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著將劍無殤的殘魂取在了手中,隻覺得藍色的魂珠入手冰涼,攥得久了,又自那中心騰起微微的熱氣。一種熟悉至極的感覺襲來,讓她覺得劍無殤其實就在自己的身邊。


    “真是個癡兒。”靈霜趁著葉璃兒不備,揮手斬在了她的頸間。花解語趕忙上前扶住了她,將她送進自己的小屋裏。若是再由著她這麽哭下去,隻怕那眼睛就要保不住了。


    小狐狸眼見著葉璃兒消失在屋子裏,眼眸之中充斥著絲絲的不舍。她現在,也是有些堅持不下去了。不過在她這具分身消散之前,她總是還要做些事情的。


    她掙紮著起身,身體虛實變換之間,便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洞。這是她閑來無事自己刨的。裏麵除了一個用靈獸毛發搭建的小窩之外,什麽都沒有。小狐狸慢慢趴在了窩裏,漸漸眯上了自己的雙眼。


    葉天天的身形突兀的出現在了石洞裏。他看著奄奄一息的小狐狸,下意識緊走了幾步。


    “你這是怎麽了?”


    “別管我了,那靈化怎麽樣?”


    不管?說得輕巧,可他又怎能不管。他伸出自己的手掌,第一次觸及小狐狸柔軟順滑的毛發。那種感覺很好,讓他有些欲罷不能。絲絲天道之力從他的手掌彌漫而出,卻讓他皺起了自己的眉頭。


    “都告訴你沒用了,還要多做嚐試。天道之力沒有用的。我不過是一具分身,沒什麽經脈的存在,不過將一縷神魂寄居在了毛發之上,散了也便散了。沒什麽妨礙。”


    “姐姐呢?你為了救她眼見著就要消散,難道神力也不行嗎?”


    他看著小狐狸淒慘的模樣,隻覺得葉璃兒有些過火兒了。小狐狸都為她傷到了這種份兒上,竟然還留她自己待在這種昏暗的石洞裏。


    “她神力耗盡了!而且,劍無殤死了!”小狐狸似是沒有聽出葉天天言語中的不忿,淡然的將事實說了出來。


    “你說什麽?姐夫死了?”


    葉天天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不過是去追查靈化等人的下落,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劍無殤竟然死了?他現在終於顧不得埋怨葉璃兒了。小狐狸重傷,即將解體,那葉璃兒神力耗盡,想必所受的傷害也是不輕。跟何況那劍無殤本在渡劫,現在竟然身死道消。這一切,都是他的手下私自行動造成的。


    葉天天不過是一個轉念,就看到了葉璃兒躺在房裏的床上。她臉上滾落的血淚尚未被擦洗幹淨。環兒和翠姨正在小心翼翼替她清洗這手臂上的傷勢。她的衣物有著多處破損,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讓葉天天眉頭緊皺,收迴了自己的探查。


    “你總是這麽多疑嗎?我們真應該換上一換,若是你來的話,定然能當一個好狐狸。”


    “我隻是,隻是……”


    小狐狸心底明白,他隻是被人騙得太慘了。


    “靈化的行蹤你查到了嗎?”


    “查到了!其實他們一直隱藏在巫境的邊緣,借著陣法和巫境邊界的對衝,不知怎麽就模糊了感應,若不是照著你給的方法,還真會被他給躲了過去。怎麽?傷成這樣了,還要與他們動手?這件事情,還是交給西陵他們去辦吧!”


    葉天天皺著眉頭,不滿地看著她。


    “西陵已經死了!倒也是便宜了他,做了如此多的錯事,竟然死得如此幹脆利落。也不知是哪裏來的福氣。像他那種人,千刀萬剮都是不為過的。隻是不知,那玉帝到底是個什麽脾性。單靠著她自己,是難以成事的。而且經曆了這次的事情,隻怕是她的行為會有過激。往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和葉璃兒,總是要先見見的。這件事情……咳咳!”她猛地咳嗽了幾下,身形再次變得淡然了幾分。她僅剩的剩餘的神力,大部分都用來替劍無殤收攏殘魂了。如今僅剩的神力,也不知能夠撐上多久。


    “你先休息一下吧!”他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將小狐狸抱了起來放進自己的懷裏,輕輕撫摸了起來。小狐狸身形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放鬆了下來。若不是白色的毛皮掩蓋著,定然能看到她的小臉兒紅了起來。


    白靈作為乾坤珠的器靈,自然是第一時間便知道了劍無殤的死訊。這個曾經孤零零抱著劍,縮在大殿一角兒哭泣的孩子。眼見著終於長大成人,也成了親。可這快活日子沒過多久,便殞命了。這些年她在宗門裏沒少見識各種悲歡離合。可眼見著靈空的弟子身死,心中還是有著一番別樣的感觸。她見證了他們感情的始末,越發的覺得可惜。


    她知道自己這些年做錯了。她本就是一個器靈,哪裏來的權利更改主人的計劃呢?或許是宗裏人的讚美,亦或許是她存在得太久。眾人都樂意將她當成夥伴,良師。大概正是這種不同意義上的驕縱,讓她忘了自己的本分。開始參與了整件事情的設計。現在暴露出的問題越多,她越是陷入深深的自責。


    同門相殘,在靈劍宗之中從未有過。靈化帶著靈泉峰弟子開了先河。眼下劍明又揮動了利劍,殺害了劍無殤。原本相互關愛,整日膩在一起的師兄弟終究是漸行漸遠,到了現在的刀劍相向。這其中的所有陰差陽錯,歸根究底,都有著她的影子。


    錯了就是錯了,可她卻不知該如何彌補。


    葉璃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了。她的神力借著這深層次的昏睡,也算是迴複了一半。葉天天的出現和坦言讓她頗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雖然一早就猜到他是天道。可真當他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原本的諸多疑問,都已經變得無所謂了。所以她的態度便清冷了起來,冷得讓葉天天心底生寒。


    “你來幹什麽?”


    “我來幫你。”


    “為什麽?”她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就這麽冷冷地問他,讓他更覺得滿心的愧疚。


    “小狐狸,快不行了!”


    她終於抬起了頭,看向了他懷裏的小狐狸。現在的她,已經開始變得朦朧了。


    神力從她的手掌湧現而出,源源不斷地傳輸進小狐狸的體內。她的身體漸漸凝實了起來,可還是起不到什麽關鍵的作用。


    “別白費力氣了。根基已壞,修補不好了。算算日子,有了你神力的維持,我大概還能再活上三天。”


    小狐狸眯著眼睛笑了笑,將腦袋湊到她的手邊蹭了蹭,言語中充滿了對葉璃兒的不舍。可即使她萬般不願,終究是到了離開她的時候了。


    “他離開我了,難道你也要離開我嗎?”


    “不是不留,實在是無能為力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天天了。他會幫助你的!”


    “我不要他,我隻要你!”


    小狐狸笑了,她很喜歡葉璃兒依賴自己的模樣。可眼下,卻是沒得讓她選擇的餘地。不論她怎麽說,自己這具分身,都是要消散的了。


    “你就當是行行好,也不行嗎?”葉璃兒哭了出來,她抱過小狐狸,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了她毛茸茸的身體上。小狐狸最喜歡拿她的大尾巴掃她的臉了。可現在的她背部遭受重創,化作身體的那根毛發,末梢處早就斷掉了。她的尾巴再也挺不起來了。葉璃兒似是等待著她再次用大尾巴掃她的臉。可小狐狸不能讓她如願了。


    她並不打算告訴葉璃兒她是分身的事實。如果這能夠催她奮進的話,那麽什麽都不要說,才是真正為了她好。


    “好好活著!”她頂了頂葉璃兒的臉頰,輕聲的笑了。聲音依舊是嫵媚的,讓人心中發癢。


    小狐狸和劍無殤一樣,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在消散的時候,留下了一根潔白的毛兒。葉璃兒將它貼身收好,和劍無殤的魂珠放在了一起。這是她最為珍貴的東西了。


    葉璃兒盤坐在楓樹之下,不知道坐了多久。自從劍無殤和小狐狸離開之後,她總是待在這大楓樹之下,若夏時常跟著她,懷裏抱著一個小小的酒壺,乾坤袋裏,總是帶著幾個小菜。巫境的人見了,隻是紛紛搖頭歎息,替她感慨著命運的不公。眾人不止一次試過想要走到她的身旁,可卻總被她周身的神力隔絕在外。自始至終,能夠近身的人,僅有若夏一個。


    她照舊將小菜放在楓樹下的石台上,看著閉著眼睛的葉璃兒,又將酒壺放在了她的身邊。對於若夏來說,身為唯一一個能夠走近葉璃兒的人,也不知是該感到欣喜,還是擔憂。她見識過葉璃兒的很多麵,那些模樣不管怎麽說,都會讓人感到親近。可現在的葉璃兒,除了一身淡淡的威壓之外,再也沒了那曾經讓人心暖的氣質。


    她很是擔憂,憂慮著她是否會被仇恨迷失了雙眼。若夏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前些日子葉璃兒迴房的時候,下意識地喚了劍無殤的名字。她餓得有些發暈,往常的時候,桌子上早就擺滿食物了。可那天沒有。她還是沒有習慣沒有劍無殤的日子。等她迴想起來劍無殤已經逝去的時候,那淩冽的殺機,險些隔空將若夏直接絞殺。她的修為更進一步,是好事,又是壞事。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個一點就著的火藥桶,危險至極。


    有吃的,她會想起他。沒吃的,她依舊會想起他。


    往日裏的甜蜜,如今已經成了她賴以生存的根本。她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多久,已不知自己還要忍上多久。她隻是牢牢記得小狐狸的話,她要她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說不得便能與劍無殤再次相見。


    “你去吧!”若夏躬了躬身子,轉身離開了。葉璃兒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獨處的,她雖然退下了,可仍舊遠遠的待著。不是怕葉璃兒有什麽想不開,而是怕她抑製不住自己的殺意,會傷及無辜。


    葉璃兒取出魂珠和毛發,放在了石凳上。


    “咱們喝一杯吧!今日的酒,還未曾喝過呢!”她淚水湧動,滴落進了酒盞之中,濺起了些許的水花兒。劍無殤和小狐狸的喜好倒是頗為一致,都喜歡這韶華凋。這種酒勁兒很大,葉璃兒是不喜歡的。可眼下,她也喜歡上了這東西。因為它有著他們的味道。


    葉璃兒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絲絲水液沿著她的頸間滑下,也不知是酒液還是淚水。酒盞被她放在了桌子上,發出了一聲悶響。這悶酒喝了不知多少次了,她的酒量仍是絲毫沒有見長。絲絲陀紅湧上臉頰,讓她顯得分外可人。


    她輕咬著自己的紅唇,其上鮮豔欲滴。


    “劍賤賤,你再也吵不了我了!現在我想怎麽懶就怎麽懶!想要幾更睡,就要幾更睡。我偷偷告訴你,我現在還特別喜歡發呆。你再來敲我的腦袋啊!我還總是吃很多很多的東西,你再來同我搶啊!”


    沒人會迴應她了。綠色的楓葉隨著風刷刷作響,到了秋天的時候,這巨大的樹冠會變得紅彤彤的,就像是她的嫁衣,像是她的臉頰。


    殺意彌漫,絲絲冷意湧現而出,將她酒盞中的酒液凍成了一坨冰。


    她真得好恨啊!


    酒盞在她的手中悄然變成了齏粉。那冰坨掉在了石凳上,咕嚕嚕轉動著,險些碾到小狐狸的那根毛發。她一揮衣袖,那冰坨便憑空消失了。殺意重新收攏,消隱無蹤。還要再等等。隻要再等等。


    葉天天的身影出現在了楓樹之下。他背著自己的身子,不願看到葉璃兒傷心垂淚的模樣。他知道她心裏苦,可有些傷痛,隻能靠著時間來緩慢消磨。


    “姐,我迴來了!”


    “查到什麽了?”


    “靈化仍舊在巫境邊緣。其餘各大宗門已經在我的授意之下,對著靈化所在的地方匯集而去。要不了兩日,他們便會相遇了。”


    “再加一把火吧!這次,我要那靈極門滅門!”


    她記得很清楚,這靈極門的人,總喜歡衝在前麵,既然如此。她便隻能拿他們開刀了!


    葉天天欲言又止,半晌之後才說了一句:“好!”


    葉璃兒盯著他的身影緩緩消散,伸手在空中一指,一個由水屬性能量凝成的酒盞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她盤坐著,再次給自己倒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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