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武騎軍營,傳奇英雄李懷唐欲重金雇傭戰士的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震撼著每個人的心靈,牽動了許多人的神經,激起了許多人的**。


    追隨英雄馳騁戰場隻是一個浪漫的夢想,沒有誰會無緣無故作出毫無理由的舉動,畢竟上戰場不是過家家,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然而,英雄曰,凡是成為他雇傭軍一員的,每人一次性給予一百貫的安家費,然後按月領軍餉,作戰按所立功勞獲獎賞,死傷皆有補償,最重要的是,皇帝將免除他們家庭的賦稅徭役。


    招募點前,盡管有口齒伶俐的將軍騎士兵在高聲吆喝,可龍武騎的將士們毅然將信將疑,基本上都是處於圍觀的狀態,新事物的接受需要一個認識的過程,還需要帶頭吃螃蟹的勇敢者。


    看著門可羅雀的冷清場麵,胡一箭不無擔憂道:“上將軍,他們的熱情不高,恐怕招不到多少人啊。”


    李懷唐很淡定,道:“不一定,等等看。”


    話音剛落,從圍觀的人群裏擠出十數人,帶頭之人赫然是雷虎。


    “上將軍,我來報名!”雷虎激動地走到登記台前,在他身後跟著五名士兵,都是來加入雇傭軍的。


    李懷唐頜向雷虎等人豎起大拇指表示讚賞。等雷虎完成將軍騎與龍武騎的雙方共同登記手續,李懷唐給了雷虎一個熊抱以示歡迎。


    雷虎抱拳道:“上將軍果然信人也。雷虎值勤遲來,上將軍請見諒!”


    “無妨!時候剛剛好,正好為表率!”李懷唐嗬嗬指著黑壓壓的圍擁者笑道。


    “抬上來!”李懷唐向身後的士兵招唿,他要當眾派入籍將士的安家費。為了將八萬貫銅錢運入軍營,李懷唐再次動用了兩千頭駱駝和大量的馬車,駱駝是順便帶來與李禕完成交易的,而馬車則是借給需要運錢的未來雇傭軍將士的,百貫銅錢可不輕,想獨力取走百貫銅錢的人非瘋即傻。


    唐朝的一貫銅錢六斤四兩,一百貫銅錢的重量需得數人分抬。不一會,三十六個麻袋子擺在了雷虎等六名士兵的跟前。袋子口全被將軍騎的士兵打開,李懷唐有意地從每一個袋子裏都抓起一把把黃澄澄的銅錢,清脆悅耳的銅錢聲“嘩啦啦”直響,圍觀的龍武騎將士頓時受到了視覺和聽覺的刺激。


    “這些屬於你們了,每人分六袋!”李懷唐指著無數的銅錢,對著雷虎等人說道。


    雷虎激動地拱手道:“謝上將軍!”說完,動手將沉重的銅錢搬上李懷唐借給他們的馬車。


    一百貫的吸引力很大,誘惑著每一名被生活壓迫得抬不起頭的士兵。在眾多的圍觀者中,有一個叫慕容鯤鵬的老兵,他原本隸屬朔方軍,去年才被抽調入龍武騎的,因為呐於言不善巴結,屢屢得罪上峰,故而至今還是一名士卒。


    “老於,你家去年情況如何?”慕容的眼睛已牢牢地黏在那一袋袋的銅錢上,嘴上問著老於的問題看似無邊無際。


    老於是慕容的在朔方軍時的袍澤,兩人是生死之交。老於的雙眼同樣的火熱,艱難地完成一個吞咽動作,道:“剛剛夠稅賦。娘的,若不是沾了龍武騎的光,肯定不夠!”


    唐朝時實行的是租庸調製,按李世民鬧革命時的政策,每戶按人口多寡以百畝為基數授田,稅賦按人頭征收,人們得到田地的同時,相應地,服役成了每一戶的基本義務。隨著社會的展,人口的增加和權貴富豪的巧取豪奪霸占土地,可分配給農民的田地越來越少,百畝成基本了紙麵上的利益,大多數家庭分到的隻有二十畝,甚至十畝,可是無論他們分到多少,兵役卻是雷打不動,賦稅萬年不變,十畝也好,二十畝也罷,均按人頭征收,與之前的百畝授田比較,人們的稅賦無疑加重了數倍,逃戶隱戶現象屢見不鮮,盛唐時農民起義也時有生。


    老於的家隻有二十畝田地,所產或隻能維持一家一年的吃喝穿,或隻夠沉重的賦稅,如果不是老於作戰立功有獎賞,調入龍武騎享受津貼,那他的一家老小隻能通過西北風來補充能量。


    老於家隻是盛唐時普通人家的一個縮影,一個代表,而且,老於家比較起許多人家來說已經算是好的了,想想那些戰死邊疆或負傷致殘的戰士,他們是典型的流血又流淚,大多數人的家庭從此陷入了崩潰。


    雷虎穿過圍觀者讓開的通道之時,煽情地吆喝:“弟兄們,去寧遠城有錢有肉有敵殺,還有什麽比這更痛快的?是條漢子的,報名去,上將軍說了,錢不多,隻招八百人,遲了可別懊悔!”


    煽動開始在圍觀者的心裏酵……


    “老於,我們報名!三年而已!”慕容咬著牙躍躍欲試。


    “你?!罷了,豁出去了!幹了!”有慕容在前壯膽,老於幹脆將心一橫。眼前是一個機會,與其在此得過且過,等他們從龍武騎中退役,家裏失去最重要的生活來源,還不如放手一搏,先取得百貫收入再說,按現在的物價,百貫至少可以讓他們這樣的家庭十數年生活無憂,如果再置上些田地,基本這輩子湊合著可以渡過。


    慕容成了第七位報名者,老於隨後,他們倆的決定和行動成了蠢蠢欲動士兵們下決心的開關,一個,兩個,三四個,五個六個七八個,繼而是成片,“嘩啦”一聲,報名者忽然成群湧出,變成無序狀態擠在登記台前。


    “排隊,排隊!”將軍騎的將士們費力地維持秩序,可卻無法控製混亂的場麵。


    李懷唐跳上無數的袋子堆成的銅錢山,喝道:“不聽令守紀者,一律不接受報名!”


    在將軍騎將士們的強行驅趕下,隊伍行成了一列長龍。遴選很特別,根本無需技能展示與比較,胡一箭等人的目光很毒辣,對於每一名報名者,他們隻是盯著看上數眼,言語可以有很大的欺騙性,可目光不能,通過他們的眼睛,胡一箭可以判斷出報名者是否上過戰場,是否見過血殺過人,沒有人可以在他淩厲目光的逼視下騙過他的眼睛。


    八百個名額很快用完,而報名者的隊伍不但沒有縮短,還在加長。


    “上將軍,讓我們報名吧,我們跟隨你打突騎施人去!”


    “是啊,上將軍,給個機會吧!”


    ……


    哀求之音無數,聽著於心不忍。


    李懷唐站在桌子上,麵對著熱情的龍武軍將士,道:“諸位的熱情讓我很感動,可是我的錢用完了,實在對不住。不過,諸位不用灰心,明年,明年還有機會!”


    幸運加入雇傭軍的莫不歡天喜地去領取百貫銅錢,錯失機會的隻有在羨慕與妒忌的目光中等待明年的機會。


    招兵之順利出乎了李懷唐的預料,居然提前一天完成了計劃。感到意外的還有信安王李禕,他是來與李懷唐完成駱駝交易的,他帶來了李懷唐所需要的三千把角弓和數量龐大的箭矢。


    龍武騎軍營裏的熱烈應募場麵落入了李禕的眼裏,他開始感覺到不妥,他開始思考,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無數的**基層將士為了區區一百貫而遠離家鄉到異域作戰?


    行軍作戰李禕是一把好手,可是涉及到政治,他無能為力,就算他想通了也沒有辦法,與此時大唐深埋於強盛表麵之下的各種隱患一樣,其根源在於土地兼並嚴重,而且日趨激烈,雖然皇帝李隆基明麵下旨禁止權貴吞噬農民的土地,然而,整個大唐聽到的隻是隆隆的雷聲,不見雨點,除了堂而皇之的聖旨以外,沒有任何的實質措施來保護農民的利益。


    李禕沒想通,與他同來的齊濟善卻看出了問題,他對憂心忡忡的李禕道:“士兵們家裏所分配到的土地少,而賦稅相對沉重,李懷唐開出的條件對他們無疑很具吸引力。去寧遠冒險淘金,總比將來的窮困潦倒要好。”


    本來李禕還想以龍武騎的津貼反駁,齊濟善的最後一句堵住了他的嘴巴。土地才是農民的根本,津貼隻能解決一時,而且龍武騎以外的將士呢?他們的收入更微薄。


    李懷唐接收李禕運來的武器,忙得不亦樂乎,八百名新招將士的弓箭一下子就解決了,剩下來的刀具和棉甲要等迴到寧遠城才能配備齊全。長安兩市有刀具出售,可數量不多,買一兩把還可以,卻不能大規模收購,否則會被認為居心叵測從而帶來麻煩。


    聽到一旁李禕與齊濟善的對話,李懷唐不以為然:“解決土地問題不難。”


    “哦?李郎子有何見解?”齊濟善饒有興趣地看向李懷唐。


    李懷唐道:“先是開疆拓土,將土地賞給立功將士,鼓勵移民;其次鼓勵工商,一座大的工坊可以吸收數百,甚至上千人,一座礦山需要上萬的勞力,商業運輸需要的人手更多;最後是修築道路水利設施等。”


    “開疆拓土?”李禕兩眼冒光,他的老本行是軍人,當然向往李懷唐這個很熱血的建議,“依上將軍看,我們大唐先拓誰的疆土呢?”


    李懷唐脫口而出:“黃河九曲之地,幽州之東北遼東之地,新羅百濟之地,嶺南之南百越之地。”


    “不妥。”齊濟善道,“黃河九曲乃聖上於開元初封賞給金城公主的湯沐之地,為吐蕃人控製,我們如何能出爾反爾取之?”


    帝王和當權者的臉麵永遠高於國家的利益,這讓李懷唐很無奈。他想了想,道:“要不等我去向吐蕃人取,然後送還聖上?”


    “妙,甚妙!上將軍忠勇可嘉,我等楷模。哈哈!”李禕大笑。


    齊濟善瞠目結舌了一會,卻不置可否,意味深長說道:“九曲之地水草豐美,可養育數十萬之眾,不知道可以為關中土地減輕多少負擔。”


    李懷唐一臉的嚴肅,道:“如果聖上不反對,我願意效仿碎葉鎮之舉,還九曲之地於大唐。”


    李禕道:“此事還需要聖上肯。嗯,上將軍剛才說的遼東之地本來是我大唐領土,今為契丹三十六部所據,遼東荒蕪之地不宜農耕,倒適合遊牧,利於胡人,我大唐能敗之,卻難以占之。”


    齊濟善接著說:“新羅百濟乃大唐屬國,宗主之國如何能無故討伐並占領附屬小國的土地?而且,戰端一開,錢糧耗費巨大,期間的運輸還需民間服徭役,得不償失,不妥,不妥。”


    “是啊!就算占領,其地已屬原住民,我們哪來土地?”李禕沒有齊濟善那麽迂腐,嘴上同意了齊濟善的說法,卻明目張膽地與李懷唐討論起占領之後的事宜。


    確實,在以往的對外戰爭中,大唐費力不討好,付出遠遠要大於收獲,戰爭的成本都強加在國民頭上。但是,在李懷唐的腦袋裏,戰爭還有另外一種打法,一切隻為獲利,長遠的,眼前的,統統不能放過。


    接下來李懷唐之言讓齊濟善當場口瞪目呆。


    “與大食國相比,大唐的道路實在太糟糕,我想主要是缺乏了契丹人,新羅和百濟人的努力,他們與我們相比,明顯不適合耕種,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揮他們的長處,為大唐的道路和水利建設多貢獻力量。而他們的土地,正好適合大唐的移民。這樣,對雙方都有利。”


    李禕皺著眉頭,道:“你是說將他們變為奴隸勞力?這,這怎麽可能?我大唐禮儀之邦,如何能做這樣的事情?”


    齊濟善滿臉黑線,反駁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又曰:以德服人。胡人也是人,我們該教化之,感化之,使其聞經史子集,知書識禮,天下自然大治。”


    李懷唐苦笑,道:“舅舅所言,懷唐不敢苟同。餓雞趕不走,餓人不知羞。尚且吃不飽穿不暖,誰還之乎者也?除非舅舅讓胡人都吃好穿暖了。可是富足如大唐都未能讓其國民免除無饑寒之憂,何來糧食衣物給外人?教化,感化,這個子,那個子,都上千年了,如果真的有效可行的話,天下又哪來那麽多兵戈?”


    李懷唐說完,又轉向李禕道:“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王爺大將軍不屑為之,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代勞。”


    李懷唐心裏很鄙夷,為政者不從家國角度出考慮問題,偏偏死要麵子講啥禮儀,須知國家民族的利益永遠至高無上。土地矛盾都如此尖銳突出了,高高在上的皇帝權貴卻目光短淺隻顧切身的利益,不積極去想辦法解決矛盾,卻還在空談什麽道義,道義的對象隻能是國民,而不是不納一個銅錢稅賦的外人,退一步來講,國家有難之時,還不是無數樸素的國民義不容辭地承擔起責任,赴湯蹈火付出生命代價來捍衛民族的尊嚴?至於那些外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才不會管你死活。善待外族而不善待國民的政權隻會被人民拋棄,被曆史遺棄。


    李禕嚴肅地看著李懷唐,感情有點複雜,欲出言辯駁,想了想,畢竟此人是在為大唐著想,無可厚非,就權當學術討論吧,於是問道:“據老夫所知,遼東與新羅之地不宜農耕,上將軍的移民之策先天不足啊。”


    李懷唐道:“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去尋找良種,沒有大膽去嚐試,南方的水稻種類繁多,總有一種適合北方種植的。我聽說以前關中河南之地都不適合水稻,現在不也是種上了麽?”


    “嗯!有點道理。”李禕摸著花白的胡子點點頭,“隻要能改變胡人追逐水草遊牧的生活方式,教之耕種,遼東之地不愁控製不住。”


    李懷唐不甚同意,他的認識是要解決胡人的問題,須以大力展工商為主,軍事為輔,先是強迫他們納入龐大的生產和交易體係當中,改變他們的生活理念,等他們現並且習慣,原來更好的生活可以輕易通過勞動交換來獲得,搶掠行為自然會減少。李懷唐話已到嘴邊,卻忍住沒說,他看得出想得到,他說了也白說,這裏無人會接受他的想法,夏蟲不可語冰。


    至於展工商,李懷唐差點忘了,除了宋朝以外,幾乎所有的封建王朝曆來隻注重農耕,對工商業的態度如洪水猛獸,除了限製還是限製,不但在實質的政治措施上弱化工商業,在意識形態的領域裏還無情地打擊,比如輕賤商人工匠,妖魔化商人,甚至剝奪工商從業者的政治權力,以從業戶籍製強迫他們子從父業,消滅他們出人頭地的希望。


    與李禕的交易完成了,相關話題也嘎然結束,沒有停止的是各人的思想,李懷唐的理念觸動了李禕的認知,而代表著大多人態度的李禕與齊濟善的觀點也觸動了李懷唐的心思,大唐還有更好的道路可以選擇,他既然來了,或許該做點什麽留下點什麽,不該像鴕鳥一樣的當權者坐視盛唐步入萬劫不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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