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荊河楚怎麽跟稷下學宮解釋暫且不提, 方以唯這邊正在聽亞倫說瑞德拉貢討論後的決定:


    “自由港那邊在抓捕叛軍小隊的時候發現了錫蘭, 加上奉戈湘南和奉戈極的供詞, 基本可以認定錫蘭是叛軍一員了——不過真正認定還要等聯盟法庭宣判, 司法流程上的采集證據以及認罪程序需要走很久, 少說也是半年。”亞倫說著, 從一邊的辦公桌上抽出一份文件遞給方以唯, “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是被冤枉的,等洗刷冤屈也要至少半年時間,不管是哪種情況, 禦魂師大賽他是不可能參加的了。你來之前,集團組委會聯合聯盟中央學府的人一起開會,剛得出處理結果:對錫蘭進行退賽處理, 廢除他的


    冠軍名額, 把東三區威斯敏特賽區原亞軍提為冠軍。”


    方以唯可憐巴巴看亞倫:“那我和錫蘭那場比賽……”


    “結果廢除,你如果想要威斯敏特賽區門票, 去向亞軍——現在是冠軍了——提出對戰申請吧, 我記得他叫……”亞倫略一思索, 道, “艾米·荷亞,伊澤爾二年級生。別不


    開心了, 如果嚴格按照比賽規則算, 你衝著圖書館去的時候, 比賽還沒有結束,按規則算你是率先出局的人, 該判你輸才對。”


    方以唯氣哼哼:“我那是……”她在嘴裏含糊了幾個音節,“不然就錫蘭,能贏我?我那個時候都把他玩弄在手心裏了!這明明是我的壓倒性勝利!”


    亞倫眼皮也不抬一下:“真的是壓倒性勝利的話,走前給他致命一擊不行嗎?”


    方以唯噎住,沒好意思說自己那個時候聽到西爾維婭的聲音,生怕自己去遲了哪怕一秒鍾都會讓悲劇無法挽迴。


    所以……完全顧不得自己當時還在比賽。


    她咬著嘴唇,沉默三秒之後決定丟開臉,直接撲亞倫懷裏:“不管!明明是我贏的!我超委屈的!”


    要抱抱!


    要安慰!


    亞倫麵不改色接住人,由著方以唯抱著他的腰賴在他懷裏耍賴假哭,等她蹭得差不多了,他才輕輕地摸著女孩柔軟絲滑的短發,問:“要提出對戰申請嗎?”


    “……要!”哼哼唧唧的小姑娘抬起頭來,想了一下,又問,“如果錫蘭是無辜的——我知道這幾乎不可能,但如果換做另外一個無辜的人被卷入其中,大賽也是這樣的


    處理方法嗎?”


    在還未真正審明清白之前,就給予退賽處理?


    亞倫順著她頭發的手沒有停下來,哪怕是聽到了這樣的話,他的臉色也沒有絲毫的動搖:“基本一樣。如果是我們冤枉他了,到時候瑞德拉貢集團會發布致歉申明,包


    括精神賠償損失。而且,我們並不是什麽都不做,集團法務部會監督警務連的取證流程,盡力推動庭審盡快進行,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更多證據來證明錫蘭清白。”


    ——雖然在亞倫看來,可能反而會找出更多證明錫蘭是叛軍一員的證據來。


    他說完,低頭看趴在他腿上不說話的女孩:“唯,在想什麽?”


    方以唯迴過神來:“……沒什麽,我隻是在想……”


    她的眼神有些失焦,渙散得似乎並沒有把視線集中在哪裏:


    就算是道歉了,那也不能代表傷口就不會存在了。


    #


    很巧的是,在不同地方的另一個人,也正在提出這個問題來。


    他們的話題開始於之後要去幹嘛。


    在太陽王深夜拎著方以唯過來告知他們將要被無罪釋放,後又有某人一本正經放雷,西爾維婭熱鬧的精神海裏,直到此時才完全消化完“他們自由了”這個事實。


    “剛剛那個人說,自由港那邊抓到了叛軍小隊……雖然活口沒幾個,但裏麵有錫蘭,拿到口供證明我們是從小被控製的……”蘭西還沒有完全迴過神來,有些恍惚地說。


    “嗯,雖然正式的判決要等到錫蘭那邊審完所有人、走完庭審流程才公布給大眾,但在這之前,我們就已經自由了——隻要在庭審之前一個月向警務連報告一次行蹤就行了。”修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堤豐完全被摧毀了,留下的原本被拉德曼家族暗中扣留的資料以及人員也都被議會方找出來了。我們……是清白的。”他的聲音有些艱澀


    。


    夢寐以求的自由,就這麽出現了。


    在他們幾乎做好了死去的準備的時候。


    “就是說……以後,我們,自由了?”奧賽爾茫然地問,“不會再有堤豐的人跟蹤抓捕我們了?”


    安德閉上眼睛,輕輕地應聲道:“嗯,不會了。”


    “不用迴實驗室了?”伊恩求證一樣地看向安德。


    他和希曼、奧賽爾、蘭西屬於先天不足,在墮落之後雖然也清醒過來了,但是大部分時間依然是沉睡中,就像剛才議會的人通知他們的時候,他和奧賽爾就還在沉睡


    中,還是其他精神體劇烈的情緒變化把他們從沉眠中吵醒的。


    “實驗室還是要的,校方和議會派出的醫療團隊給我們做了檢查,結合堤豐那留下來的資料,發現我們的身體還需要定期的調整和療養,不然可能會縮短壽命。”安德


    平靜道,“目前他們還沒有完全整理出來療養方案,我估計,到時候大概也是一個月一次的療養慣例吧——和以前在堤豐的時候一樣。”


    修忍不住反駁:“這才不一樣呢!”


    都是身體調整和療養,能有什麽不一樣的?


    修說不出來具體緣由,但他就是覺得,和以前在堤豐裏做的肯定是不一樣的!


    哪怕是一樣的步驟一樣的藥物,那也是不一樣的!


    亞曆克斯在旁邊微笑著注視兄弟們打打鬧鬧的,聽到修的話,他笑著開口:“當然不一樣。現在的療養是為了救我們,讓我們能夠活得更長久,可以更長久地陪著西爾


    維婭,可以讓大家更長久地在一起。”


    修眼前一亮:“對!沒錯!就是這樣!”


    米爾堤看著他們,心裏也高興,隻是想到一件事,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安德,我們之後……是自由了嗎?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嗎?”他問。


    安德看了米爾堤一眼,頓了頓,才點頭:“庭審結束之前,一個月一次行蹤報道,隻要不去北域這種聯盟基本沒有控製力的地方就可以了。”


    “聯盟對東域和南域也基本沒有控製力啊!”伊恩在旁邊小小聲地吐槽了一句。


    沒有去管伊恩的打岔,米爾堤在心裏理順了自己的想法和要說的話,才鼓足勇氣開口:“那……能不能先讓我主持一段時間身體?”


    奧賽爾正和蘭西聊著以後去嚐試什麽美食,聞言疑惑地看了過去:“怎麽了?”


    能讓米爾堤這麽鄭重地提出身體使用時間,應該不是小事。


    難道……他心中一動。


    不同於心中都有所猜測但並不肯定的兄弟們,天生就可以非自主聽到其他八個精神體想法的西爾維婭已經感應到了他的想法:“米爾堤……”


    “我想去向那些被我用階層歧視羞辱過的人道歉,雖然他們可能都不會接受,但至少我得道歉。”米爾堤語氣有些沉,“那些話即使不是出自本意,可……對他們的傷害


    ,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唯一的女性眼裏泛起了淚花,臉龐卻是笑著的:“當然可以啊!但是我覺得你做得不對,這應該是我們一起去道歉才對。”


    那個決定是他們一起做出的,那麽就算是道歉,也理應他們所有人一起承擔,而不是全部交給米爾堤去迎接可能的罵聲。


    當時對比了所有人的性格之後,他們認為比起感情內斂的安德和亞曆克斯,沒有多少出現機會的幾個較弱精神體,女性西爾維婭外,修的性格幾乎可以稱一句隻會戰


    鬥的傻白甜(不然也不會被弟弟們欺負成那樣),多麵比較下來,隻有米爾堤的性格才能夠在不引起堤豐的懷疑的前提下,發表那樣的言論。


    ——外界無法分辨海德拉的多個精神體,甚至在拿到堤豐研究資料之前,都沒有人(方以唯除外)發現海德拉精神分裂的事實,可對堤豐來說,九個精神體各自特征


    鮮明,基本不會弄錯人。


    伊恩看看他們,有點不自在地扭開臉:“米爾堤你的想法是好的,我也讚同……隻不過,他們,會希望看到我們道歉嗎?”這個一向毒舌的精神體難得的沒有諷刺,而是


    實事求是地說出了他的看法,“我覺得……很多,都是二次傷害吧?或許,我們不要出現在他們麵前,才是最好的……”


    “那就什麽都不做嗎?”希曼輕輕地開口,“伊恩,我們去道歉,並不是為了讓人原諒我們。”


    #


    她沒有說出口,但亞倫卻猜到了她在想什麽。


    紅發的少年溫柔地撫摸著方以唯的後頸,一點點地安撫下她的情緒:“道歉的確無法彌補傷害,我們也不會強行要求受害者接受道歉——那是二次傷害。


    “但是,唯,你要知道,原諒是受害者的權利。受害者有權不原諒,但發自本心的、認為自己做錯了事的道歉,是加害者天經地義應當去做的事。


    “受害者可以選擇一輩子都不原諒,但這並不是加害者什麽都不做的理由。”


    黑發綠眼的女孩安靜地趴在他腿上,半天沒有迴應。


    就在亞倫懷疑她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的時候,才聽到方以唯發出輕輕的應答聲:


    “嗯。”


    亞倫摸摸她的頭:“你先睡一會吧,下午茶的時候我叫你起來——我讓人給你準備了水蜜糕和奶玉茶。”


    好一會兒,他聽到方以唯小小聲的要求:“……還要赫蘿蘇提!”


    終於有精神了……紅發的少年闔目微笑起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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