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亮的日頭高掛天際,幾片雲彩投下斑斑陰影,秋風吹過,卷起林間的厚厚的枯枝黃葉。


    黃安縣城外二三裏地,在枯黃林木掩映間,隱約可以看見一處建築,漆柱碧瓦,飛燕掛角,有經樓、有高塔,雖然破敗不堪,但也能看出往日必然是一間香火鼎盛的寺廟。大雄寶殿內,昔日金裝塑身的佛祖,也隻剩下一個醜陋的泥胎,再也沒有一絲神聖,反倒令人心底陣陣發寒。


    “願佛祖保佑……”


    一聲虛弱無力而又蒼桑沉暮的聲音驀然響起,任誰也能聽出那話語間的虔誠,打眼看去,卻是一個破衣爛衫,骨瘦如柴的老乞丐,正顫顫巍巍的跪伏在佛像之前,低聲的祈禱。


    卻是這寺廟破敗日久,已然被一群乞丐占有,當作落腳處了。


    “啍!”


    一聲冷哼響起,順之望去,卻是牆角茅草上還有一人,也是一個乞丐,約是中年樣貌,手中還拿著一本破舊的書本,想來曾經也是讀過書的書生,不知為何做了乞丐,也是苦命。


    書生乞丐將手中的書本放在一旁,冷聲說道:“倘使它真的有靈,這廟宇又怎會破落至此,落到我們這群人的手裏,不過一泥胎土塑罷了,拜什麽拜。”


    聽著書生乞丐的冷嘲熱諷,老乞丐也不在意,不去管他,隻是自顧自的拜道:“佛祖,小老兒能有今日的下場,即是前有因果注定,小老兒未有一絲怨言,隻是我那三個可憐的孫兒是無辜的啊,不應該隨著我們受這樣的苦難呀。佛祖啊,小老兒求求您,讓我那三個孫兒出此苦海,不再受難。小老兒不敢奢求什麽榮華富貴,隻要他們一生平安就好,小老兒要是得償所願,即便是下地獄也願意啊,佛祖啊,咳咳咳……”


    說著,老乞丐突然劇烈的咳了起來,整個人都窩了起來,好像一隻老蝦米一般。


    書生乞丐急忙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向著老乞丐走去,而這時,我們也才發現,書生乞丐的右腳竟然是斷的。


    書生乞丐拄著樹枝,蹣跚到老乞丐的身旁,扶起老乞丐,拍著他瘦削見骨的脊背,突然驚唿道:“劉叔——”


    順著書生乞丐的目光望去,隻見老乞丐的口中、手上盡是鮮血,暗紅的,腥臭的。


    聽見書生乞丐的驚唿,老乞丐卻是坦然輕笑,道:“唉,老了啊,走,到那邊去。”


    書生乞丐艱辛的扶著老乞丐,兩人一步步的挪到牆角,癱倒在茅草堆上,不幾步路,兩人卻是大汗淋漓。


    老乞丐看著擔憂、焦慮的書生乞丐,輕笑一聲,安慰道:“沒什麽大事,人老了,一些小病也難挨了,嗬嗬……”


    書生乞丐看著老乞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對,沒事,這不是什麽大病,等他們把藥買迴來,您就會馬上好的。”


    聞言,老乞丐微微一笑,然後正視著書生乞丐,說道:“嚴臣,你本是讀書人,遭此大難,我知你心中必然是多有悲憤,但是切記不可輕言放棄啊。我老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怕是沒幾天活頭兒了,這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要知道你還作過那些孩子的識字老師,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不要讓他入了歧途,咳咳咳……”


    “先別說了,快躺下”,書生乞丐扶著老乞丐平躺在茅草上,看著老乞丐骨瘦如柴、氣喘籲籲的樣子,蔚然長歎,然後說道:“談什麽照顧啊,自遭難以來,一直就是大家在照顧我、遷就我:我腿斷了,大家硬是背著我一步步的走到這兒;我不肯乞討,大家也不在意,吃的喝的都是大家討來的;我要看書,大家討著錢後,餓著肚子給我買了這本書。我一直自詡大丈夫,可是,可是有這樣的大丈夫嗎?”


    老乞丐看著激動的書生乞丐,說道:“不要這樣,我們都是苦命人,怎能不互相幫扶?我們大家知道你是讀書人,是做大事的人,哪能讓你去上街乞討啊?”


    聽著老乞丐的話,書生乞丐已然淚流滿麵,說道:“什麽讀書人,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唉……”


    一時間,整個寺廟寂然無聲,不時間傳來聲聲壓抑著的咳聲,滿含痛苦……


    “轟隆隆——轟隆隆——”


    不知何時,陰雲已經密布天空,滾滾雷聲大作,眼看著便是一場秋雨將至,老乞丐兩人都呆呆的望向外麵,心頭滿是擔心。


    “嗒嗒嗒——嗒嗒嗒——”


    突然,一陣馬匹奔騰的聲音隱約入耳,隨即就是幾聲唿喝,然後便有說話聲傳來,老乞丐兩人不由皺眉望去。


    隻見先是有一個瘦小的漢子持刀倚門,向殿內四處眺望,瞧見老乞丐兩人後,也是細細打量,然後就向外走去。


    眼瞧於此,老乞丐兩人對視一眼,隨即皺著眉頭,滿臉鄭重,因為從方才那漢子手中的利刃和那熟撚的動作來看,門外一行人必然不是一般人。老乞丐遂低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會兒少聽少說,就當他們不在這兒。”


    “嗯。”


    話音落下,便聽見腳步聲靠近,隻見方才那中年漢子為首,有十二人陸續走了進來。這十二人都是身穿皮甲,手持利刃,有幾個人的身上還有著不輕的傷。見此,老乞丐兩人心中更是打鼓,急忙將頭低下,將身子往牆角裏靠。


    這十二人也都瞧見了老乞丐兩人,細細打量後,也都不在意,隻有那一個受傷的漢子皺了眉頭,嫌棄的吐出一口唾沫,狠聲道:“呸,真他媽晦氣。”


    這時,一個頭領樣的人說道:“好了,趁著下雨趕快休整一下,雨停之後立馬就走。”


    “知道了。”


    話音落下,這些人就開始生火、吃飯、休息……


    “轟隆隆——轟隆隆——”


    伴著雷聲,豆大的雨滴打了下來,陰寒的秋風掃過,更是淒冷,老乞丐便是忍不住的咳嗽連連。


    “媽的”,突然,剛才那嫌棄的受傷漢子猛的站起來,走到老乞丐兩人身前,大聲喝罵道,“老東西你咳什麽咳,攪得大爺歇不好。”


    聽著那漢子的胡攪蠻纏,書生乞丐不由的露出氣憤的神色,眼瞧見此,老乞丐急忙掙紮著起身,將那書生乞丐擋在身後,對那漢子說道:“壯士,小老兒有病在身,見不得風,這西風一起,就止不住的咳嗽,實是不敢打擾壯士,還請壯士見諒啊。”


    聽著老乞丐的話,那漢子笑道:“小老頭兒挺有眼力見兒的嘛,不過,你打攪了大爺們的休息,也不能讓你三兩句話就過去了吧。這樣吧,我看你病得不輕,得用虎狼之藥才能有效,正好,大爺我還真會幾手,算你老小子命好,就讓大爺我給你治治。不過嘛,這虎狼之藥也自是非同一般,能不能挺過去,可就看你老小子的命硬不硬了……”


    聞言,老乞丐和書生乞丐頓時齊齊變了臉色,當即跪伏在地,不停叩首,乞求道:“大爺,大爺饒命啊,小老兒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那漢子眼中盡是寒光閃爍,森然道:“怎麽,嫌大爺手藝不好嗎?嘿嘿嘿,膽兒挺肥啊,那麽令天就要讓你們開開眼了。”


    話落,那漢子一步上前,一腳踢在老乞丐胸口,直把老乞丐踢到牆角,當即便口吐鮮血。


    見此,書生乞丐頓時睜大了雙眼,怒罵一聲,便拿起當拐子的樹枝打去。可是他一個殘疾的乞丐,又怎會是一個壯漢的對手,那漢子一腳便將書生氣丐踢到一旁,然後就對老乞丐拳腳相加。


    看著這邊的情形,其餘那些壯漢不但沒有加以阻止,反而哄堂大笑,調笑道:“老六,你是不是沒吃飯啊,怎麽跟個娘們兒似的,一點兒勁都沒有啊,啊?哈哈哈……”


    “我沒力氣,啍——”,聞言,被稱作老六的漢子更加用力。


    看到這一幕,書生乞丐目眥盡裂,大聲罵道:“草你奶奶——”,舉起樹枝便要上前。


    老六聽見罵語,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書生乞丐,寒聲道:“你說什麽?”


    書生乞丐咬緊牙關,死死的盯著老六:“草你奶奶!”


    “嗬嗬嗬……”,老六不怒反笑,“夠種。”


    說著,老六一腳踹出,便將書生乞丐踹走,隨即便要上前繼續施加暴行。


    “好了”,突然,那頭領樣的壯漢出道,“雨停了,趕緊出發,不要耽擱了時間。”


    聞言,老六急忙道:“是,大哥。”


    說著,老六又對書生乞丐說道:“我看你的右腿己經斷了,所謂好事成雙,不如我再送你一件禮物,可好?”


    此時,書生乞丐卻是已經出離憤怒,瞪著一雙通紅的眼,死死的盯著老六,兇狠的喊著:“草你奶奶!草你奶奶……”


    “啍!”


    老六冷啍一聲,抽出腰際的長刀,走到書生乞丐身旁,陰狠一笑,隨即隻見一道銀光閃過……


    “啊——”


    ……


    寺廟外,一隊人馬揚長而去,隻有一聲聲淒曆的哀嚎從大雄寶殿內傳出——


    “劉叔——劉叔——啊——”


    ……


    一場秋雨來得急,去得也急,行走在寬闊的街道上,劉英、劉明和劉芸心頭都是萬分的喜悅。


    劉明和劉芸歡快的在街上奔走、跳躍,不時間重重的踏在水窪中,飛濺起的水珠四散開來,映著兩小歡愉的笑聲,似銀玲一般動人。


    劉英看著弟弟妹妹高興的樣子,心頭間也是萬分的喜悅,也隻有在這安靜無人的處所,他們才能好似一個懵懂的少年,無憂無慮。


    一陣秋風吹過,帶來雨後的陰寒,使得衣衫本就破爛的三人不由的發抖,緊緊了衣衫和手中的藥草,劉英說道:“明弟、芸妹,不要再玩了,我們得趕緊迴去,還要給阿爺煮藥哩。”


    “嗯。”


    ……


    劉英三人行走在泥濘的林間,腐敗的枝葉混著泥土,頗不容易行走,三人深一腳、淺一腳,那青磚碧瓦漸漸映入眼中。


    “阿爺——”


    一聲驚唿,劃過這沉寂的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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