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三年,作為大唐的政治中心,洛陽城不缺新聞,洛陽人不寂寞。≧ 李懷唐奉旨休妻的餘波未息,朝中內閣又生地震,張九齡被貶,李林甫入相,接著征伐渤海叛逆的英雄們凱旋而歸,烏知義率領的數千萬騎將士攜豐富的戰利品到達城外,一係列動作讓人眼花繚亂。


    征戰將士的歸來最吸引眼球,人們很快沉浸其中。


    仿如烏知義第一次以血戰契丹人,反敗為勝的功臣身份到洛陽時的翻版,歡迎禮儀規格,陛下特詔:普天同慶,無僭越之說。


    故有太子代表皇帝出城三十裏迎接,且文武百官同往。


    城內,人群洶湧,不得不出動金吾衛維持秩序,並為英雄們開道。


    **無敵!


    **威武!


    大唐陛下萬歲!


    人群裏,雄壯激情的口號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也有人不和諧,譬如王昌齡,眾人皆醉,他獨醒。早在李懷唐迴洛陽時,揮毫潑墨疾寫了一反調詩作。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


    這諷刺大作短時間內傳頌中原大地,無可避免地飄入李隆基的耳朵裏,紮傷了龍鱗,引致龍顏大怒。


    從他的角度出解讀:大唐對契丹作戰多以失敗告終,都山之戰慘敗,主副將戰死,死傷者眾多未能歸家。龍城飛將的化身李懷唐橫空出世,所有的妖魔鬼怪被一掃空。即使此次的渤海大捷,**完全是沾了李懷唐的光。


    言下之意,缺了李懷唐,神馬都是浮雲。


    實際上,王大詩人作詩時,是感怨**無中流砥柱,盼望大唐的龍城飛將出現,當然,詩作也表達了作者對李懷唐寄予的厚望和欣賞。


    不過,倒黴的老王沒有解釋的機會,李隆基直接給他的仕途判了死刑,配雲中當縣令。甚至張九齡也受到牽連,以舉薦非人入罪,被降職外放。


    古時入仕多靠舉薦,從而形成了不同的門派朋黨官僚集團,當然,舉薦也有風險,萬一投資失誤,皇帝不高興,舉薦之人隻有吃不了兜著走。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九齡與王昌齡皆文采出眾,惺惺相惜,最後結果同病相憐。


    張九齡黯然離開洛陽赴嶺南任職時,英雄高調入城之際,相送之人隻有一個,李懷唐。


    “日久知人心,路遙知馬力。大將軍仁義,張某領教了。”


    城南勞勞送客亭內,張九齡唏噓不已,世態炎涼至斯,朝上那些衣冠禽獸個個道貌岸然滿嘴仁義道德,鏡子一照,原來統統都比不上他們嘴裏來自荒蠻之地的李懷唐。


    李懷唐苦笑:“李禕王爺要來的,不過大軍凱旋,他作為兵部尚書實在走不開。”


    “哈哈,就知道你要維護你的泰山。”張九齡拍拍李懷唐的肩膀。“唉,大將軍之情,老夫來日再報。”


    兩人感言一番,問候一番,最後,張九齡語重心長囑咐:“希望大將軍聽老夫一言,以大局為重,莫要再與陛下較勁,婦人事小,家國事大。盡快迴寧遠好好經營吧,日後大唐還要依仗大將軍啊!”


    張九齡始終不放心安祿山,斷定他必反。此番話的意思是讓李懷唐作為外援。


    無語,李懷唐隻能無語。價值觀方麵,他與張九齡的愚忠沒有交集。忠誠,隻能獻給家國人民,而非個人,更非盲目。


    問殿陛之間何人食祿?治國能臣如張九齡年處江湖之遠,反而奸佞賊子李林甫、安祿山等滾滾當道,李隆基是自毀萬裏長城,李唐江山之傾覆崩潰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其實,李懷唐是想邀請張九齡以高級人才的身份移民到寧遠的,聽他這席話,趕緊打消這個念頭,萬一被他根據蛛絲馬跡察覺到自己有窺視大唐最高權力寶座的想法,還不得四處嚷嚷?


    送別張九齡,李懷唐輕騎迴城,從南城的長夏門入,直奔修善坊,他的目標是半月觀。


    修繕坊內戒備森嚴,一眼望去,刀槍林立,鎧甲重重,守衛無一千也有八百,分布在坊門、十字街道上以及半月觀四周。看陣勢,貌似能令蒼蠅望門興歎。


    “來者止步!”


    觀門前,金吾衛中郎將李承誌攔住了李懷唐的戰馬。


    “瞎了你狗眼嗎?讓開!”


    韓二郎麵目猙獰,馬鞭獵獵作響,立體影音效果完美無瑕。


    要擱以前,紈絝界精英份子李承誌早兩腳軟,今非昔比,這段時間他服了不少李林甫牌鈣片,脊梁骨硬比岩石,底氣十足。


    “喲,膘騎大家將軍大駕光臨,本將有眼無珠,還請寬恕。”李承誌換了副笑嘻嘻的模樣,語氣之中不無諷刺之意。洛陽城裏洛水以南地界他自認可以打橫走,誰讓他的義父是新晉中書令李林甫呢?


    “本將軍要進去上香。”


    李懷唐的態度冷漠,平淡,表麵陳述,聽起來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這?”李承誌有點為難,眼珠飛轉衡量得失。


    “陛下之意,想必大將軍是明白的,那個,還請大將軍多多包涵。”


    最高級的大神被抬出來了,一般人聽了隻好飲恨而歸,可李承誌狐假虎威恐嚇的對象是李懷唐,前提先天不足。


    “我來上香誰管得著?”


    李懷唐根本不吃他哪一套。


    麵對李懷唐,李承誌有點怵,不敢過於緊逼,萬人屠,伏獅王並非浪得虛名,萬一他癲狂大,倒黴的隻會是自己。


    最後,俊傑李承誌選擇讓道,但是,他形影不離跟在李懷唐身後。上香,好事,應該鼓勵,不過,禁止不務正業。


    奇怪的是,半月觀內人蹤難覓,幽靜之處能聽心跳聲,嚇人。


    什麽上香,不過隨便說說,醉翁之意從來不在酒。


    “大將軍,不能再往裏走了!陛下有命,蘇真人不得與你相見!”


    李承誌伸手擋在李懷唐的前路上。


    路,通往後廂住宅區,被一堵牆隔斷,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扇拱形小門。


    人不能穿過小門,目光可以,一道樸素倩影進入李懷唐的眼簾。


    伊人昔日的華妝已換下,全身上下灰色,蹲於水井旁,還有一個大堆的衣物置於腳下。她,正揮汗洗刷。


    心酸,心痛,瞬間激湧上李懷唐的心頭,以致於忽視了伊人身旁的數名幫手,她們同樣在與衣物大山較勁。


    李懷唐淚水蒙眼,脫口而出:“紫紫,”,衝入院內的衝動極其強烈。來自內心的另一個聲音及時喝止了他:小不忍則亂大謀。


    “壞壞!”


    一道麗影從院內飛撲過來。定睛望去,衝在前頭的是小汾娘,玲瓏雙姝跟隨她身後。


    喚叫聲驚動了蘇紫紫,她驚喜抬頭迴望,呆立半會,忽然轉身逃走。


    李懷唐收迴心神,望著跑到眼前的小汾娘,問:“你怎麽在這裏?”帶著同樣的疑惑又看向玲瓏雙姝。


    “我們想紫紫姐,所以看她來了。這裏的道姑壞死了,比壞壞你還要壞!”


    小汾娘嘟著嘴迴答,情緒很激動。


    “道姑?”李懷唐似乎被小汾娘的義憤所感染,環顧四周“人呢?”


    商瓏掩嘴嬌笑,瞥了眼像蒼蠅一樣令人厭惡的李承誌,拉著李懷唐走到一邊,指了指後院,悄悄與他耳語。


    啥?巴豆粉?


    李懷唐瞪眼,望著得意異常的小汾娘。難怪觀內看不到道姑,原來都在圍著茅廁轉。


    “誰讓她們欺負紫紫姐姐來著?讓他劈柴,挑水,做飯,洗衣服,汾娘氣不過,就,就,就給她們點教訓。”


    小汾娘理直氣壯,下藥有理!


    “嘻嘻,汾娘真利害。”商瓏豎起大拇指大讚。


    商玲好氣又好笑,拍下妹妹的大拇指,對李懷唐道:“李郎,快讓汾娘別胡鬧,紫紫姐有古麗姐妹護衛照應,用不著什麽胡椒粉,石灰粉啥的,小心闖禍。”


    “胡椒粉?”李懷唐楞了楞,那不是傳說中的防狼獨門利器嗎?


    小汾娘揚起驕傲的頭顱,說:“都是汾娘隨身帶的暗器,打遍天下無敵手!汾娘教會紫紫姐如何用,看誰還敢欺負她!”


    說完,還做個拋撒的動作,極為熟練老到,看來沒少使。


    李懷唐心裏酸酸的,感覺自己有責任,沒照顧好她,讓她淪落江湖,小小年紀就得麵對生活的壓迫。他恨秦節高,很想暴揍他一頓,可惜小汾娘告訴他,秦節高失蹤多年了。


    畢竟是小汾娘的好意,李懷唐沒有阻止,雖然給紫紫派了兩名女兵護衛,不過,多一種防衛手段總是好的。


    在迴去之前,他再次默默打量四周地形,直到心中熟記才狠心離開。


    迴去的路上,李懷唐相當鬱悶,躲進了馬車裏閉眼思考。玲瓏雙姝侍侯左右,輕輕用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給予安慰。


    氣氛沉悶,小汾娘的不高興終於爆:“壞壞怕老皇帝,汾娘無懼,汾娘要救紫紫姐!紫紫姐好可憐,那裏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你救,怎麽救?讓我猜猜,下藥?”李懷唐睜開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可愛的小汾娘。


    “錯!大笨蛋!”小汾娘嗤嗤嬌笑,俄後神秘兮兮道:“汾娘會易容術,汾娘出手保證沒人認得出紫紫姐!嗯,我想好了,明天,明天帶來換狀道具,再與她調換衣裳,偷梁換柱,嘿嘿……”


    “荒唐!”


    李懷唐大驚,計劃差點被小汾娘打草驚蛇。姑且不論她成功的可能性,即使僥幸成了,紫紫能逃得出洛陽城嗎?受連累的人會少嗎?


    “此事我自有主張,不準你胡來。”


    “休想騙汾娘,以為汾娘不知嗎,壞壞的心裏隻有玉環姐姐,過兩天還要娶郡主,喜新厭舊,壞死了!總之,紫紫姐,汾娘一定要救!”小汾娘吃軟不吃硬,有點強。


    “瓏兒,給我看好汾娘,不準她出府。”


    比橫,李懷唐更在行,更有資格稱專家。


    “你!”小汾娘終於明白啥是秀才遇到兵了。


    行,你厲害,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別看小汾娘年少,論果敢可是出類拔萃。嬌小的身影一閃,直奔車門。


    想逃?問過我沒?


    李懷唐長臂舒展,攬腰將小汾娘淩空撈迴來。


    哎呀!敢咬我?


    低估小汾娘的能量後果很嚴重。兩排清晰的,血絲隱隱可見的牙痕印在了李懷唐的手臂上。


    報複的本能被激,或許是習慣了施展家法,李懷唐揚起大手,狠狠落下,眼看要落在汾娘的臀部上,卻硬生生地來個急刹車。


    哇!


    行兇者竟然痛哭,理由:內傷。脆弱的心靈被掌風傷到了。


    “汾娘,”商玲想勸解,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馬車突然停下。


    遇堵了。


    誰?


    冤家路窄,擋路者史敬忠。


    通常,道士隻曉得給別人指點,一般都忘了給自己算一卦,更忘了給自己問吉日,看今天適宜出門否。


    沒算?麻煩大了。


    鐵牛用拳頭告訴他答案。


    “哎喲!”史敬忠掉落馬下,剩下的兩顆下門牙又造反,不知飛到哪去了。


    “救命!”


    史敬忠滿嘴鮮血,一邊大叫,一邊後退,向身後馬車裏的人求救。鐵牛的身份對於他這個牛鼻子而言不難辨認,洛陽城裏兇神惡煞的主不少,騎高頭大馬的也很多,可是帶著讓人感到壓抑的殺氣的,數十騎高頭大馬的隻有一個,寧遠李懷唐是也。


    住手!


    嬌喝從馬車車廂裏傳出,帶著上位者的氣勢。隨之而來的是仆人們的助威:找死!敢欺負太子妃的貴客?快跪下求饒,或許會放你們一馬。


    太子妃?


    李懷唐疑惑,史敬忠不是李隆基的禦用道士嗎?何時轉會到太子旗下了?難道李隆基對太子妃感興趣?


    李懷唐不無惡意地胡亂猜測。沒辦法,老皇帝的前科很猛,很生動,與官字前頭加一個貪字一樣,深入人心天經地義。


    爭執來得莫名其妙,去得突然。雙方都不願將事態擴大化,默契避讓。


    李懷唐坐在馬車上,才走出幾步,看見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有一個他認識。


    “邊令城?”


    他們跟蹤太子妃幹什麽?


    顯然,邊令城也注意到了李懷唐,拉著他的同夥遁。


    山雨欲來風滿樓,洛陽城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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