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帶著以克烈為首的學生觀摩隊來到城牆上的時候,戰事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看著戰場上的屍體與血肉,年輕的學生都不禁為之變色。


    雖然都是立誌要報考軍事專業的堅強學生,但是在看到這樣的場麵,依舊還是不能完全適應,一個個都緊閉著嘴巴,眼睛不自禁地想要挪開或是閉上,就連克烈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遍地的彈坑,數不清的箭矢,燃燒的殘缺肢體,混合著泥土的血肉,在人群中肆掠的骷髏魔暴龍。


    喊殺聲中夾雜著哀嚎……


    “戰爭的目的,如果不是為了結束戰爭,那麽就毫無意義。”


    天色明亮,城牆上的視野非常開闊,能夠看到很遠的地方,林恩指著遠處已經開始潰退的獨立軍團殘部,對學生們說道:“這一仗的勝利之後,卡利亞斯將擁有一段時間的和平。”


    “戰爭帶來和平?”


    “是的,你們眼前的這場戰爭的目的就是為了卡利亞斯的和平,但是你們要明白,是‘戰爭造就了和平’,而不是‘戰爭即和平’,這又本質的區別,達到和平的方式有很多種,戰爭是最極端,最簡單,但也是最有效的一種。”


    “如果敵人戰勝了,也會有和平嗎?”


    提問的是一個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小個子學生,林恩對他並沒有大多影響,他這個問題不僅吸引了林恩的目光,一旁的阿米亞斯還有馬文都看了過來。


    林恩抿了一下嘴唇,說道:“會有的,不過是費謝爾家族的和平。”


    小個子學生沉默了一小會,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林恩,“那我們勝利了,是誰的和平呢?巴雷特家族的嗎?”


    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問題,大膽到連他身旁的同學都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動了一下腳步,讓自己和他拉開一些距離。


    林恩微微一愣,多少有些意外,不過並沒有激烈的反應,平淡地說道:“你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我們勝利了’,那這和平當然是屬於‘我們’的,這裏麵當然也包括了巴雷特家族,所以說是巴雷特家族的和平也並沒有什麽不妥。”


    小個子學生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經過了這個小插曲,學生們的部分注意力也都從戰場上轉移到林恩身上,唯有克烈一個人,重頭到尾一直在盯著遠處的戰場。


    此刻肯尼斯率領著敗軍退迴到了昨天臨時修建的簡易營寨中,看樣子是打算這裏收攏殘軍,整頓士氣,然後據營防守。


    然而高文卻並沒有打算給他整備的時間,率領著追兵一刻不停地對營寨發起了進攻。


    士氣已經崩塌的獨立軍團殘軍並沒有能守住營寨,巨大的骷髏魔暴龍是摧毀士氣的主力,簡陋的營寨與防禦工事,在魔暴龍踐踏之下不堪一擊,獨立軍團最精銳的長弓手,無法對這個死物造成明顯的傷害,那一團似乎很關鍵的藍色火種,被最堅硬的嚴密頭骨所包裹,激烈的戰場之中,獨立軍團的多個強大戰士幾次都想要跳到骷髏魔暴龍的頭頂上去毀掉火種,但是無一例外,都被精準且密集的槍彈給打了下來。


    霍根所訓練的移動裝填與排隊射擊戰術,在戰鬥中發揮出相當不錯的效果,成為了殺敵最多的主力。


    火槍最大的優勢是上手簡單,而且不費力氣,持續作戰能力強,相比之下,長弓手無法保持長時間的頻繁射擊,大多數的長弓手連開三弓之後就得休息,技術好的能用左右換手的方式來放鬆手臂,但是更多人做不到這一點。


    射箭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技術活,長弓手的基本條件是力氣達標,會再多的射術,但是拉不開長弓,就沒有任何意義,而在這種正麵攻防的戰場上,短弓與手弩的作用,就和製式三型火槍在戰場上一樣雞肋。


    ——不能讓敵人倒下,就阻止不了敵人進攻的步伐。


    獨立軍團的士兵倒下的頻率要快得多,這一點從交戰雙方攻守轉換之後變得尤為明顯。


    阿多斯和助手穿行在前進的隊伍中,不時還會跳到骷髏魔暴龍的背上,他的任務是狙殺敵人的中下層軍官,以進一步摧垮敵人的士氣。


    作為曾經的“精英火槍手小隊”的副隊長,阿多斯是整個卡利亞斯除了希爾薇之外,槍法最好的人,而且同樣也擁有魔力感知,如今三級的魔力等級,足夠讓他激活槍管魔紋的前提下,還能連續射擊多發魔紋槍彈。


    助手的作用是幫助他尋找目標,並且提供保護,讓阿多斯能夠在戰場上安心地射擊目標。


    “下一個。”


    一槍打爆了一個看上去兇猛頑強的敵軍軍官的腦袋後,阿多斯一邊裝填著彈藥,一邊讓助手物色新的目標。


    “咯……隻剩下他了。”助手一手拿著盾牌,另一隻手指著兩點鍾方向,堅守在營寨中門處一夥敵軍,這是他視野中能看到最後一個軍官。


    “肯尼斯?”因為之前太過於專注涉及,阿多斯這時候才發現,敵軍已經所剩不多,還保持的陣形的,隻有敵人最高指揮官,獨立軍團軍團長肯尼斯·費謝爾的親衛團。


    “算了,那是高文大人的目標。”阿多斯很想和同伴開一個玩笑,但是看著遍地的死屍,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高文的想法顯然和阿多斯差不多,在阿多斯的視野中,高文親自率領著巴雷特近衛團戰士對肯尼斯親自坐鎮的發起了進攻。


    突然間,身下的骷髏魔暴龍變得晃動起來,一些外部的骨架開始掉落。


    這具強大的骷髏身軀似乎是要散架了一樣。


    阿多斯抬起頭來望向天空,盛夏的季節,天亮得早,太陽也出來得早,此刻才八九點鍾,但是日頭已經高懸頭頂。


    炫目的陽光就像是骷髏魔暴龍的最大的天敵,當它驅散黑暗照亮天地的時候,死靈就必須得退散。


    在阿多斯跳迴地麵之後,這一具在之前的戰場上立下赫赫功勞的骷髏魔暴龍也轟然倒塌,一塊塊白骨散落一地。


    於此同時,城牆上的弗雷睜開了雙眼,幽深的藍色火焰在眼窩中微微晃動,就像是一個勞累了一天之後疲憊的男人,走路都是晃晃悠悠。


    弗雷轉過頭了看了林恩一眼,林恩微微點頭,弗雷站上城垛,然後一步跨出,整個身影直接從城牆上“飄”下。


    在將要落地之時,包裹著弗雷身體的黑袍頃刻間變得臌脹,戰場之中,有很多的肉眼不可見的事物在向弗雷靠近,然後都被他吸收到黑袍之中。


    隻見弗雷的身體並沒有落地,而是就這麽飄著快速向戰場前線飛去,看著城樓上的眾人目瞪口呆。


    包括林恩也是如此,通常情況下,飛行是隻有達到聖域境界後才擁有的能力,但是弗雷顯然沒有還不是一位聖域級的死靈術士,這隻能解釋為他是施展了類似於飛行魔法這樣的死靈法術。


    弗雷來到前線之後,並沒有加入到高文的就進攻隊伍中,而是飛到營寨側方一隊比較散亂的獨立軍團殘餘軍隊之前,一個人殺了進去,然後帶出來一個年輕的士兵。


    在將乙帶迴到城牆之後,弗雷就此離開,這次沒有再施展飛行的能力,而是杵著手杖一瘸一拐地走下城牆,看上去有些虛弱。


    “幸苦你了。”


    林恩看著眼前這個身穿安條克軍團的製服的年輕士兵,忍不住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對晚輩充滿了欣賞的長輩,即便他的年齡比對方還要小上六七歲,但卻並不顯得違和。


    “應該的。”乙脫下了沾滿血汙的安條克軍服,然後將鞋子一並脫下,從城牆上扔了下去。


    曆時兩個半月,他從卡利亞斯出發,先到安條克城,再到晨曦鎮,然後又返迴安條克城,再迴到卡利亞斯,這其中完了多個任務,也經曆了不少的危險。


    “今天晚上迴去請你吃雜醬麵。”


    “嗯!”乙點了點頭,即便是麵對林恩,他依舊顯得沉默寡言。


    一旁的學生們悄悄地討論著乙的身份,這個被“那位親自大人”從敵營中帶迴來人,看上去自己也大不了幾歲,可林恩大人似乎對他似乎很熱情的樣子,而且還沒有得到好臉色。


    克烈依舊是例外,他沒有參與同學們的討論,也沒有理會這個看上去“背景深厚”青年男人,至始至終他都在觀察著前方的戰事,即便是前線脫離視野,他也用望遠鏡繼續觀看,一刻都沒有停下。


    克烈神色凝重,拳頭緊握,目光堅定不移,就像是在親身經曆戰爭。


    在各方麵的配合下,高文已經率領巴雷特近衛團攻破了營寨中門,肯尼斯隻能帶著隊伍繼續後撤。


    這位費謝爾家族的英才,此刻心中充滿了悔恨和不甘。


    將近一萬人,一夜過後,如今還剩下……看上去不到一千人,而自己身邊僅僅隻有不到三百人還擁有戰鬥力。


    總督堂兄的命令是打下卡利亞斯,肯尼斯知道這並不容易,但是必須得打,如同堂兄所說,如今的安條克行省需要一場戰爭來釋放與宣泄,即便是打不下來也沒有太大關係。


    但是打不下來與被打敗這兩個概念之間還是有一些區別的,而被打敗與全軍覆沒之間又有一定的差異。


    肯尼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之所以製定這樣的激進的戰略,完全是為了讓這場並不容易的戰爭變得更加簡單直接。


    安條克需要一場戰爭,但如果這場戰爭是一場斬釘截鐵的大勝仗,那就再好不過,如果能迅速那些卡利亞斯,那麽就能一掃如今的疲態,重新換氣整個安條克行省的活力。


    所剩不多的親衛團士兵,互相之間看了一眼,大半的人自發留下來斷後,親衛團長與剩下少數人帶著不願意撤離的肯尼斯往北方撤退。


    “損兵折將,全軍覆沒,我還有臉迴去嗎?”


    肯尼斯想要舉劍自刎,卻被親衛團長一把奪下,“大人您以前不是常常訓誡我們,一時的勝負不算什麽,笑道最後的人才是英雄,迴到安條克城後我們重整軍隊,再來複仇。”


    “一萬人,一萬個忠於費謝爾家族的戰士,耗費了多年心血培養的獨立軍團,如今安條克還沒有獨立,軍團的主力卻被我給毀在這裏,主力都沒有了,還拿什麽來複仇?”


    “即便不能在複仇,那也要守住安條克城,如今總督在北方要麵對王室的壓力,大人您得要守住安條克城,如果要是被卡利亞斯反攻下安條克城……”


    肯尼斯揮手斷了親衛隊長的話,強提起精神,策馬揚鞭,快速往北方而去。


    兩天之後,獨立軍團一萬大軍在卡利亞斯全軍覆沒,僅有軍團長肯尼斯帶著不到百人逃迴了安條克城的消息傳到北方晨曦鎮。


    費謝爾總督在得知了消息之後,一個琅蹌差點沒有站穩。


    他把其餘人趕出了辦公室,以頭撞牆,泣不成聲:


    “肯尼斯,你換我軍團……”


    “你還我軍團……”


    許久之後,費謝爾總督收拾了一下表情,然後把機要秘書叫到了辦公室。


    “給安條克城,給肯尼斯發消息,用通訊魔網。”費謝爾總督背朝著機要秘書,語氣很平穩,但是手指卻在輕微的顫抖,這也是沒有親自動筆的原因。


    秘書趕緊拿出紙筆,準備好記錄。


    “肯尼斯吾弟,我收到了你的來信,了解了這一戰的經過和結果,從信中我能感受到你的懊悔與羞愧,這是一次慘痛的失敗……嗯……唿……”費謝爾總督長出一口氣,繼續說道:


    “失敗的原因是多方麵的,我的輕敵也是造成了這次失敗的重要因素,你不必太過自責,我認真地看過了你的戰術方案,雖然激進,但是卻並非不可能實現,這隻是一次考驗,對於你、我、對於費謝爾家族的考驗,今後我們也許還將麵臨更嚴峻的考驗,但是最終勝利,必然是屬於我們,屬於安條克,屬於費謝爾家族,聖光庇佑我族,願你越挫越勇,永不放棄,我親愛的兄弟肯尼斯·費謝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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