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猝死的可能有很多種。


    因為平時看起來身體健康就認為是被害,這太偏頗。


    “宋先生,你講的事情我們是需要調查一番的,如果事實的確如你所說那麽我們會采取行動,但如果是你欺騙了我,契約就會反噬,你將遭受到一係列不可測的可怕事件。”


    葉限說到這裏,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她身後案幾上的香爐散發著淡淡的煙,這屋子有些暗,外麵的陽光透過花窗的窗棱照過來。光影在葉限臉上形成明亮和陰暗的兩部分,讓她的神色顯得陰沉不定,這更加深了這番話的神秘之感。


    宋問卻並沒有想那麽多,他畢竟是個大學畢業生,聖約翰大學雖然有著濃厚的宗教背景,但它是全國首個全英語授課的學校,光緒年就用英文講課了。這樣的授課方式讓聖約翰的學生更早更多的接觸了西方的科技和文化。宋問雖然是文學專業畢業,但他主修的是英國文學,工作是用中文寫作,可是對英美等西方國家充滿憧憬,和那些自詡的洋學生一樣,將中國民間傳統的鬼神之說視之為無稽之談。


    就是這個契約,他也是抱著不過是發泄的心態而已。


    他之前也在考慮這女人會不會是騙子,所以簽字的時候,他故意沒有用自己的筆跡而是變成了很規整的宋體,就是在按手印的時候,他也隻是輕輕地印了一下。就算將來被人揭發,隻要說這契約是後寫的,手印是喝多了被人胡亂按下的就是。


    這樣的契約,誰會當迴事?


    宋問瞟了一眼那簽約,那女子在上麵寫著宋問先生報仇的代價是六個靈魂,宋問夫妻二人,以及其膝下四名子女,她還很認真的詢問了宋家每個孩子的姓名年紀,宋問一一迴答了,心裏卻不以為然。


    “好,按照我們的簽約程序,我已經將全部注意事項告知了。若是將來這事情有不妥,一切都會由你承受。”


    宋問起身道:“那麽,我要等到什麽時候?”


    “等我們調查清楚。大概是需要一個星期吧。”


    女子擺出送客的架勢。


    宋問走到古董店前麵,看到那清秀年輕人笑眯眯地看著他。


    宋問心裏發虛,遲疑一下問:“你……笑什麽?”


    召南故意仔細打量著他,神秘兮兮地說:“記住了,不能說假話,否則會反噬的。”


    宋問本來覺得這種事是無稽之談,可這倆人接二連三的提醒自己,這一會兒功夫就聽了幾遍,饒是再不當迴事,這心裏也是疙疙瘩瘩,他含含糊糊地答應著,趕緊幾步走出來。走到小街上,長長地唿出一口氣,說來奇怪,雖然宋問一直告訴自己什麽契約純粹是裝神弄鬼,可他還是覺得心裏壓得沉甸甸的,出來透口氣,舒坦多了。


    管他呢,若是真能把林海陽搞掉那是再好不過,什麽靈魂,騙鬼呢。


    這樣一想,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他哼著小調迴到報社,周年慶典已經結束了,他進門正好看到迎麵走過來的林海陽,後者春風得意,手裏還搭著一件風衣,看樣子是要外出,宋問見躲不過,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老宋,你做什麽去了?”


    林海陽看到宋問,皺了一下眉頭,語氣不善。


    “我想起有個新聞要做,就出去采訪一下。”宋問迴答的含含糊糊。


    “還有什麽新聞比周年慶典還重要?跑腿的事讓新人們去做就是,老宋,你是老前輩了,報社的老人,要給新人做榜樣,你這偷偷摸摸溜出去,要是被人背後說起來,很叫我難做啊。”


    林海陽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宋問心裏罵道:屁,什麽周年慶典,哪有那麽重要,不過是你一個人長袖善舞的舞台罷了,非要逼著我看你得意洋洋?但他隻是露出謙卑的笑容,連連點頭稱是。


    林海陽見在宋問這裏得不到什麽滿足感,手一擺說了聲下不為例就走出門去。


    宋問彎著腰,看著他背影遠去了,這才衝地上啐了一口,用極小的聲音罵道:“狐假虎威有什麽可神氣的!還不是個吃軟飯的。”


    他和林海陽早已經越走越遠,遠的非但不會有交集,就連平行都絕無可能。


    “哎呦,宋編輯,你在這幹嘛呢?怎麽就開會這一會兒不見,這背都駝了?”一個女子的尖細聲音傳來,宋問在心裏歎口氣,他覺得今天真是倒黴透了,怎麽又遇到了範小姐。


    這位範小姐也是個大學畢業生,帶著厚厚的黑邊眼鏡,齊耳根的頭發,嘴巴微微外凸,人又長得瘦,從側麵看有點像個猴子,這位範小姐是林海陽的追求者之一,當然隻是單方麵追求,林海陽對她和別的記者並沒有不同。


    範小姐是新女性,崇尚自由奔放的愛情,整個報社,她已經是司馬昭之心眾人皆知,但她平時又端著架子扭扭捏捏的,宋問一直對她是敬而遠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沒想到自己這卑躬屈膝的樣子卻被這女人看個正著。


    宋問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範小姐卻不放過他,喊道:“哎呦,怕是看著心裏難受,故意躲出去的吧?”


    宋問猛地轉身,直盯著範小姐:“我就算是故意躲出去,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躲出去說明我還有點羞恥心,不像你範小姐,想來平時甚少照鏡子,完全沒有自知之明。”


    範小姐大怒:“你說什麽?”


    “我說你範小姐人長得醜,心更醜,自以為別人都不曉得你那點心思,其實早都是報社眾人口中的笑話,大家不過是拿你做消遣罷了。”


    他的話像是淬著毒藥的匕首,直直插在範小姐心頭。範小姐嗷的怪叫一聲,掩麵大哭起來。


    宋問聳聳肩,哼著夜上海迴到辦公室。


    裏間早有人聽到外麵吵嚷,慌忙探頭出來看,有人故意問道:“老宋,你是怎麽惹到了範小姐,哎呦,看看,範小姐哭了哦。”


    宋問麵不改色:“這女人十三點來,我哪敢招惹她,我怕她像是狗皮膏藥,沾上了甩都甩不掉的。”


    聽到的人哈哈大笑:“老宋,你還說叫人家範小姐有點自知之明,我看你也需要有點自知之明才是,人家範小姐就算是狗皮膏藥也得貼林總編啊,哪裏會費勁的去貼你老宋,別做美夢了。”原來這些人都聽得仔細,問他不過是為了看笑話罷了。


    宋問是個色厲內荏的人,被人戳到痛處,如同泄氣的氣球,方才戰勝範小姐的得意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垂下頭,苦笑一下,在這些人眼中,自己哪裏還有尊嚴,這些人統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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