他一個素未謀麵的外孫女。


    向老爺子暗暗地吸了一口氣:“林一……醒了麽?”


    陸妄點了個點頭,隨即讓開位置,朝向老爺子等人示意,可以進去了。


    向震霆以為自己會是最興奮的。


    畢竟,向景琰和向斯臣已經同林一見過不止一次,而且也相認了,作為林一的三個哥哥之中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還沒有見到林一。


    向震霆都沒有辦法描述自己心裏的激動和開心,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向斯臣竟然比他還要激動,還要興奮。


    如果不是因為向老爺子在,向斯臣估計都會一個猛子直接紮到林一跟前。


    向震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但吐槽歸吐槽,翻白眼歸翻白眼,向老爺子在,他也隻能按捺住激動的心,顫抖的手,乖乖在向老爺子後麵走。


    林一還坐在病床上,擎著一雙漂亮瀲灩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門口走進來的幾個人。


    向景琰和向斯臣她是認識的,另外兩個一個年老一個年少,向斯臣之前說過,她一共有三個哥哥,這個年輕的,應該就是二哥向震霆了。


    至於年老的……


    林一的目光停留在向老爺子蒼老而又布滿溝壑的臉上。


    血緣親情有時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


    當初見到向景琰和向斯臣,在沒什麽交流的情況下,就讓她覺得很親切。


    如今看見向老爺子,除卻那種沒來由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林一隻覺得胸膛裏一顆心開始隱隱的,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


    那種跳動,仿佛牽動著她身體內所有的血液和肌肉,讓她隻覺得眼眶和鼻尖酸脹,好像有水氣在上湧。


    尤其是對著向老爺子那雙已經蒼老深陷,卻依舊和當年母親活著的時候,十分相似的眼眸。


    雖然母親活著的,從來沒有同她講過外公家的人或事,可是如今迴憶起來,每每母親一個人坐著,眼神中充滿哀傷和思念的時候,其實都是在想念外公他們啊。


    母親當時一定很後悔吧。


    後悔沒有聽外公的話,執意離開家,同林遠東私奔,結果落了個那樣的下場。


    她也一定很想迴家吧,隻是不敢,也沒有臉再麵對外公,麵對家裏人。


    林一通紅著眼眶,張了張嘴,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向老爺子何嚐不激動。


    這麽多年了,他第一次看見女兒的影子,看見女兒留下的血脈,再想到女兒的不得善終和淒慘離世……


    向老爺子的心瞬間緊緊揪在了一起。


    他似乎是也想開口說話,但喉嚨裏卻仿佛梗著什麽東西。


    他似乎更想要上前,靠得近一點,好好看看,多看看林一,可卻又似乎不太敢。


    就這樣,祖孫兩個相互凝望著,卻誰都不敢開口說第一個字,也誰都不敢上前一步。


    向家三兄弟見到這副架勢,一個個內心觸動也很大,隻是向老爺子沒有下一步舉動,他們便也不敢動。


    最後,還是陸妄上前,走到林一身邊,輕輕按了按林一的肩膀,像是在鼓勵,也像是在給她力量一般,低低地開口道:“一一。”


    聽見陸妄的聲音,林一不禁微微抬起頭,當對上陸妄那雙漆黑的眸子時,林一真的像是得到了力量一般,隨即深吸一口氣,彎起唇角,朝著向老爺子開口喚了一聲:


    “外公。”


    一聲外公,簡直讓向老爺子的心都融化了,隻是這麽多年,他習慣了在人前威嚴,即便是在自己的兒孫麵前,也總是一副嚴肅不已氣場強大的模樣。


    向老爺子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等了兩秒鍾,才艱難開口道:“好孩子,長得很像你母親年輕的時候。”


    林一:“嗯,哥哥之前拿了母親年輕時候的照片給我看,我沒有母親那麽溫柔漂亮。”


    向老爺子:“你受苦了,你母親也受苦了。”


    隻不過,造成母女倆痛苦的人,如今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向老爺子沒能親自為女兒報仇,終歸是遺憾的,所以如今找到了女兒的女兒,更要傾盡一切情感。


    向老爺子頓了頓,隨即上前一步:“沒事,以後你有外公了。”


    林一聞言,笑得連眉眼都彎了起來,卻是順勢緊緊拉住了陸妄的手。


    林一:“外公,我很好,陸妄一直在護著我,沒有讓我受過一點委屈。”


    陸妄沒想到林一會突然來這麽一出,好心情的揚了揚眉。


    行,還算有點良心。


    向老爺子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林一和陸妄交疊在一起的手,又快速將視線移開,甚至沒有接話。


    他知道林一這麽做的目的,但現在林一還在病床上,有些話,不急。


    向老爺子:“孩子,你母親的墓地,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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