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君子澤在做手術;病房外,傅染痛得直不起腰,五髒六腑都好似暴露在大馬路上,被大卡車寸寸碾壓,碾碎成泥。


    她的手上、身上都是血,君子澤的血。


    君磊衝上前來,麵容猙獰,眼瞳血腥,狠狠一巴掌甩向她。


    她麻木地承受,頭微偏,嘴角泌出血跡。


    “君總,令公子想見你最後一麵。”白袍醫生走出急救室取下口罩,神情肅穆。


    最後一麵……


    傅染心髒絞痛,全身冰涼,泌出細細的冷汗。


    “傅染,你等著啊,我兒子要是有什麽差錯,你讓你全家給我兒子償命。”君磊用手指戳著傅染白皙的額頭,留下幾個紅色的戳印。


    最終君子澤的生命定格在二十一歲那年,如被冰川封印的鮮花。他用最後的時光,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求得了一個善終。


    君磊雖沒動傅染,卻拒絕她參加君子澤的喪禮。


    君子澤喪禮那天,傅染站在場外哭得全身脫水,要不是邵擎天抱著,她連站立都做不到。


    “那些毒販不得好死,邵擎天,他們敢光天化日殺人,他們不得好死。”一字一句,聲聲泣血,傅染首次如此痛恨那泯滅良知的毒品。曾經,她以為不看不沾,就不關她的事。


    邵擎天輕撫著傅染的後腦勺,未語一句。


    他突然憶起那天夜裏給傅染打電話,結果接電話的是君子澤。


    君子澤將傅染的住院醫院告訴他,並且當著他的麵畫了一副關於他的身體裸畫。


    “我不知道大家對裸畫存在那麽大的偏見,但我畫,隻是畫我所思所想,絕無淫、穢。我沒看過你赤、裸的樣子,照樣能畫出你的裸畫,對她我也是一樣,我沒看過她衣服下的任何一寸肌膚……你不要再怪她,她很傷心。”


    那夜,君子澤的眼神幹淨純淨,黑黝黝的不帶雜質。


    苦痛殘留在心底,生活還在繼續。隻是傅染在上課時,總是有意無意地瞄向不遠處的美術大樓。她想著,他還在法國深造,在巴黎美術學院接受藝術的熏陶,他有個漂亮的法國女友,結婚後生個漂亮的混血兒……


    他的生活幸福美好,拋掉那些鎖鏈和苦惱,他的人生才剛剛揚帆起航。


    ……


    某天,君子澤的朋友莫豪找到傅染,交給她一副油畫和一本畫冊。


    “這是子澤在出國之前放在我那的,他說要是他不在了,就把油畫送給你。我猶豫了很久,到底該不該給你,拖到現在。最後我還是決定尊重他的決定,誰叫……”


    誰教那家夥喜歡你。


    莫豪沒再說下去,他紅了眼眶,將油畫和畫冊塞進傅染的懷裏,甩下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他沒經你允許畫你裸畫是不對,但拜托你好好看看行不行,看他到底畫了什麽,別一竿子打死。畫冊上都是關於你的隨筆畫,你一並拿去算了。”


    傅染緩緩展開油畫卷,黑發少女被烈火焚燒,痛不欲生,卻重獲新生,美到震撼,美到讓人頭皮發麻。


    這麽美的畫,為什麽她最初那麽厭惡,或許是她太狹隘。


    傅染倏地想起初遇,她站在他的畫展裏,看著流溢燈光下他被一群女生擁簇,俊美眉宇間帶著淡淡的不耐煩和不知如何拒絕。他是那麽不善言辭,對求愛女生千篇一律的迴複就是,謝謝,對不起……


    還有那次去雲鎮的路上,逼仄的車廂裏,他那悄悄伸過來又悄悄退迴去的優雅修長手指……


    那是她見過最優美的一雙手……


    從此世間再無君子澤。


    傅染的眼淚炙熱滾燙地滑落,她捂著嘴,涕不成聲,兩片白皙的鎖骨不斷抽搐、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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