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黑墨,隨筆而動,不過寥寥數筆,一座被雲霧遮擾的遠山便在紙上浮現。


    近處一棵孤木傲骨,以遠托近,赤色朱砂雖筆入畫,朵朵嬌俏可人的花苞眨眼間出落於那孤木枝幹之上,而隨著執筆人手指間的律動,那一個個小小的花苞,竟像是活了似得,慢慢的綻放開來。


    單純的水墨和清淡野逸的筆致,勾出一副風雪寒梅圖,將這梅之傲骨襯托的淋漓極致,盡顯神韻。


    沈念念放下毛筆,輕輕吹著紙上的墨汁,然後才輕輕的拿起來,待到墨汁稍幹,這才小心翼翼的放到床榻上去,緊接著又繼續鋪下第二張紙。


    第二幅畫,乃是迎春圖。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百花齊開,處處彰顯出一副生機勃勃之態。


    沈念念在還是沈凝霜的時候便喜歡作畫,對待每一幅畫的態度都極為認真。


    在嫁入雲家之後,她娘家依舊還算得上是有些權勢,也足以給她作為靠山,因此倒是不曾有人為難。


    原以為一家和樂,公公婆婆對她也是百般維護,還有丈夫的體貼入微,哪怕因為家中還有幾個姨娘礙眼,這日子,她倒是一直覺得不錯。


    可惜,沈家削爵外放,京都再無能給她撐腰之人,雲家那些人的麵具,瞬間就被扯下,而她的手,更是因此再也不能紙筆,哪怕是後麵一段時間專心女紅,以刺繡作為生計,依舊不能如同原來那般完好無損的提筆作畫。


    那些過往,於現在而言,雖是過去之事,然而,偽善的麵具被扯下之後,那些人惡心的嘴臉卻曾一度是她的噩夢。


    若非經曆了這借屍還魂之事,這具身體雖羸弱,可至少還給了她提筆作畫的機會。


    這次作畫,隻為換取銀錢之用。


    因此沈念念倒是沒什麽心思,像以前那般慢慢思索,而是將曾經畫過的風景花卉再次重新畫出來,並且習慣性的寫上詩詞,並且落下名款。


    一個晚上,足足畫出了五幅成品,她才微微鬆了口氣,待到外麵天色泛白,這才將幾幅畫小心翼翼的收好,打算等這個年一過完,就去一趟縣城裏。


    縣城的書館肯定比鎮上的多,自然識貨的讀書人也多。


    這雖是邊境,可近幾年由於淩王管治有方,百姓們倒是安居樂業,屆時她將自己的這些畫作都以合適的價格交給書館寄賣,應該能成。


    看著其中一幅長鬆圖,沈念念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想當年,京都沈家嫡女的畫作曾是千金難求,如今卻要為區區幾百兩銀子而自降身價,果真是今非昔比。


    收好畫作,沈念念也覺得累了,便吹滅了油燈,上了床榻。


    昨夜守了一夜,沈秀娘並不會早早的就將他們叫醒,而是會讓他們多睡上一些時辰。


    不過這時村裏已經放起了炮竹,劈裏啪啦的響聲昭示著新年的到來,倒是處處泛著喜氣。


    沈秀娘推門進來,瞧著她眼底的青黑,也知道這丫頭昨夜肯定是睡得晚,畢竟每年都是這麽一個倔性子,倒也沒懷疑她是否幹了其它的事情。


    齊哥兒和蘇娘昨夜也是撐不住早早的就休息了去,不過油燈卻是一晚上都沒有熄滅。


    這會兒聽到外麵炮竹聲響,便也起了身。


    沈秀娘隻是看了一眼,便去準備新年的午飯,齊哥兒想著昨夜獨自一人守屋的父親並不放心,因此伺候蘇娘用了早膳,這才拉著不情願的安哥兒匆匆去了劉二居住的地方。


    劉家分給二房的東西極少,一間看著隨時要倒塌的土胚房看上去十分的寒酸。


    安哥兒前段時間沒少因為沒了娘而哭鬧不已,因此被劉二收拾了不少次,所以對這個爹爹也是有了隔閡,倒是齊哥兒,手裏端著從廚房悄悄拿出來的肉粥直接敲響了那扇搖曳不已的門。


    “爹,我們來給您送早飯了?您出來開下門。”


    齊哥兒扯著嗓子叫著,一邊輕輕拍著門,就怕這門經受不住那點力道,要是壞了,一時半會兒可修不好。


    安哥兒撅著小嘴,也跟著哥哥一起拍門,小孩子聲音本就尖細,不過卻還是不見劉二出來。


    見狀,齊哥兒心裏一個咯噔,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也顧不得那門是否會壞點,一腳便踹了門,直接衝了進去,不成想,竟是看到劉二躺在那沒燒火的炕上,臉色燙的非紅。


    “糟了,爹這是感染了風寒!”


    齊哥兒大驚,連忙把裝著飯菜的籃子丟給小弟,上前去探劉二的額頭,被那異常高溫的溫度給嚇了一大跳。


    安哥兒眨巴著眼,即便是曾經劉二毒打過他,可也有對他不錯的時候,因此也立刻急了,“哥,要請大夫!請大夫!”


    “我背著爹先迴去,小弟,你去把趙大夫請到家裏去,快!”


    齊哥兒直接把劉二背到背上,匆匆忙忙的就往家裏跑去,安哥兒也連忙提著籃子,朝著趙大夫的家邁著兩天小短腿兒跑的飛快。


    沈秀娘正在灶房裏,看著家裏的柴火直皺眉。


    這幾日,蘇娘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過還是在裝病偷懶,她倒也是心裏門兒清。


    建房之時,已是寒冬,因此家裏沒有柴火,便隻能像村裏的人買。


    四百文的柴火堆得老高,可卻不怎麽禁用,這眼看著就沒多少柴火了,可離春耕還早的很呢!


    沈秀娘想起這段時間,動不動就想在半夜吃點東西的蘇娘心裏有些不痛快了。


    她手上的銀錢雖多,可也不是胡亂花銷的,還要留著過日子呢,可不能全部都拿去買柴火。


    畢竟這大冬天的,也沒有樵夫上山,就算是有,那一擔柴也比往日貴上一兩倍呢!


    看來是得說說那蘇娘了,身體好了,就別偷懶了!


    深深的歎了口氣,沈秀娘燒開了一大鍋的水,又去院子裏喂了雞鴨,就見自家大兒子背著一個人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狠狠的喘著氣兒。


    “娘,爹病了!”


    齊哥兒著急的看著她,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麽辦。


    畢竟現在住的屋子裏就隻有沈念念,他與蘇娘,還有娘的房間裏燒著炕來著,而其他的房間同樣冰冷的很,可不敢把爹往那些床上放。


    因此,就隻能看看沈秀娘的意思了。


    沈秀娘聽到這話也是一驚,連忙上前朝著齊哥兒背上看去,果真看見那個魚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劉二燒得麵色通紅的樣子,當下也不敢耽擱,連忙說道,“快,快把你爹背到我屋裏去!”


    齊哥兒立刻點頭,連忙就朝著正屋跑了過去,一腳踢開了門,就把劉二放在了那熱炕上。


    “我已經讓小弟去找趙大夫了,娘,您看……”


    齊哥兒有些為難的看著沈秀娘,雖說一個是他爹一個是她娘,但是如今二人已不是夫妻,而這裏也是沈家,自然就要過問娘的意見。


    沈秀娘雖然還在為了當初劉二竟然聽那個老太太的,直接休了自己而生氣,不過到底是有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也不能在人家病重之時趕人家出去,否則,這個劉二恐怕就真的活不過這幾日了。


    不過即便是如此,也不代表她就原諒了這個男人,隻是重哼一聲,冷冷道,“趙大夫來了,就讓他給開些藥,如今我們已不是夫妻,男女有別,為了避免人家說閑話,你就照顧你爹吧。”


    雖是這麽說的,不過沈秀娘還是轉過頭就去了廚房,匆匆的給劉二準備熱水去了。


    她前腳剛走不久,安哥兒就帶著趙大夫迴來了。


    趙大夫的臉色不算好看,畢竟這大年初一的,誰不想過個安穩的日子,哪知這劉二哪天生病不好,偏偏就要這麽一大早的得了風寒!


    雖然臉色不愉,但醫者天性,也不能真的看著劉二去死,便跟著這劉家的小娃兒來了。


    “趙大夫,您來了,快給我爹瞧瞧,他現在高熱一直不降!這可咋辦!”


    齊哥兒急的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而已經得到消息,起身過來的蘇娘便在一邊安慰著,也是緊張的盯著趙大夫。


    趙大夫進屋之後,也沒想起這屋子是沈秀娘的屋子,而是直接探起了劉二的脈搏。


    “估計是昨夜受了涼,加之這段時間休息不足,吃食也不好,所以才會產生高熱,所幸發現及時,隻要等著高熱退去,再好生調養一番,便無大礙。”


    趙大夫也知道這會兒不可能上鎮上去抓藥,不過所幸一般的傷寒藥他經常會配製一些,之前聽安哥兒說起這劉二的狀況時,便拿來了一些,這會兒取來,直接交到齊哥兒的手上,淡淡道,“將這藥過三道水再煎服,暫時控製他的情況,不過這藥還是要去鎮上抓,待會兒我就給你寫個方子。”


    “多謝趙大夫,多謝您!”


    知道父親沒事兒,齊哥兒夫婦倒也是鬆了口氣,畢竟若是劉二真的被凍死在那破屋裏麵,估計村裏的人又要說起他們的閑話來。


    畢竟他這個做兒子的整日好屋子住著,卻讓當爹的住那種破地方,哪怕明知如今沈秀娘與劉二不是夫妻,收留自己的兒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可要是真的出了人命,那麽他這當兒子的名聲,可就徹底的毀了。


    付了藥錢,蘇娘便拿著藥去煎藥,沈秀娘見著也沒吭聲,不過卻一直冷著臉,顯然心情不太好。


    因此,等到沈念念一覺睡醒之後,便得知這劉二要在她家裏暫住一段時間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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