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時徐姓少年是十三歲,過去了二十一年,他應該是個三十多歲的人。可是茫茫人海,要去哪裏尋找呢?


    這個人連楊柳青三個字都聽不得,可見對楊柳青這個鎮子深惡痛絕。痛恨楊柳青和拐走孩子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呢?


    葉限覺得自己在一團迷霧中,遠處有點點星光,可是周圍一片迷茫根本無從下手。


    百無聊賴,她帶著墩子在街頭閑逛。


    墩子還是個五六歲小女孩的模樣,一對羊角小辮,圓圓的小臉,粉白粉白的,兩隻黝黑的眼睛,就是嘴巴一刻都不停,邊走邊吐花生殼。


    “我要吃……這個!”


    她指著吹糖人的喊道。


    “那個髒,不能吃。”葉限說完,就看著那吹糖人的老頭瞪她一眼。


    “吃這個!”墩子又指向賣驢打滾的。


    “那……沾牙。”


    葉限拉過她小胳膊。


    “吃這個!”墩子又指向一個攤子。


    “這個……吃什麽吃啊,那是燈籠!”葉限一看,原來墩子指的是一個賣燈籠的小店。


    “香。”


    啪地一下,墩子直接將花生殼扔過去,正好砸在那掛著的燈籠上。


    “你這臭鬆……小孩。”葉限知道墩子一定是故意的。


    現在葉限已經恢複了本來相貌。白的透明的臉,紅紅的嘴唇,細長的手指塗著大紅色的指甲油,一身精致的錦緞滾邊旗袍,白色的羊皮皮鞋,同色手袋,走在路上妖妖道道,手裏拉著的小女孩粉妝玉砌的,打扮的也好看,這一路走下來,倆人收獲無數目光。


    墩子那花生殼扔的很好,啪嗒一下就扔到人家掛著的燈籠裏,萬幸這大白天的燈籠裏麵沒有點蠟,要不一準將燈籠點燃了,非要給人家賠錢不可。


    這次轉悠幾天了還一點頭緒沒有呢,葉限可不想多花一分錢,心疼。尤其是這小鬆鼠,你吃飽了花生栗子就成唄,幹嘛一路上嚷著吃這個吃那個,感情是好不容易變成人形,一定要把平時吃不到的東西都嚐個遍?現在不給買吃的就開始作妖了。


    葉限急忙走過去:“老板不好意思,家裏小孩子亂扔的。”那賣燈籠的是個老頭,抬頭看了她們一眼,指著那燈籠說:“好好的燈籠,介紙都給我打壞了。你們得買。”


    葉限眉毛一豎:“你這是訛人嗎?”


    那老頭指著燈籠道:“好好的,你家孩子往這扔東西,打壞了我的燈籠不掏錢就想走?”


    墩子氣急了,啪又扔了一個花生,正好砸在老頭腦門上,老頭看著墩子:“介小孩不好好教育!還敢打我!”


    墩子氣惱地衝他一呲牙,老頭怒道:“你還想咬人不成?”


    葉限心道,她可不就是想咬人嗎?你要是離的近點她真能竄起來咬你。


    低頭看墩子小臉漲的通紅,葉限想了想,這鬆鼠也可憐,好不容易變迴人還被人欺負,便直接拉著她小手道:“走,懶得離這老不講理的。”


    “不許走!”


    老人從攤子裏轉過來,伸手去攔。


    葉限看看周圍,很多擺攤的人都朝這邊看,她知道這些人都是熟悉的,在天津衛混講究的是混不吝,看樣子他們想圍過來一起找麻煩呢。


    墩子氣惱地又衝老頭一呲牙,老頭笑道:“你介四孩子還四狗啊。”


    “三叔,三叔,別和小孩置氣啊。”對麵店鋪的門簾子一掀,走出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隻見他白淨斯文,相貌儒雅,還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像是個讀書人的模樣。


    “不就一個燈籠嗎,得了,我買了。”那人說著掏錢出來,要買那個被砸了花生殼的燈籠。老頭有點不好意思:“蘇先生,咋能要你的錢呢。”


    “拿著吧,小本生意也都不容易。”


    那人將錢塞到老頭手裏,直接將那個帶著花生殼的燈籠摘下來,走到墩子麵前蹲下身子問:“小妹妹,這個燈籠送給你。”


    墩子接過來,嘴裏含糊著問:“吃……”


    “快謝謝人家。”


    葉限看到這男子的衣袖上有幾點紅色綠色的小點,手上也有些顏料痕跡,變問道:“先生是畫畫的嗎?”


    “我這燈籠都是用蘇先生的畫做的。”賣燈籠的老頭在一邊插嘴。


    葉限從墩子手裏搶過燈籠,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這花花綠綠的燈籠紙其實是年畫,和自己在楊柳青看到的那些年畫差不多。用年畫來做燈籠,這還有點意思。


    “是,我在這開店,這裏。”那人指著自己剛出來的那間店,葉限想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這人看著是個斯文有禮的,進去逛逛也好,省的這小東西一路上都要買東西吃。


    葉限拉著墩子的手,走進那男子的店,墩子小聲地嘟囔著:“吃,吃,我要吃。”


    男子笑道:“這孩子長得粉粉白白真可愛。”


    “可別誇她,一路上要吃這個吃那個。”


    墩子委屈地小嘴一撇,心道我要這個要那個你也沒舍得給我買呀!


    那人見墩子小表情,忍不住笑了,從口袋掏出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遞給墩子:“來,請你吃糖。”


    葉限看了那糖塊一眼,笑道:“先生家裏可是也有這麽大的孩子,還隨身帶著糖塊。”


    墩子接過糖塊,看了看,無師自通地將糖紙剝開,把糖塊塞進嘴裏,小嘴粉嘟嘟的很是可愛。


    “是啊,我的女兒也是這麽大,所以我看著這孩子就打心裏喜歡。”


    這店裏的畫沒多少新意,有宗教畫,也有各種年畫,隻有一麵牆掛著的山水還有點意境,葉限開古董店這麽多年,欣賞水平還是有一些的,心道這人算不上畫師,隻是個畫匠罷了。


    她仔細看了一下店裏掛著的年畫,指著其中一個抱著大鯉魚的胖娃娃問道:“這年畫看著和楊柳青的有些區別。”


    “是,我們製版是不同的,那地方現在還用木板,我們早都用石板了,上色和線條都比那裏好。”那人說到這,像是自言自語,“那地也就那麽迴事,有名無實罷了。”


    葉限點點頭:“嗯,我看著也是,這畫裏的胖娃娃真好看。”她指著吃糖塊的墩子,“和我們這孩子有點像呢。”


    楊柳青的年畫,有很多胖娃娃的形象,可是葉限覺得那些都沒有這個畫裏的鮮活,這個畫裏的胖娃娃粉白的小臉,漆黑的眼睛,活靈活現,簡直要從畫上走下來一樣。她想了想指著那畫道:“我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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