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閱兵式的過程中,林恩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那個和龐貝走得最近的使團官員,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觀察高文,而高文同樣也在注意他。


    閱兵結束後,林恩特意叫住了高文,詢問之前的情況。


    高文在王室使團抵達卡利亞斯之後,就一直處於高度的警惕狀態之中,林恩想讓他稍微放鬆一些,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他這兩天晚上都是和龐貝共處一室,剛才又一直在盯著你看,該不是……”


    高文並沒有理會林恩無聊的玩笑,鄭重說道:“他的身份應該是假的。”


    高文還把之前在冊封儀式上他悄悄觀察林恩神情的事,也一並告訴了林恩。


    “或許他就是個偷窺狂。”


    林恩瞥了一眼高文,發現依舊沒有和他一起打趣的意思,這才收起了玩笑,認真起來:“喬伊斯,伊凡王子的幕僚,在宮廷內務部任職。”


    他喃喃自語,這是那個使團官員的信息,他在琢磨那一條是假的。


    “應該都是假的。”高文板著臉認真說道。


    林恩並沒有問高文是如何得出的這個結論,他很少看到高文如此謹慎:“如果所有的信息都是偽裝的,那他應該是個大人物,大概率的王室的人,可他這麽遮遮掩掩地目的是什麽呢?就為了千裏迢迢來偷窺一下卡利亞斯?”


    卡利亞斯如今雖然捯飭得有模有樣,但是說到底,終究隻是一個隻有兩萬多人口的自治領,何德何能能讓王室這麽上心?


    林恩不解。


    如今的卡利亞斯,無論是人口,還是生產力,甚至比不過安條克行省的任何一個郡,或許擁有不錯的潛力,但是,未來的事情是最說不準的。尤其是,卡利亞斯被夾在約克和格魯尼亞之間,和這兩個互相敵視的龐然大物相比,它就像一艘飄搖欲墜的小船,這兩頭巨鯨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有可能將這一葉小船掀翻沉沒。


    “或許和安條克行省的費謝爾總督有關。”


    林恩隻能如此解釋,結合之前龐貝釋放出來的一些信息,他覺得這次王室使團真正的目的地其實安條克行省,來卡利亞斯,或許隻是順道來看看。


    高文皺眉說道:“如果王室真的要對費謝爾家族動手,那卡利亞斯也得做些準備,到時候費謝爾家族被王室逼急了,可能會轉頭來攻打卡利亞斯,然後倒向格魯尼亞。”


    林恩深表認同,他輕撚著昨天龐貝為他戴上的戒指,點頭說道:“或許這才是王室突然向我們示好的真實原因,就為了讓我們幫他堵住費謝爾的後路,這次來卡利亞斯目的,就是看看我們有沒有實力擋得住?”


    他不免有些感慨,短短一年時間內,約克王國的局勢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去年還在叫囂著南征,而今年南方的大行省安條克就出現了問題。


    約克王國是如今大陸上實行“省郡製”改革最“成功”的一個王國,老牌分封貴族的自治領越來越小,大片國土被重新劃分為行省,由宮廷委任總督,總督掌握一省之地的行政和軍事大權,看上去權力和分封領主不變,但是實際上相差很多,不再享受采邑,也失去與之對應的鑄幣權,立法權等等,更要的是,宮廷可以隨時調換或是撤銷現任總督的職務。


    為了對抗利益受損的分封世襲貴族,約克王室開始大量啟用平民,並且為有功平民賜予爵位,隻不過是那種即沒有封地,也不能繼承的貴族頭銜。


    王國的財政大臣耶倫夫人,安條克形行省的費謝爾總督,都是在這種背景下被破格提拔起來的平民,隻不過耶倫夫人主動放棄了爵位,費謝爾總督的爵位也是個例外,雖然沒有封地,但是允許世襲。


    林恩結合之前費謝爾家族間諜來找他溝通時的說辭,初步猜測,安條克行省的總督費謝爾伯爵,可能就是在安條克經營得太順利,然後動了當安條克領主的歪心思,所以,才引來王室的注意。


    或許讓他產生這念頭的導火線,就是格魯尼亞軍事政變,莫德雷德上位後領約克王室感受到了威脅,所以他也想乘此機會,把安條克行省變為一個更大的卡利亞斯,在兩國之間大玩平衡。


    但是莫德雷德的動作似乎有些慢,所以他才會在之前派間諜來接觸自己,希望卡利亞斯能和安條克行省鬧些摩擦,這樣就會給王室傳遞一個信息:卡利亞斯已經倒向了格魯尼亞,現在安條克行省就成為王國南方的門戶。


    林恩作為親曆者,當然知道這樣玩風險極大,一不小心就會玩火自焚,但是隻要技術好,不但能在兩國之間遊刃有餘、保全自身,還能吃完北邊吃南邊,不斷壯大自身。


    如果這一係列猜測準確的話,那麽由此可見,費謝爾伯爵,也是個賭徒,或者說是“冒險者”。


    冒險者和賭徒這兩個身份的兼容性很好,這也是為什麽之前卡利亞斯這個兩萬多人的小城鎮,賭場老板班森卻能成為除了霍格之外最富有的人。


    …………


    王國使團在走訪完了城鎮、檢閱了軍隊之後,便開始這一趟行程最後也是最重要環節。


    ——會談。


    使團選擇了和巴雷特協商會談,而不是直接以王室使者的身份向卡利亞斯領主下達命令,這讓林恩覺得約克王室算是比較務實,不想有些貴族一樣,把顏麵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會談的地點,就在城堡的大廳中。


    一張條桌,兩排椅子,八個水杯,一個水壺。


    看上去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樣子。


    大廳之中氣氛凝重,“對戰雙方”神情嚴肅,就連林恩和龐貝這對“叔侄”,此刻也都表現的不像前幾天那麽親密。


    簡單地開場白之後,會談進入到磋商環節,巴雷特一方開始向王室特使,提出訴求。


    “我們希望王室能解除對卡利亞斯的貿易限製,允許卡利亞斯的商隊,進入安條克行省以及王國的其他地區經行交易,包括出售卡利亞斯商品,以及正常采購各地區非管製類的商品貨物。”


    “拒絕。”


    “嗯?”


    林恩有些詫異,這是給下馬威嗎?他沒想到這次會談會這麽不順利,第一個請求就被直接果斷地拒絕,根據這裏天來和使團接觸的結果來看,不應該會是這樣啊!


    “叔……龐貝大人,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龐貝將手裏的資料翻過一頁,嚴肅地說道:“王室從來沒有限製過卡利亞斯的貿易自由,本來就不存在的限製,我們怎麽接觸,所以拒絕。”


    “可是安條克行省的關防,從來沒有對卡利亞斯的商隊開放過。”阿米亞斯的聲音響起,帶著輕微的情緒。


    林恩瞪了他一眼,他自知失言,趕緊閉上了嘴。


    但是坐在龐貝右手邊的副使卻並沒有打算放過他,他針對阿米亞斯的發言提出了疑問:“請問,卡利亞斯上一次向安條克行省派出正規商隊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阿米亞斯得了林恩的封口令,不予迴答,林恩也沒有說話,而是望向龐貝。


    對於這個問題,他當然也迴答不上來,那是霍格時代的事情,而且應該有不少年頭了,近些年來,所有人都知道商隊進不了安條克,除了有穩定走私渠道的貿易行之外,沒有誰去做無用功。


    “卡利亞斯是約克王國的自治領,王國宮廷對於卡利亞斯給予了充分的自治權,同時也沒有加以任何的限製。如果之前有商隊受阻的事情發現,那一定是商隊違規,或者是安條克總督府的命令。”


    龐貝合上文件資料,喝了口水,躺在椅子上看著林恩。


    看著架勢,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承諾或是表態,不然,會談就進行不下去。


    林恩考慮半分鍾,然後做出的決定,擲地有聲地說道:“他這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誰搬石頭?”


    “費謝爾伯爵。”林恩麵露苦笑。


    龐貝看著旁邊的助手記錄下了林恩的原話,然後說道:“王國沒有費謝爾姓氏的伯爵,你指是安條克行省的費謝爾總督嗎?”


    “是的。”


    林恩無奈地搖著頭,他沒想到龐貝會如此逼迫他明確表態,而且他甚至不知道費謝爾總督的世襲伯爵頭銜,在什麽時候給王室收了迴去。


    而且如此看來,王室與費謝爾家族似乎已經要攤牌了。


    龐貝見林恩疑惑,於是補充道:“虢奪費謝爾總督世襲伯爵頭銜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對發生在卡利亞斯的獸潮進行支援,這違背的他受封時的誓言。”


    林恩臉上苦意更盛了,王室這是在逼著他與費謝爾家族對立,不但要明確表態,還把後路給斷了。


    事實上,安條克行省沒有對卡利亞斯進行支援,是他自己拒絕了費謝爾的提議,但是其中又涉及到了費謝爾的其他要求,總之,現如今巴雷特的卡利亞斯、費謝爾的安條克行省、還有約克王室,之間關係比較複雜,加上曆史遺留問題,很難徹底理清。


    但是現在王室的要求很明確,上限是希望卡利亞斯徹底服從王室,下限就是隻要別和費謝爾家族聯合就好。


    上限林恩沒辦法答應,但下限,他在上次拒絕費謝爾提議是,就已經作出了選擇。


    在林恩作出妥協之後,會談的氣氛都變得輕鬆起來。


    “卡利亞斯遭受獸災,上千男人戰死,房屋被毀,農田被踐踏,現在是最困難的時期,希望王室能免除卡利亞斯賦稅。”


    “同意,陛下有旨意,免除卡利亞斯自治領五年所有賦稅。”


    林恩和龐貝都很清楚,這一條無非是走個過場,雖然在約克王國的地圖上,卡利亞斯一直都是王國的自治領,但是數十年來,從來就沒有給王室繳納過哪怕一枚銅幣、一斤糧食,不管是納稅還是上貢。


    “為了幫助卡利亞斯盡快恢複,卡利亞斯的商隊可以向安條克行省采購折價糧食,具體的價格與數量,有詳細資料,這是也是陛下的旨意。”


    “謝陛下。”


    林恩向北方致禮,不過他心裏很清楚,這不過是張空頭支票。


    安條克行省的糧食在費謝爾總督手上,有沒有命令是一迴事,他給不給又是一迴事,或許王室隻是想籍此進一步惡化他與費謝爾的關係。


    會談經行到這裏,林恩突然有些想睡覺了。


    索然無味。


    勾心鬥角的政治,索然無味。


    更重要的事,他覺得在這個領域,他玩不過這些人,無論是他眼前的這個“龐貝叔父”,還是遠在王國都城的大王子伊凡,甚至那個目前看上去非常被動的費謝爾總督。


    好在林恩從來也沒有打算做一個陰謀家。


    他想做的是一個工農業領主,還有大魔法師。


    於是他提出了新的訴求:“卡利亞斯需要魔法師公會的入駐。”


    龐貝微微搖頭,遺憾說道:“魔法師公會並不受王國管轄,不過我們會向魔法師公會太陽城分會轉達卡利亞斯的申請,並且從中斡旋,不過最終決定權,還是在魔法師公會手中。”


    林恩沒有聽到想要的迴答,但也隻能點頭致謝。


    龐貝說得沒錯,魔法師公會並不受世俗政權管轄,即便是帝國皇室也無權幹涉魔法師公會的行為,能夠約束魔法師公會的隻有教廷和同盟,魔法師公會是聖神同盟的獨立成員之一,需要受到同盟法律的管轄,雖說如今同盟皇帝就是帝國的皇帝,但是兩者之間性質不一樣,尤其是魔法師公會那些老學究,最講究這個,認同盟皇帝,不認帝國皇帝,即便是同一個人。


    林恩之所以迫切想要魔法師公會入駐,一方麵是因為卡利亞斯需要培養一些元素施法者,包括他自己。


    更多的還是想“通網”。


    隻有魔法師公會入住後,還能覆蓋通訊魔網。


    如今的卡利亞斯就是一個瞎子,即便是沒瞎,也是白內障晚期,能見度不到三米。


    卡利亞斯吃了太多“單機”的虧,信息獲取慢,延遲高,想要知道同盟發生了什麽大事,都得去安條克行省買報紙。


    這簡直就不是信息不對稱,如果真有這把稱存在的話,那麽它的平衡杆應該豎著的。


    當然通訊魔網也是一把雙刃劍,當你通過它了解到其他地方時,其他地方也會了解你。


    如今通訊魔網已經發展到了第三代,第四代也快了,據說第四代通訊魔網可以傳輸畫麵。


    林恩在第一次得知這個消息後,心裏有了兩個想法。


    一個大膽的想法……


    一個陰暗的想法……


    賺錢嘛,不寒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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