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屋子,這是一棟舊樓宇,看上去很有些年代了,牆壁上的漆已經脫落得差不多,露出本來的顏色。她邊走邊不住抬眼看著,關於這棟房子的傳說有很多,大都不怎麽好聽,來往之人路過時都願意繞道走,實在繞不了也情願躲得遠遠的。不過在她眼裏看來這房子隻是舊了一點,沒什麽特別的。其實真讓她覺得這房子沒問題的是因為有一次她帶著渺渺路過這裏,而渺渺對此並無什麽反應,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既然那樣一隻靈敏的獸都對此“不屑一顧”,她自然更沒什麽好介懷的了。

    “咚!”藍曉捂著撞到柱子的頭,疼得籲了口氣,真是掉了魂,這麽一根高大顯眼的柱子竟然沒注意到。幸虧沒人看見。她不敢再東張西望,一心一意朝前走。籃子好像重了許多,拎在手裏沉甸甸的,她不經意掃了一眼,頓時連頭發尖尖都嚇住了。

    籃子裏盛滿了東西。那些一撮一撮,像是老鼠一樣的東西。隻是這些東西是白色的、肉的顏色,它們在籃子裏蠕動著,幾百隻身軀交纏在一起,偶爾有幾隻翻過身來,露出一雙血紅血紅的小眼睛,嘴裏尖尖的細牙,毛茸茸的一團,幽幽地對著藍曉。

    她覺得身體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胃裏痙攣抽搐,那是在麵對極度惡心可怕的東西的時候產生的一種自然反應。緊接著,她做了一件後來想起恨不得抽掉自己嘴巴子的事情,她手裏一抖將籃子摔了出去,跑進了那棟屋子,並且在跑進去之後迅速關上了門。下一秒藍曉想到一個詞,自掘墳墓。

    在她迴過頭的時候,她看見木質的樓梯旁圍滿了人,不,確切地說,應該是無頭的屍體,那些屍體以各種姿勢攀爬在樓梯的欄杆上,有的幹脆蜷縮在地上。這一切像是個噩夢,而事實上藍曉確實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在做夢。然而她還沒到分不清夢和現實的地步,眼前的這些不是噩夢,盡管它跟噩夢那麽相似,而是現實中見到的噩夢的景象。那些沒有頭的東西,在她的夢裏不止一次的出現,甚至曾讓白夜聯想到無頭刑天。

    藍曉條件反射地想拉身後那扇先前才被她關上的門,意料之中沒有拉開。一切都像是商量好似的,織好了網等著她跳。

    該死!這又是怎麽迴事?

    盡管知道徒勞依然不放棄地企圖打開麵前的出口,她跺著腳,恐懼的同時油然而生一種憤怒。周圍傳來細碎地響,如果不出所料,那些幹屍應該正朝她包圍上來。她沒有轉頭去看,說得直白一點是沒有那個勇氣。果然有些事情是沒法控製的,就

    像她為什麽這麽倒黴。一瞬間,她知道自己又犯傻了。這棟房子或許沒有問題,至少在她抱著渺渺路過的時候是沒有問題的。可是那時候沒有問題不代表一直沒有,更何況那已經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這麽想著,藍曉隻想把自己的腦袋敲碎,可就算這麽做,也於事無補了。

    突然感到有誰在拉她的衣角,她不想理會,可是那人一直拉著,她不得已隻好低頭看了一眼。拉她的是一個女孩子,很小很小,如果不是她的手在動著,藍曉幾乎要以為她是個布偶娃娃。

    “姐姐。”

    女孩子叫著她,清脆的嗓子。可是她潛意識裏卻覺得,這個看上去精致,甚至算是可愛的女孩子比起周圍那些幹屍給她的感覺更要陰森。這種感覺就好比是,假如你在棺材裏看見一個死人,雖然會覺得害怕,但你心裏知道這是正常的。但你如果在一個棺材裏看見一個衣著鮮豔的待嫁新娘,那種感覺可就不會是單純的害怕了。是一種恐懼,內心深處的真實的恐懼。

    “姐姐。”女孩子又叫了一聲。

    藍曉這才注意到女孩子穿著很古式的衣服,頭發窩成兩個鬏,留海下一雙眼睛漆黑,像是黑色的珍珠,比較之下,皮膚則是白白的。藍曉向旁邊走了一步,那個女孩子也邁了一下步子,她小小的身體,邁的步子卻奇怪的不比藍曉小。

    “姐姐,你想幹什麽?”

    藍曉猛然用力扯動衣角,沒想到小小的人卻擁有驚人的力量,她居然拽不動?!她又急又怒,憤怒到了極點,表現出的反而是極致的冷靜。她死死逼視著麵前的女孩子:“我做了什麽?你們要這樣害我!”

    小女孩靜靜地看著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不到絲毫雜質。不是天真無邪,是空洞,沒有焦距。忽然她雙手一鬆,藍曉本來還在扯著,被這一下差點向前跌倒。“我們從沒有要害你……”女孩子好像遇到了極困擾的事,不住地晃著腦袋,也沒有看藍曉。

    門被女孩子堵著,藍曉咬了一下唇,克製自己不去注意那圍在旁邊的幹屍。木質的樓梯吱呀作響,她跑在上麵,沒有幾步就被抓住了腳踝,腰上被緊緊地勒住,有什麽硬邦邦的東西貼著她的後背心,根據形狀可以判斷出是一張臉。隻是那張臉冰涼冰涼的,一會兒的工夫,她就覺得整個後背心快要失去了知覺。

    “姐姐,不要走,公子等你很久了……”

    幹屍也開始湊熱鬧,似乎認準了藍曉此時沒有反抗的餘地,一個個

    都扒上來。混蛋!藍曉從來沒有這麽火大過,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在一隻幹屍快要抓上來的時候,她竟然一腳將它踹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們是誰!為什麽一直不肯放過我?”她抽著氣說出這句話,隻是不知對象是滿屋子的幹屍還是身後抱著自己不放的女孩子。

    “公主是公子的人……”

    藍曉緊咬了一下牙,有完沒完?!她縮起手臂,顧不上對方是個嬌小的女孩子,狠狠撞向了後方!骨頭脆響的聲音,似乎是搗在了女孩子的肩上。女孩子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之前不停說著的話也不再說了。隻是藍曉感到腰上的力道越來越緊,好想要勒斷一般。她於是更加不容情地揮動手肘,每一下都擊中同一個地方。終於在一次悶響之後,她感到腰上一鬆,身後“咚咚”幾聲響,好像是女孩子滾下了樓梯。

    她終於跑上了二樓,到了才發現這不是普通的二樓格局,倒像是一間閣樓。這個發現使情形變得更加糟糕,因為閣樓空間狹小,難以藏身。到底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女孩子正費力從地上爬起來,可她細小的胳膊似乎支撐不了身體的重量,每次在要起來的時候就又跌了迴去。鼻翼兩側流了細細的血,像蜿蜒的溪水。

    “你跑不掉的……”

    幹屍已經順著樓梯爬了上來,它們沒有頭,等於失去了眼睛,卻正確地辨認到藍曉的方向。不管她向哪裏走結果都是一樣。

    邪門得緊。本來是大白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這破樓裏卻越來越暗,兩個窗戶也沒有。她看不清地麵上的東西,冷不防腳下一痛,好像絆到了什麽。連忙縮迴腳,卻在下一秒踩上了一個不知名的尖銳利器,腳底板頓時失去了力量,藍曉摔在了地上。

    疼痛鑽心的間隙,她忽然就想起了小張,想起那天從她臉上撕下來的東西,又想起了劉旭,想起了同樣變成僵屍的方達。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們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全部都是因為她,是她害的。

    人的感情很微妙,可以在一瞬間天翻地覆,一發不可收拾。

    她想通了一件事,從頭到尾,所有人都是無辜的,隻有她不是。藍曉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絕望,隻知道心裏難過得要死,如果此刻手邊有一把刀,她大概會割腕或者抹脖子吧。胸口一股鬱結之氣上竄,藍曉“哇”地突出了一口血,身體像是被抽幹了。腥味讓那些幹屍更加興奮,簇擁著圍上來。常言道情緒消沉會引起氣血不順,沒想到有一天會應驗在自己身上。然而胸口並沒有因為這口血的噴出變得

    輕鬆一些,反而鬱結得更加厲害。有涼涼的液體滴在手上,她控製不住張口又吐了一次。好沒出息,竟然在這時候哭了。

    幹屍上來拉她的腳踝,藍曉睜著眼看它們,心裏希望它們動作快點。腦海裏不由自主又浮現了劉旭方大等的樣子,她對他們雖然不曾有什麽好印象,但也從來沒有想要他們死。可他們都死了,並且很大的可能是因為她。

    不曉何時一雙手放到她的肩上,溫柔的氣息縈繞臉頰:“不要折磨自己,這一切的發生不是你願意的。”

    那一瞬間,藍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或者是腦子受不了刺激壞掉了。直到一個溫暖的身軀籠罩過來,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被誰抱進了懷裏。幾縷柔長的發絲撫在眼角,酥麻麻的癢。

    熟悉的聲音響起:“藍曉,分離幾月,怎可如此自暴自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地藏屍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山不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山不語並收藏地藏屍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