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絞盡腦汁,仍是百思莫解,便收拾了歇息,不再做無用之功。夜間睡下,每個人都加了小心,生怕遭人暗算,所幸一夜無事。


    次日上路,淩霄、張惠茹都留了心,看是否真的有人跟蹤,說不定李衍瞎疑心,隻盼此行能一路福星,太平無事。縱馬行了二十多裏,每走一箭地,便勒住馬細聽,果然發覺不對勁,淩霄道:“沒錯,有人跟蹤我們。”張惠茹道:“路上行人寥寥,這一定是衝我們來的。”


    前邊右首一個岔道,轉彎處有片樹林,張惠茹道:“有了,我們打馬快行,然後兜個圈子迴來,藏在樹林後,待那人到了近前,我們便突然現身!”淩霄覺得可行,道:“好,就這麽辦。”三人放馬急奔,然後掉頭迴來,隱在林後。


    過不多時,果然聽得一陣馬蹄響,漸行漸近。馬上之人顯然怕被人知覺,極是小心,時走時停,時快時慢。待那匹馬剛行到林邊,張惠茹大叫一聲:“什麽人,鬼鬼祟祟的!”踹蹬提韁,搶先縱馬躍到路中間。


    那匹馬受驚,一聲長嘶,騰空立了起來,險些將馬上之人掀到地下。那人拚命勒韁,方才穩住坐騎。張惠茹此時看清楚來人,驚聲道:“咦,怎麽是你!”李衍、淩霄二人縱馬跟出,一見那人,也都大感意外,奇道:“怎麽是你!”


    馬上的那人是個少女,一身淡黃衣衫,不是別人,正是捉青蛙的阿窈。


    張惠茹見是她,沉聲道:“你跑到這兒來做什麽?”阿窈笑嘻嘻地道:“我一路上跟著你們,就跟到這兒來了。”張惠茹皺眉道:“你這小鬼頭,跟著我們幹什麽?”阿窈眨了眨眼,道:“你們都走了,誰可和我玩,我不跟你們跟著誰。”


    淩霄一提馬韁,上前問道:“這麽說,一路上都是你在跟著我們?”阿窈點了點頭,淩霄又道:“那麽昨晚去客棧打聽我們的,也是你了?”阿窈抿嘴一笑,道:“是我啊,不然還有誰。”


    淩霄與張惠茹對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想:“店夥計說的那個小妹頭,原來卻是阿窈,如此說,客棧的黑影絕然不會是她。那黑影又是什麽人?為何要偷看書信?他又如何知道那封書信的?”心中一疑既平,一疑又起。


    李衍笑問道:“小妹……”剛說出兩個字,忽想起她不喜歡別人叫她小妹妹,急忙改口道:“阿窈,你為何一路上跟著我們,卻又不肯現身?”阿窈眨眨眼,囁嚅道:“這個……我……”


    張惠茹抬鞭向來路上一指,道:“好了,你迴去罷。”阿窈聽了,擺弄著鬟發,不敢作一聲。張惠茹道:“你聽見沒有,我們要事在身,出來可不是玩的。”阿窈嘟著嘴,低聲道:“我……都跟了這麽遠,我……我不迴去。”張惠茹哼道:“小鬼頭,你點子真多,你以為跟的路遠就不趕你迴去了,是不是!”


    李衍這才恍然明白,阿窈之所以偷偷跟著不肯露麵,是怕被他們趕迴去。倘若剛下龍虎山便早早現身,勢必早被攆迴,尾隨的越遠,自是越不便攆她。


    張惠茹飛身下馬,牽轉阿窈的馬頭,喝道:“迴去!”在馬背上猛抽一鞭,那馬放蹄往來路奔去。李衍望著阿窈漸行漸遠,不知為何,心裏覺得頗有幾分不舍。


    三人上馬又行,走出不到一二裏,忽聽得又是馬蹄聲響,迴頭一望,卻是阿窈迴馬又追了上來。張惠茹勒住馬韁,待她馬到近旁,沉著臉道:“你又迴來幹什麽?”阿窈低著頭,怯聲道:“我……我不迴去。”聲音雖小,卻透著執拗。


    李衍見此情景,忙道:“她既要跟著,就讓她跟著罷,何必又趕她。”張惠茹瞪了他一眼,道:“一個累贅不夠,還要再添個累贅麽?你都顧不了自已,還替她說情。”李衍給她搶白了幾句,登時噎住。阿窈露出懇求的神情,抬高了聲音道:“惠姐姐,我很乖,不會累贅人的,我……我……”


    淩霄忙打圓場道:“就讓阿窈跟著罷,此時讓她一個人迴去,別有個閃失。況且,有她作伴,你也方便些。”張惠茹皺眉想了想,也有些放心不下,便道:“好,你就跟著罷,不過,可不許淘氣。”阿窈登時喜的眉開眼笑,迭聲道:“我不淘氣,我不淘氣。”


    見路邊不遠處有個茶棚,張惠茹道:“我們喝杯茶再走。”於是大家牽馬過去。


    這茶棚臨路搭設,桌子板凳極是簡陋,四人也不在意,隨意坐了要上一壺茶。茶棚主人是一個駝背的矮瘦老頭兒,約莫有七十多歲年紀,見來了客人,趕忙上來招唿沏茶。


    張惠茹見阿窈的鬟發鬆落,顯是路上騎馬顛亂的,便趁吃茶的空給她梳挽。


    李衍看著張惠茹替她梳發,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阿窈,你一個人跑出來,你的金蛙也不要了?”阿窈一伸手,從身後腰間拿出個小竹籠,笑道:“我怎會舍得丟下,我帶著它呢。”那金蛙像是聽到有人提起,咯咯叫了兩聲。


    張惠茹道:“小鬼頭,你私自跑出來,我爹爹知道麽?你昨晚怎麽過的?”阿窈笑著道:“你爹爹不知道,這馬是我私下偷出來的。昨晚我怕睡誤了追不上你們,在路邊樹上睡了一夜。”張惠茹沉著臉,說道:“你膽子可真不小,這也太胡鬧了!”


    李衍聽她二人你爹爹我爹爹的,便問道:“阿窈,你和你惠姐姐不是親姊妹?”阿窈道:“對啊。”李衍道:“那你和她是什麽親戚?”阿窈眨眨眼,笑道:“你猜。”李衍道:“這可難猜。”阿窈道:“她叫我爹爹叫舅舅,我叫她娘叫姑媽,我爺爺呢,她叫外公,你說我倆是什麽親戚。”李衍笑道:“原來你們是姑表親。”外孫住外婆家倒是常見,像她這樣住姑夫家的倒不多見,當下念頭一閃,也沒往心裏去。


    淩霄在旁解釋道:“阿窈從小在龍虎山長大,雖說和惠師妹是姑表姊妹,卻和親姊妹沒什麽分別。”李衍又問道:“你姓什麽呢?”阿窈遲疑了片刻,說道:“我……我爹爹叫我姓林。”李衍聽了,忍不住失聲而笑,心道:“你爹爹叫你姓林,那你爹爹自然也姓林了。小妹妹說話可真有趣。”便問道:“你爹爹是做什麽的?”阿窈見問,登時收起笑容,低聲道:“我爹爹……他過世了。”


    張惠茹在她肩頭一擊,嗔道:“亂說什麽,還不住口!”阿窈指著李衍道:“這個大哥哥又不是壞人,怕什麽。”張惠茹冷哼道:“好人壞人又沒寫在臉上,怎麽知道是好人是壞人,我看他就不是好人。”阿窈睜大了眼睛,急聲道:“怎麽會,大哥哥不是壞人。”李衍哈哈大笑,道:“阿窈說得沒錯,你大哥哥絕對不是壞人。”阿窈道:“聽到沒有,他都說自己不是壞人了。”眾人都大笑起來。


    此時,那駝背老頭兒走來添水,忽然道:“四位客官是龍虎山的?”淩霄剛要答話,阿窈搶先道:“是啊,駝背老公公,你是怎麽知道的?”駝背老頭兒道:“是你們自己剛才說的。這幾日,前往龍虎山的人可著實不少,隻是看上去都有些古怪。”


    淩霄微微一驚,問道:“老公公,你說這幾日有不少人前往龍虎山?”駝背老頭兒道:“是啊,就在昨日,有三個和尚在這裏吃茶,還向小老兒打聽龍虎山怎麽走。”淩霄等人聞聽,均感詫異,驚聲道:“和尚?”駝背老頭兒道:“不錯,三個和尚。”


    阿窈笑道:“駝背老公公,原來你也見到那三個和尚了。”張惠茹轉過頭,問道:“阿窈,你是說,你也見到那三個和尚了?”阿窈道:“怎麽沒見到,那三個和尚還向我問路呢?”淩霄急忙道:“後來呢?”阿窈道:“後來我告訴他們,他們便去了。怎麽了?”


    淩霄和張惠茹對望了一眼,心裏都想:“自來和尚與道士井水不犯河水,佛門與道家兩教互不交關,如今竟有和尚前去道觀,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淩霄問道:“這三個和尚長得什麽樣?”駝背老頭兒道:“其中一個和尚年紀較輕,約莫三十歲上下,白白淨淨的,長得挺斯文。另外兩個有四十多歲,看樣子倒像是那年輕和尚的隨侍。三個人頭上都戴著鬥笠,很少說話,隻說了兩三句,又不是本地口音,所以小老兒記得這般清楚。”阿窈接口道:“是啊,向我問路的,正是這三個和尚。”


    駝背老頭兒接著道:“過了多半日,又有兩個年輕的壯漢來吃茶,先是問起那三個和尚,後來又打聽龍虎山……”淩霄不禁一驚,道:“兩個壯漢?”駝背老頭兒道:“這兩個壯漢也很奇怪,打聽了那三個和尚的行跡,卻又不急著追趕,真是莫名其妙。”


    龍虎山方圓有一百多裏,雖說龍虎山與上清宮並非一迴事,但千百年來,世人常以龍虎山作為上清宮的代稱,倘若有人打聽龍虎山,那便一無例外的是去上清宮天師府,這一點倒毋庸置疑。


    當下淩霄聽了駝背老頭兒一番話,又聯想起鐵扇相士、窗外黑影,不禁疑竇滿腹:這三個佛門和尚為何要尋訪道家觀院?那兩個壯漢又是何人?鐵扇相士所說的要緊人物,與此是否有關?那日在上清宮門前的黑衣人是什麽人?那個戴鬥笠的怪人是什麽人?窗外黑影又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偷看書信?張真人信上說“江湖有異動”,究竟是何意?


    李衍心中想的,便是盡早取迴東西,雖說到現在都不知所取者為何物,但隻要能取迴複命,其它則皆不在意。隻有一件事在心裏略感不安:那封書信極為重大,既被人偷看過,會不會別生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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