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幼為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打開了那扇許久未曾打開的鐵門。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黑暗之中並沒有再次出現對方的叫罵聲。暗室之中一片寂靜,死氣沉沉。


    “嗬嗬,怎麽了?是不是得知自己終於重見天日,所以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啊!嗬嗬,不用感謝我,這隻是掌門的意思而已。”


    他本想通過這一席話得到對方的迴應。可朱大闖不知怎麽了,就是不說話。而且,這裏四周的氣氛也變得詭異了起來,他就好像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似的。


    “不好!難道!”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張幼為的腦海之中飛閃而過,不顧一切的他當即衝入到黑暗當中,一探究竟。


    完好的鎖鏈,懸吊的身體,空氣之中似乎還能嗅到當日交手的血腥氣,人還在那裏,並沒有自行逃離,張幼為緊張的麵容這才舒緩了一些,至少這樣以來他就不能算是玩忽職守了。可緊接著,他又開始擔心了。


    難道對方睡死了不成?為何自己多番提醒,朱大闖遲遲沒有迴應。或許,他隻是不想和自己說話而憶,但好歹也會有點反應吧!可現如今,對方非但不說話,就連唿吸的聲音也一同不見了。


    “糟糕!”


    雖然張幼為為人手狠手辣,但那隻是對待外人和敵人。對於朱大闖這樣的同門,他雖然不爽,但也不會想他們死去。因為那樣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對方一直都在自己的監管之下,如果這個時候出了什麽意外,那他將會難辭其咎,甚至還會因此付出巨大的代價。當日的他確實下了狠手,但並未想要朱大闖的性命。如今,一旦朱大闖身亡,那罪魁禍首將會是自己。他甚至來不及想別的,便已竄到對方被掛在半空的身體之上,拿出鑰匙找開了那漆黑色的鎖鏈。可未等自己落地,他就已經知道大事不妙了。


    朱大闖已經沒氣了。


    他居然死了。


    這下,張幼為陷入了空前的恐懼之中。常人在這種情況之下,會嚐試性地采取一些營救措施,比如為對方運功順氣,比如給對方推宮過血。可如今的他卻守著朱大闖的屍體來迴踱步,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混身冒汗。


    “完了完了,怎麽辦!這家夥一死了知,我可怎麽辦!掌門之前見我與他發生過衝突,一定會聯想到是我的做的這件事情。到時,我豈不是要為他償命!不,不行,這絕對不行!我堂堂精英弟子張幼為,怎麽可能給這小子陪葬。我一定要想個辦法!”


    就在張幼為看向朱大闖的時候,一道快到超乎想象的黑影猛然來到自己的身前,隻聽“砰”地一聲,他的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而後重重撞在石壁之上,硬是碰到一個深坑。


    片刻後,本來已經斷氣的朱大闖居然再次站了起來。他站在黑暗之中,並與黑暗融為了一體,讓人分不清哪個是他,哪個是暗。


    “哈哈,張師兄,你的修行還不到家啊!怎麽,一拳就已經這副模樣了。來,讓師弟幫你瞧瞧!”


    原來,這一切都隻是朱大闖的圈套,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好久了。為了騙過對方,他甚至使用了閉氣功,直到現在他身上的青筋還沒有下去,全都是因為長時間缺氧所致。


    知道自己上了對方的當,被嵌在石壁之中的張幼為又惱又恨。他惱悶,自己為何這般單純,連對方的把戲都沒有識破。然而,他也同樣悔恨,如果自己的身體能夠再強壯一些,也許現在鑲在石壁之中的就是對方了。


    “朱大闖,你這個該死的家夥,居然敢以下犯上。難道,你就不怕掌門責罰嗎?”


    朱大闖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這下,張幼為借著外麵微弱的光亮終於瞧清了這個卑鄙之人的麵容。不過這一刻,他心中的憤怒居然全部煙消雲散,就連身上的疼痛也都消失不見了。


    刹那間,他竟然有些同情麵前這個可憐人,因為他發現此時的朱大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他。


    他已經淪為了一個個徹徹底底的魔鬼。


    顯然,朱大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為他還用從前那種人類時候的笑容掛在臉上。可現在,他的麵部五官已經完全變相,潰爛的皮膚散發著濃烈的屍臭味。


    “你……你怎麽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張幼為聲嘶力竭道。


    朱大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隨即那張扭曲的麵容變得更加猙獰,殘破不堪的臉頰更是膿水不斷,就好像融化了一樣。


    “怎麽,怎麽會這樣!”


    看著麵前這個不人不鬼的朱大闖,張幼為恍然覺悟,怪不得方惜時要將朱大闖禁錮在這裏,原來他早就知道對方會發生這種異變。可既然這樣,他為何又要讓自己在第十天的時候放掉對方呢?


    鐵門“吱扭”一次,再次被人打開。接著,張幼為便看到另一個人出現在暗室之中。那人好像故意不讓自己看到他的麵容,所以直接接在了鐵門上方的柵欄之上,擋住光線身入暗室之中。不過通過那人的外形輪廓,他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方惜時,你,你為何要這樣做!”


    知道這個地方的人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而那道黑影在聽到張幼為的叫喊之後,索性向他走了過來,與朱大闖並列站到了一起。


    張幼為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這才讓自己從石壁中掉落下來。可這一掙紮,他的皮肉被四周的石礫割破了不少地方,鮮血無聲地向外流淌,形成一片暗紅色的血影。


    “真……真的是你!”


    那人蹲下身來,伸手輕拂了一下他的腦袋。這下,張幼為再也堅持不住,心中百感雜陳的他,眼中當即淌下兩行淚水,隨即劇烈咳嗽起來。


    “孩子,委屈你了。”


    張幼為努力讓自己的上身豎直起來,隻有這樣他才能保證氣道通暢,不然就會唿吸困難。就在剛才,朱大闖的全力一擊已經將他的兩扇肺葉全部轟碎,現在他能活著就已經實屬不易了。但是,肺乃是五髒之一,重要之至,一但受損,將會對方身體千萬不可逆轉的傷害。更何況,他的傷勢如此嚴重,死已經是再所難免的了。


    張幼為的喘息聲在暗室之中格外分明,那是一個被打破然後用紙糊上的風箱,發出唿唿有燥聲。不過,即使這樣他也不願輕易放棄,畢竟,他還有大好的前程等待著自己。如果就這麽死了,實在太可惜了一些。


    “師父!”


    “哢嚓!”


    張幼為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的話,竟然被一道骨頭的碎裂聲掩蓋了去。他睜大的雙眼,被對方用手重新合上。接著,那人又將他的屍首平放在地上,仔細整理了一下雜亂的衣衫,然後才站起身來。而就這時,朱大闖突然道:


    “你還真是狠心呢!連自己心愛的徒弟都能忍心下手,我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哈哈~”


    聽著朱大闖的譏笑,那人也不生氣,反而是語重心長道:“有些事情並不是我所能控製的,幼為的死,我也很痛心。可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壞了大事。我相信,他在天之靈,應該會體諒我的苦衷吧!”


    突然間,朱大闖將那張慘不忍睹的大臉擺在了對方的身前,然後用一種幾乎咆哮的嗓音,憤怒道:“那我呢!我的犧牲又有誰能知道?你說啊!你不是號稱德藝無雙嗎?來,你來救救我!”


    朱大闖向前猛然踏出一步,用自己的臉去衝撞對方。可那人也不生氣,你進一步,我便退一步,顯得極為懦弱,根本就不像是仙苑之中那個統領眾生的一派之長。他甚至不敢去看對方,尤其那張潰爛的臉龐。他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似的,隻能接受師長的批評責備,而不敢有任何放肆的舉動,更不用說迴擊了。


    “孩子,你會變成這樣,我也感到抱歉。可事已至此,說什麽都太晚了。既然命中注定你有此一劫,那你不如就接受這殘酷的命運吧!”


    那人的語氣雖然不重,但落在朱大闖的身上卻是好似千鈞。他的腰杆不再像從前那般挺拔,身上的肌肉也好似萎靡了許多。臉上的青筋還是那樣,甚至還要比之從前更加突兀,好像隨時都能從身體裏麵跳到外麵似的。他在笑,笑聲由小變大,最後震得整條山道之中都迴蕩著他的笑聲。而這股笑聲甫一露出山峰,便立刻化為鬼哭神嚎,嚇得群山之中鳥獸皆散,狼狽的樣子好像是在逃難。


    沈萬秋站在大殿之外的台階之上,麵朝遠方,凝目眺望。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而沈萬秋對此居然毫無察覺。


    “沈師兄好雅興啊!居然大半夜的在這裏看風景。掌門呢,今天怎麽一天都沒有見到他。”


    沈萬秋驀然迴首,發現張望遠正在他的身後,冷笑著看著他,眉宇之間竟好似有黑氣湧動,妖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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