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麵死亡的時候,表現是不太一樣的。


    他們或許會感到恐懼,但恐懼的理由卻不盡相同。


    有的是因為生有可戀,有的是因為壯誌未酬。不過,這些人都是因為對塵世還有眷戀,所以才不願去死,害怕去死。孫長空也是一樣。


    他害怕死亡,大多是因為牽掛周圍親近的人。父母,親友,摯愛,恩師,還有家中的大黃狗,沒雕完的木偶。反正,一切能勾起他思緒的東西,都是他留在人世的理由。


    自己還有那麽多未完的心願,還有那麽多未見到的親人,他怎麽能就這麽死在這裏。


    可眼前的形勢實在不容樂觀,甚至有些令人絕望。他本以為高漸飛來了之後,自己終於有了依仗,有了可以並肩作戰的隊友。可他沒想到的是,這看似最可信的人竟馬上要成為送他下陰曹的鬼差。


    “高漸飛,你到底是哪頭的?”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孫長空還是沒忍住,開口厲聲吼道。


    而再看高漸飛,並沒有因為孫長空的怒意變得惱火。他仍在笑,笑得有些可怕。


    “你說我是哪頭的?”


    “你這家夥,真的背叛仙苑了?”


    在孫長空的注視之下,高漸飛悠悠地走向樓梯口,一直到了那人的身邊,這才停下。


    “動手!”


    簡練的二字一出,孫長空的心情如同沉入了萬丈深的大海之中。對付高漸飛一個就如此棘手,如果再有旁人再這麽攪和,那死的一定是自己。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高漸飛的黑劍插進的是那人的身體,而自己仍是毫發無傷。孫長空有些發蒙,更是感覺感覺不可思議。


    “你!你!”


    那被黑劍吞噬的人,嘴中淌出大口的鮮血,將他的聲音都掩蓋了。那人在台階上張牙舞牙了兩下,便頭一栽橫死當場。


    眼見剛剛震驚的場麵,孫長空還沒醒過味兒來,這時高漸飛已經折返迴來,拽著他的衣袖低聲喝道:


    “還不快走?”


    “走……走去哪裏?”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兀,孫長空被他麽一訓斥,一時間找不到北了。


    “唰唰”兩道漆黑劍光飛過,小店側旁的門扇應聲碎裂。真不知,這樣單薄的結構在門上掛個鎖有何用意。當然,這都是二人邁往豁口之前的想法。


    孫、高二人腳步剛欲出店,一股如遭雷亟的劇痛襲遍全身,兩人當時各吐一口黑血,臉上的神光也消上大半,是受了重創的表現。


    “哈哈哈,我的黑店豈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善處?”


    隨著爽朗的笑聲從裏屋傳來,主家兩口子相繼從中走了出來。可一看不要緊,這麽點工夫兩人竟是換了身裝扮,紅布紮頭,一身黑色勁裝,男子腰裏別的是精鋼倭刀,滿臉兇惡,殺氣縈繞,真可謂是煞相畢露。


    而那名婦人,也沒好到哪裏去,臂上係著蟒皮護具,護具上插著兩副十枚四角飛來鏢。鏢身熒光,透著墨綠,想是占著見血封喉的劇毒;不同旁邊的男子,婦人的腰間纏著一枚丈二來長的龍筋柔指槍,槍頭順勢耷拉在身側一旁,成了件裝飾物。這兩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剛一柔,正是名聲在外令人聞風喪膽的男盜女煞。


    這二人一向是結伴作案,兩三年前忽然銷聲匿跡,人們以為他倆被仇人害了,哪想到他們歸順馬賊,落草為寇了。


    “嗬嗬,你們終於舍得出來了?”高漸飛抹了把嘴角的血漬,冷冷地笑道。


    “嘿,你小子死得臨頭,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說笑?你這意思,你早就識破我們夫妻倆布下的局?”


    “哼哼,如果這麽明顯的破綻都看不出來,我豈不是太過蠢了些嗎?”


    孫長空一聽,臉上不禁露出尷尬愧色,他怎麽感覺旁邊這位“弟兄”在指桑罵槐?


    “哦?你說破綻,那倒要聽聽,我們二人哪裏做得不夠細致了?”


    “既然你這麽想聽,那我就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說著,高漸飛用手指撓了撓孫長空的手心,示意他抓緊時間恢複傷勢。可孫長空身上的傷也不輕,想是這間飯館周圍被人部下了奇門陣法,所以二人才應了劫。可眼下別無它法,如此寶貴的時間如果就這麽浪費,那二人就真沒希望逃脫了。


    忽然,孫長空想起了一件事,之前那天夜裏他差點因為缺水渴死在家中。而從井中爬上來之後,不但身上幹枯的異狀消失,也同方柔留在他腰上的皮肉傷也一同神奇的痊愈了。雖不然其中緣由,可他總覺得自打經曆了碧波潭偶遇巨獸、身浸妖血之後,自己的體質已經大為不同,身體在不知不覺當中獲得了一種驚人的恢複神力。如果真是這樣,按照那天的情況看來,現在的他必須要找到水源。


    好在,旁邊的桌上就有那麽一壺放涼的茶水。


    可自己這麽冒失地喝,別說裏麵幹淨不幹淨尚且未知,就算喝下無礙,那倆大活人能讓他這麽趁心如意嗎?


    “哎,你們先說著,兩腳站得都酸了,我先歇會~”


    孫長空說著便往那張桌子旁溜達去,那男子原本想去阻止,可仔細想想人家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主兒了,也就沒出聲。


    “休息吧,這樣你能做個利索的鬼。”


    那婦人看高漸飛有意拖遝,於是不耐煩地叫道:


    “快說,我們二人還趕著迴家睡覺呢!”


    “嗯!”高漸飛看孫長空坐到一旁,以為他要調息迴氣,這才安心地繼續說道:


    “其實,自打我們二人一見到這位中年男子,我就已經發現了不合情理的地方。”


    “哦,我怎麽了?”那男子指著自己,輕蔑地笑道。


    “這家飯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按照正常年頭一天接待的客人數量怎麽也得有百十號人,就你們夫妻兩人忙活,還不得被活活累死。所以說,這店裏肯定有夥計,而且不止一個。這收拾桌子的事情本就是下人們幹的活,你一個當家的怎麽可能做這種粗活?這是疑點之一。”


    “哈哈,我就說嘛,那幾個下人殺得有些早了,應該讓他們再和咱們演場戲就對了。”


    那婦人瞥了眼當家的,沒好氣道:“就你話多,你!接著說!”


    “這疑點二嘛,就來自這些桌椅板凳。”


    “這些物件又哪裏不對了?這可都是主家店裏原裝原配的,我們是分毫未動。”


    “就是因為沒動才有問題。”高漸飛嗆聲道。


    “不動也有問題?”男子依舊不解道。


    “當然,你看!”


    順著高漸飛的手指,男子和婦人看向一條長凳的腳兒上,可二人仍是一頭霧水,不知對方說話的重點在哪。


    “往常,店鋪打烊、夥計收拾的時候,會將長凳摞在桌麵之上,每日反複。如此一往,這長凳應有經常挪動的痕跡。可你們這,地上的灰都集了有段時日了,可上麵的壓痕仍是原樣,沒有任何受損的意思,你們說,這得多久沒人動過了。”


    “嗯,得有小一個月了吧!”男子情不自禁地迴複道。


    “住口,老大派咱們來是為了殺人,不是讓你匯報工作的。”婦人嗔怪完男子之後,居然像是換了副心腸似的,滿臉笑容地客氣道:


    “少俠還真是好腦筋哩!小女子佩服佩服!”


    “小女子!”


    孫長空手中的茶杯險些沒端穩、摔在地上。這婦人是要鬧哪樣,自己少說也得四十大歲,早已人老珠黃,油淺蠟幹。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厚顏無恥,敢以“小”字自稱。他上下打量了眼這隻“老蘿卜:嗯,局部是不大。


    事外人聽了尚且感覺內腑翻騰,當事者高漸飛的心情就更別提了。


    “原來這老娼不光要殺人。還要偷人的啊!”


    如果不是自己身受內傷,他非得把這個“老不要臉的”戳成紗窗。可眼下自己身不由己,又不能反抗,隻得默默忍住。不過,這下倒是給了他一點靈感。


    那名男子似乎也感到臉上掛不住,又不敢和自己的內人發作,隻得擰著眉毛,給那婦人看。


    “怎麽?就許你在外麵尋花問柳,就能讓老娘重拾青春了嗎?”


    聽到話鋒已往下三路轉,高漸飛靈機一動,接著剛才的話茬說道:


    “這位姐姐說話就不對了。”


    “姐姐?”


    “什麽姐姐?”


    “當~你~媽~的姐姐!”


    (到底誰是誰說的,自行揣摩,不多標注)


    聽了高漸飛這聲昵稱,那婦人是徹底放下了矜持,溫柔道:


    “你叫我姐姐?”


    “嗯!嗯!姐姐聽你說。”


    那男子已經按捺不住,手掌已按在刀柄之上,隨時準備出招。可那婦人早已是注意到他的意圖,隨即像母虎護犢那樣扭頭兇狠地瞪了男子一眼,而後轉過頭去恢複到剛剛的和善狀態。


    “我雖說年紀小了一些,可大叔長得成熟啊!我雖然精力旺盛,可不如大叔身經百戰啊!我就算花言巧語附耳調戲,但也沒有大叔的枕邊鼾聲與你相伴啊!”


    “夠了!”‘


    一聲夠了,男子那柄銀晃晃的佩刀已經一躍而生。一時間,刀光閃爍,罡氣外泄。他早就知道這小子沒有好心眼,聽了剛才的一翻胡言挑撥,他更是堅定了盡早除掉此禍的信念。


    可就在同時,一道金光從側方飛掠而出,正好與那倭刀糾纏在一起,並將其縛得老老實實,刀上的光彩立即黯淡了下來。


    “好!有戲!”


    孫長空心中大喜,抄起手邊的茶壺就要喝下。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壺內沒水。


    “白忙活了。”


    孫長空的心情跌到了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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