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劍無殤睜開了本已閉合的雙眼,卻看到是李浩將他撞到了一邊。他的腦袋仍聳拉在虎嘴旁,臉上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卻是再也沒有一絲生機。


    劍無殤發了瘋一樣從地上爬起,他握著靈劍,一劍接著一劍的砍著虎妖碩大的腦袋,卻給它造不成任何的損傷。劍無殤的胳膊早已恢複了原狀,靈劍也失了靈氣,通體晦澀無光。他眼中原本溫養的先天劍氣都被他用了出去,現在已是底牌盡出了。


    虎妖隨意甩了一下腦袋,便將劍無殤抽得就地滾出去好遠。小狐狸皺著眉將他攔了下來。她轉頭四顧,卻見劍字輩弟子除了葉璃兒和劍千刃,一個個全都躺在了地上,劍千刃仍拄著劍立在不遠處。可他也早就脫力了,站都站不穩,更別說其他的了。黃石仍在堅守,他所在的青玄劍陣之中,有兩名弟子已經開始跪地吐血,顯然是經受不住陣法的反噬,已經油盡燈枯了。


    虎妖和黃石操控的劍陣再一次發生碰撞,震蕩的餘波擴散開來,將一眾弟子的傷再次加重。細看一圈兒下來,小狐狸無奈的發現,受傷最輕的,竟然是葉璃兒。她不由得覺得靈劍宗真是一個好地方。至少她遊曆了這麽多年,像靈劍宗這麽恪守本分,愛護幼小,又從不持強淩弱的門派,還真是天下獨此一家。它門內也有爭端,但大部分人本性不錯,劍心穩固。雖說這皆是修行之人的本分,可如今這世道,能做得到的,還真是少見至極。


    小狐狸吧咂了兩下嘴,看著殺得興起的虎妖,不屑的咧了咧嘴。她剛要邁出自己的前腳,卻猛地停下了腳步。它兩隻小耳朵豎起,左右擺了兩下,這才擠了擠眼,沾了些劍無殤的鮮血,抹在了自己的身上。它剛忙完這一切,躺倒在劍無殤的懷裏,便見一道刺目的劍光疾馳而下,朝著虎妖的腦袋便插了下去。


    虎妖猛地一退,卻是躲閃不及,頭皮都被削下了一塊兒。它抬起頭,隻見一柄冷冽的長劍直直插在地上,劍尖處,還訂著一塊兒虎皮。它視線上移,卻發現劍柄之上穩穩站了一個胖子,正冷眼打量著它。


    “別跑了,師叔來了!”


    葉璃兒聽到肖瀟的話,隻覺得全身上下一陣虛脫。她急忙迴頭一看,卻驚掉了自己的下巴。


    她實在是無法理解一座肉山單腳點在劍柄之上的場景。而且那靈劍,居然沒有被他踩進地裏!若是不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周圍地上躺了一片的師兄師姐,她沒準兒就笑出聲來了!那場景,就像一頭大象用大拇指踩在一根筷子上,整個身體做騰空狀一樣。


    “你個孽畜,竟敢傷我靈劍宗弟子?我看你這一身虎皮不錯,自己扒了,我便饒你一命!”


    小狐狸翻了翻白眼兒,感情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扒了它一身皮,還用的著你饒它一命?


    虎妖一聲厲吼,它本就心存死誌,哪會在意胖子的修為高低。隻見它張口便咬,看那模樣,是非要從胖子身上咬下百十斤肉來。


    胖子眼睛一斜,顯然是覺得虎妖頗為大膽,竟然對他也敢下口。他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掌,跳起來就扇了虎妖一巴掌。


    雄虎頓時被這一巴掌抽得橫飛出去。它滾動的身體一下子壓在劍明身上,讓本來昏厥的後者直接瞪大了雙眼,一口淤血便噴了出來。


    “哎呀,不好意思啊!師侄。師叔我不是故意的!”胖子趕忙飛奔過來,一把將虎妖像提小雞一樣給拎了起來,一把扔了出去,這才扶起了劍明。


    葉璃兒看著那將眾人虐得死去活來的虎妖,竟然被胖子隨意擺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


    劍明滿臉苦笑的看著靈武,後者伸出蒲扇大的手掌親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頓時將他拍得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啊!師侄,不好意思。趕路趕得有些著急,現在靈力正在激蕩,力道上有些把握不住。嘿嘿!你別在意。”


    靈武又拍了他兩下,這才望向了肖瀟。


    “肖瀟師侄這受傷不輕啊!師叔我出來也沒帶什麽靈丹。”他皺著眉頭在自己懷裏掏了掏,摸出了一個食盒。“這盒小點心你給吃了吧!迴複靈力效果不怎麽樣,可單單治傷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葉璃兒恭恭敬敬的接過食盒,打開一看,竟是幾十枚小鬆糕整齊的碼放在一起。她取了一塊塞進肖瀟嘴裏,詫異的看著肖瀟盤腿坐在地上,就這麽開始了療傷。靈武掃視了一圈兒整個戰場,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才盯上了仍在掙紮的虎妖。他眼神一厲,便將整個虎妖拎在空中,隻憑著肉身力量,便將虎妖打得再也落不了地。


    葉璃兒從來沒有聽過點心還能用來療傷,她好奇的盯著肖瀟,再次看到了她的本體。隻見隨著她運功,一株小小的蘭花幻影在她頭上懸浮而起。細葉窄而飽滿,潔白的花瓣上點綴著些許藍斑,看起來頗為優雅、神秘。隻是她半邊身體都是缺損的。隨著她運功療傷,被扯去的細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出來。葉璃兒盯著食盒裏的小點心,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


    她一見效果顯著,趕忙抱起食盒,小跑到劍明身邊,往他的嘴裏也塞了一塊兒,指頭與唇相碰,驚得她差點將點心給扔出去。花解語靠在一顆大樹根部,整個身體隻剩下了腦袋能動。她看到這一幕,不由笑出了聲來。這丫頭,倒是對自己的情郎緊張的很。渾然不管周圍受傷更重的同門師兄弟,竟是先跑去救治劍明了。


    好在葉璃兒還算有良心。喂過劍明之後,便開始給眾人派發小點心。隻是她小臉兒紅彤彤的,顯然是因為剛剛觸碰了劍明的嘴唇,心中害羞。


    劍無殤也醒了。他緊緊地攥著手裏的鬆糕,找尋著李浩的身影。黃石正跪在李浩身前,他已經隻剩下半截身子了。劍無殤不能走,隻好慢慢爬了過去。他雙目赤紅,用盡了自己力氣,一點點將自己挪動到李浩身前。捏碎手裏的糕點,便朝著李浩嘴裏塞去。


    黃石一把握住了劍無殤的手,聲音哽咽道。


    “師弟,夠了!李浩他已經去了!”


    “不,一定還有救的!一定還有救!”劍無殤哽咽著,攥著鬆糕的手都在不住的顫抖。


    “若是有救!師叔早就施救了!”黃石偷偷抹了一把臉,他看了一眼李浩的屍首,終於不忍再看,站起身開始找尋其餘的靈劍宗弟子,留下了劍無殤一個人趴在地上,雙目赤紅的繼續呢喃。


    靈武單手舉著大了他四五倍還有餘的虎妖,一把將它扔在了地上。隻見虎妖滿身是傷,全身上下不停地抽搐著,顯然已是站不起來了。


    “給我一個痛快吧!”


    “呦嗬!你戲耍我靈劍宗弟子的時候,怎麽不見你給他們一個痛快啊!”


    “我若是給他們痛快,你還能見到他們幾人?”虎妖腫脹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不過能從它的口氣中聽到些許譏誚。


    “這話說得倒也不錯。合著我還應該謝謝你了!”靈武瞥了他一眼,根本就沒把它當迴事兒。


    “我實話告訴你,今日我靈劍宗弟子折損了六人。這筆賬,我是鐵定要和你清算的。”


    雄虎一時竟無言以對。怪就怪它殺紅了眼,遷怒無辜,卻也是罪有應得了。它看向雌虎破碎的身體,不由得淚濕了眼眶。本來在這密林之中,避世修煉,與世無爭,奈何逍遙的日子過得久了,反而失了警醒。若不然,就憑那五色觀的道人,也能將它們孩子擄走?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它努力向前爬了兩下,卻是全身上下使不上一點兒力氣。骨頭都被靈武打碎完了,若不是它還有些許靈力,怕是早就癱在地上,如何還能這麽趴著。


    葉璃兒看著它不停地看向雌虎的方向,又有些心有不忍。可一想到自己轉了一圈兒下來,竟是有六名朝夕相處的師兄師姐死於非命,不由得咬緊了自己的牙關。


    虎妖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五色觀身為事件的導火索,早已付出了自己的代價,靈劍宗的眾人,也屬於代價的一部分。至於虎妖本身,又何嚐不是代價的一部分。


    這一步步走來,你殺我我殺你,卻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


    萬物有因,自然也有果。或許當時他們退得遠遠地,興許就不會成為雌虎入魔後攻擊的對象了吧!說不得,也可以避免這一場廝殺。


    葉璃兒心底裏明白。這世間事,根本就沒有如果。


    “我認了!千刀萬剮我也認了!”雄虎深情的盯著雌虎的碎屍,眼中閃過濃濃的不舍,它忽然想起了仍留在密林中的孩子。“我還有個不足月的孩子,仍在密林裏,距離此地不過五裏,若是你們能夠將它收留,便留下吧!若是不能留,便請給孩子一個痛快!它自己,是活不下來的。我隻要你允了這件事。我便任由你們處置。哪怕是將我的獸魂煉成兵器,讓我忍受千煉之苦,我都絕無二話。”


    它好似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隻是在它眼底,仍能看到那麽一絲不甘。天下間哪個父母,肯將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做靈獸呢!可若是不做靈獸,它這唯一的血脈,也絕對活不過三日。索性便替孩子求個痛快,也好過餓死在林間。


    靈武皺眉思索,眼睛不停地打量著趴在地上的雄虎。肖瀟已經收了功,先是對著靈武施了一禮,這才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明白。從心底裏來講,肖瀟也是有些不忍的。可靈劍宗活生生的六個人,就這沒了啊!


    雄虎的要求並不過分。靈武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抬起了頭。


    “冤冤相報,哼!我今日便不取你性命。你的孩子我也會收留。我靈劍宗的人行的端做得正。我答應不禦使你孩子,給它成長的自由和空間。可相對的,我要你終生鎮守靈劍宗劍塚,永世不得踏出劍塚兩裏之外。”


    靈武的話語鏗鏘有力,讓一眾靈劍宗弟子頗為驚疑。


    不殺了?


    那可是六條人命啊!除了他們的人,五色觀更是死了一大片。這罪魁禍首,難道就這麽放了?


    “師叔!”劍無殤赤紅著雙眼,他指著李浩的殘軀,全身都止不住在顫抖。


    “你真不明白我的用意?”靈武淡淡的問了劍無殤一句,他全身一陣顫抖,卻是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你們修行了這麽多年,一個個都修傻了嗎?你們的師父就是這麽教育你們的?我們不是那幫子虛偽的和尚!這虎妖與你們相鬥,所為何事你們誰人不知?你們一個個的手刃了人家家人,難道還不許別人報複?”


    靈武一揮衣袖,怒視著麵前的眾人。


    “整日一副正道的做派,關鍵時刻,倒忘了自己的本分。你們一個個問問自己的劍心,當真要對這虎妖斬盡殺絕?”


    眾位靈劍宗弟子紛紛低下了自己的腦袋,哪怕雌虎已經入魔,可終究是眾人將其絞殺。說到底,還是他們有錯在先。現在想來,當初見到雌虎入魔,施個障眼法,便能將失了理智的虎妖迷惑。何苦與它相搏?說到底,還不是自己的心性作祟,想要斬了入魔的雌虎,將災難扼製在萌芽狀態。一時間,竟是沒有一人能說出話來。


    “怎麽都啞巴了?都接著說啊!”靈武挨個掃過眾人,見眾人都不再吱聲,這才看向趴在地上的雄虎。


    “你!可有異議!”


    雄虎愕然的看著靈武,它根本沒有想過,靈武會給它活命的機會,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你當真饒我性命?”


    “當真!”


    “你真的不限製我孩子的自由?”


    “當真!”


    雄虎一時間看著靈武,仔細的打量著他的神情,想要看明白他究竟是不是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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