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子一個人看店,坐在櫃台上,晃蕩著小腿,仰著頭,一個接一個往嘴裏扔著花生。從龍南迴來後,葉限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好,未寒時小店內空氣有點沉悶。不過對於墩子而言,隻要有花生和栗子吃就是美好生活,大人們的事情她才懶得管呢。


    未寒時的低氣壓其實最開始始於陳飛揚。也不知是因為什麽,縈縈有天用法術燒禿了陳飛揚的尾巴,自己倒氣的跑掉了。那天墩子全程圍觀,看到陳飛揚捂著屁股拔腿就追,深深地歎口氣:成年人的世界……好難懂,我還是不要長大的好。現在,從龍南迴來,葉小姐又開始每天板著臉,召南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很多,墩子吃花生太歡快時候,聽著哢嚓哢嚓聲,他甚至還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一瞬間墩子覺得自己的世界也崩塌了:召南叔叔竟然對我皺眉了!嗚嗚嗚,太悲傷了。


    悲傷像是墩子嗑出來的花生殼,東一個西一個嘴裏還有一個,紛紛揚揚,落一地。


    “墩子!你又吃一地花生殼!”正在傷風悲秋的墩子被葉小姐的喊叫聲驚醒,嗖地一下跳到櫃台後麵,雙手蒙住眼睛:“葉小姐,你喊起來嘴巴好大啊!”


    可惡!葉限揮舞著笤帚,正要繞到櫃台後麵,就聽著身後鈴鐺一響,有人進門了。


    葉限轉過來,看到一個麵色愁苦的老婦人拄著拐杖,哢哢哢走了進來。


    她隻好放下掃帚,問道:“老太太,你是來看古董的?”


    老婦人緩步走進來,伸手向前探探,她眼窩深陷,眼皮耷拉著,像是閉著眼睛,葉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原來這老婦人是看不到東西的,


    她伸手扶著老婦人,找個椅子坐下:“您先做下。“


    老太太問:“可是葉小姐?我是來找葉小姐的。”


    葉限點點頭,隨即就想到她眼睛是看不到的,迴答道:“我是,不知老人家是幫誰報仇?”


    “報仇?不,我是想找我兒子。”老婦人歎口氣,從旗袍扣絆上拽下帕子,擦擦眼睛繼續說,“五年了啊,我兒子一走都五年了,這些天我總做夢,夢見他就在一個山坡上對我招手,說他找到生男生女的秘密了。”


    “生男生女的秘密?”葉限覺得這事挺好玩,生男生女還能有什麽秘密?


    “我兒子在英國學的是醫科,迴來後一直在大學教書,他還帶著一些學生搞什麽試驗,哎,都是我老婆子體弱多病,又不懂得外國話,兒子為照顧我才迴來的,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失蹤。”


    老婦人講的有點雲山霧罩,墩子在一邊開口了:“我怎麽沒聽明白呢,什麽大學教書,什麽因為你迴來,老太太,你兒子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老婦人愣了一下:“啊,我兒子是在大學教書嘛,後來聽說在雲貴大山裏有一個地方很神奇,那地方的人能用藥決定自己生男生女,就是想生兒子生兒子,想生女兒生女兒,我兒子覺得這事很好,就帶著一個學生趁著暑假去那邊考察,可是這一去就是五年,再沒有迴來也沒有一封信。我老婆子眼睛是瞎的,看不到東西我又不識字,沒法出門去找,後來聽人說起有這麽個店,店主是個熱心腸好人,我就一路打聽著找來了。”


    在聽到老婦人說店主是個熱心腸這句話時墩子忽然噗嗤笑了一下,笑完意識到自己錯了,立馬捂住嘴巴,眼睛瞄著葉限。


    “墩子,去……掃後院去。”


    葉限嚴厲地看她一眼。墩子不情願地低頭往出走,嘴巴裏哢嚓哢嚓吃花生的動作一點沒變。


    “掃不幹淨扣你今天的花生。”


    葉限又涼涼地加上一句,墩子腳步一滯,接著嗖的一下就不見了,很快,後院響起了嘩啦嘩啦的掃帚聲,葉限這才得意地迷上眼睛:多麽美妙的聲音啊。


    老婦人在一邊說:“葉小姐管孩子很嚴啊。”


    葉限點點頭,一臉正色:“對,小孩子是不能慣的。”


    “對的,對的,我就這一個兒子,我男人走的早,一個女人帶著個兒子那真是辛苦啊。”


    “老太太,您的眼睛……”


    “哦,我的眼睛啊,我命苦,從出生起就這樣,本以為我兒子能出息了讀了大學,誰曉得又這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老婆子這輩子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老婦人歎口氣,滿臉淒惶。


    “我還是第一次接到找人的生意,不過不管是報仇還是找人,我們這的規矩都是一樣的簽約帶收錢。老人家,你能拿出多少錢?”


    老婦人低頭想了想,握著拳頭顯出一副下了決心的樣子:“我聽人說了,要收魂的是吧?我的魂,外加一棟房子!”


    房子?


    “那我得看了你的房子確定無誤了才能簽約,萬一您那房子是租來的借來的,您自己做不了主可怎麽辦?”


    “放心吧,那房子是我的。”


    後院響起說話聲:“怎麽來掃地了。”


    “我得罪了葉小姐。”


    葉限叫道:“墩子!”


    聲音戛然而止,嘩啦嘩啦的掃地聲馬上響起來。


    召南大步走進來:“這一大早的和一個孩子過不去。”


    葉限冷笑:“你怎麽不問問,一大早的她怎麽和個女人過不去呢?”


    召南無語。


    “這是房契。”老婦人伸手在旗袍裏麵的口袋中摸了幾下掏出一個泛黃的紙片。


    召南接過仔細看一下道:“嗯,這棟房子屬於秦李氏和她的兒子秦書豪。”


    “你要找的人是秦書豪?”


    “是秦書豪和他的學生,王恆。王恆是華東醫科大學三年級的學生。”老婦人解釋道。


    既然房契都在人家手裏,葉限就痛快的寫了契約,讀了一遍讓老婦人聽仔細,然後雙方按下手印。


    “老太太,你再說的仔細點,你兒子和他學生具體去的是哪裏?他們是怎麽知道那個地方有那種神丹妙藥的呢?”


    “我記得是雲貴大山的一個村子,叫做占家寨,我兒子說那村子所有的人都姓占的,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村子自己結婚,和外麵的村子全無牽扯。奇怪的是這村子出生的孩子中,所有人家都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有時候男孩先出生,有的人家女孩先出生,生男孩的人家第二個一定生個女孩,生女孩的人家第二個就一定生個男孩,每戶人家都是這樣的情況,是因為他們村子的巫師有一種藥,吃下去就能讓人想生兒子生兒子想生女兒生女兒。”秦老太講述時,召南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著留聲機,那留聲機忽然響起牡丹亭的選段:“偶然間人似繾,在梅村邊。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並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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