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蔥嶺以西,鶯飛草長,正是春意最濃時。≥


    一座東西走向的山脈,橫亙在一支疲憊大軍的行進路上。大軍的前鋒攀爬在連綿大山之間的山道上,在他們兩側,是高陡俊俏的山峰,山道簡直就是鬼斧神工鑿就的山體殘縫。


    山道上,到處是數不清的石塊,形狀大小各異,仿佛天下的石塊都同時來到這裏趕集,互相展示著它們的風采。


    覆蓋著皚皚白衣的一座座奇峰,竟欲與天公試比高。站在山峰腳下抬眼上看,一股虛無的顫抖感悄然控製了許多仰望者的雙腿,伴隨而來的往往是莫名神秘的畏懼感。


    知時節的好雨如期而至,帶來了春天的瀝瀝淅淅,滋潤著萬物,洗滌著一切。


    “子曰:貴人出門招風雨。還真是應景了。”


    無恥的李懷唐又高舉著“子”的旗幟,盡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上將軍,這究竟是哪個聖人所講,有出處嗎?”


    鬱悶的烏蒙終於忍不住,難道是離開中土太久了,新近又出了個什麽厲害的子不成?


    “這個子麽,老遠的事情了,我也記得不太清楚。總之,雞蛋好吃就成,管他哪個母雞生的。嗯,這麽說吧,子就比如那隻雞,他曰的,就是那個雞蛋。重要的不是雞,而是那個雞蛋。懂麽?”


    說完,李懷唐就趕緊牽馬走遠,把一頭霧水的烏蒙留在了身後。


    “子是母雞,他會生蛋?”


    陌生的高論讓烏蒙徹底糊塗。


    經過瓦赫什河河穀之短暫休整,光明部部眾的體力稍有恢複,李懷唐就下令大軍出。一路溯河而上,曆時一個月,路途越走越艱難,有時,一整天都必須下馬行走,崎嶇狹窄的小路非常的危險。牛馬拉的車輛被遺棄了,糧食都裝上馱馬。兩個月來,他們已經吃掉了大部份的糧食和一半的羊隻,越到最後,所攜帶的東西就越少。


    小雨讓山道更加的泥濘,也給各種物資的保護帶來了麻煩。糧食不能碰水,武器也不能碰水,武裝院還在繼續陰幹的強弩更不能碰水。傷病員和婦女孩童也不能碰水。帳篷被撕成了一片片,需要防水的人或物都披上了帶著油脂的毛氈。


    所幸,艱險沒有阻擋住前進的步伐,目的地一天天地在接近。


    “這座山叫什麽名字?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著急的李懷唐忍不住詢問起康沙萊。


    兩個多月的遷徙讓光明部人疲馬乏,目標似乎還遙遙無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最艱難的路途已經走完,昨天大軍就告別了河穀,向北挺進。根據先前康沙萊的說法,按這樣的度,還需要三天就可以到達目的地。


    康沙萊抹了抹臉上冰涼的雨水,即興滔滔不絕:“這座山,栗特人都管它叫阿賴山,與南麵的外阿賴山遙相唿應,中間就是我們來路的山穀,我們剛剛折向北的地方是一個通衢之地,一直往東走,還有大約百裏地就到葛祿嶺,越過此嶺就進入大唐地界。從那通衢之地向南,越過外阿賴山是五識匿諸國,然後,聽說依次是蔥嶺國和小勃勒。”


    “這裏是阿賴山的最東段,越過這座山之後,目的地近在咫尺。上將軍不用著急,餘下的路程要容易走的多,越過阿賴山,到2師城故地的距離與撒馬爾罕到乞史城一般。”


    這個康沙萊還真是會賣弄,李懷唐聽了半天才得到答案,不禁苦笑。不過,康沙萊口中的通衢之地引起了他的興趣和注意,這樣的一個要衝之地,如果建一個軍鎮在那裏的話,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通衢之地?是那塊大石頭所在嗎?”李懷唐問道。


    康沙萊點頭道:“正是。”


    “我見那巨石呈黃色,就叫黃石吧,以後就在這塊大黃石上建立一個石堡,扼守要道!”


    “黃石?好名字!上將軍果然高才!”


    康沙萊擺出了他的拿手好戲。


    李懷唐當仁不讓地接受了康沙萊的恭維,連連大笑。


    不知不覺中,李懷唐已經越過了山體殘缺的最高處,正處於下山的路上。一條奔騰的溪流從他的腳下流過,往下流淌,在山腳下匯聚了無數的其它溪流,然後一直蜿蜒向西北,消失在李懷唐的視線中。


    看著李懷唐對山下的那條河流有興趣,康沙萊趕緊道:“這條河流的名字是……”


    “別忙,”李懷唐忽然打斷康沙萊,帶著一絲傷感,道:“不管從前它叫什麽,從此刻起,它就是紫紫河,我的紫紫河!”


    “紫紫河?好名字,好名字!”


    康沙萊訕笑著,關於蘇紫紫的故事,他略有所聞,上將軍的命名道出了他心中的長情。隻是在這片土地上,河流眾多,不知道這位上將軍還要將多少婦人的名字賦予這些河流。


    “等寧遠城的事情告一段落,我要在這裏立一個石碑,刻上紫紫河三個大字,讓世人後人永遠都管她叫紫紫河。”


    越過阿賴山,視野頓時開闊,地勢緩緩地自東向西北傾斜著,不過地勢還算平坦,利於騎馬奔跑。


    “黑子他們搞什麽鬼,怎麽還杳無音訊?”


    已經進入目的地範圍,而預想中的先遣騎兵,黑子他們依然沒有出現。李懷唐的臉上一直有一絲無法消除掉的憂慮,此刻,愈顯濃鬱。


    黑子一個月前帶隊出,至今還沒有消息迴饋。由於雨霧天,白玉爪無法揮出它的威力,前麵的情況都要依靠斥候來查探,對於陌生的地帶,小心翼翼的斥候進展相當緩慢。


    按說黑子也能估計個大概,算出大軍什麽時候可以到達。如今遲遲不見斥候過來聯絡,這說明他們遇到麻煩了,而且,麻煩應該還不小。


    零星碎雨中,一名斥候急衝衝地策馬迴來,在眾人關切的注目禮下,來到了李懷唐麵前。


    “上將軍,前麵現了這個。”


    斥候雙手將一支羽箭奉上前。


    李懷唐接過斥候手中的羽箭,仔細地翻看著。


    “這上麵有鷹騎的標記,就插在前麵二十裏處的河灘上一個顯眼的地方。在此箭邊上,還擺著一支羽箭,箭鏃指向東北。”


    斥候接著述說。


    李懷唐的眼皮跳了一下,眼光盯向東北方。


    “已經派出斥候向那個方向查探了嗎?”


    李懷唐盡量保持著冷靜。


    “是的,上將軍,飛鷹將軍已經派出大部份的斥候去了。”


    斥候答道。


    李懷唐點點頭,然後下令:“六猴子,傳令所有騎兵集合,全軍同時進入備戰狀態,不得有誤!”


    不等六猴子迴答,李懷唐就策馬沿河灘而下,身後還追隨著那名反應慢了半拍的斥候。


    一股緊張的情緒迅蔓延在光明部所有的軍民當中。倒不是害怕可能會出現的敵人,他們現在最大的敵人是疲勞,越山之後,所有人都鬆弛了下來,無不期盼著休整命令的下達。而李懷唐的命令讓所有人的預期都落空了。


    平時嚴格的訓練在關鍵時刻揮了作用,在骨幹將領的怒喝下,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整裝列隊,很快就進入了備戰狀態。


    近千名的騎兵也跟到了李懷唐的身邊,紫紫河的一片河灘上,斥候現鷹騎留下標記的地點。一支刻有鷹騎標記的羽箭安靜地躺在河灘上,默默地指著東北方向,與方才被斥候拔掉的另一支羽箭交錯一起,好像是在告訴後來的袍澤,黑子他們就在遠方那個地方。這個信號,看來是黑子他們留下來的,給大軍指示他們的所在。


    運氣再一次關照在光明部的身上,輕薄的雨霧已經開始消散,能見度在慢慢提高。


    “飛鷹,不要辜負了上天對我們的厚待,放飛白玉爪!”


    李懷唐臉上的憂慮感有所減緩,取而代之的是那堅毅的神色。他相信黑子的能力和那五百名騎兵的實力,多少風浪都沒有難倒他們,既然從前不曾,強大的突騎施人不能消滅他們,那麽,這裏的地頭勢力更不可能。


    “康沙萊,給我簡扼說說這裏的地形。”李懷唐喚來康沙萊,急切想從他的口中了解附近的地形。為將者,當先熟知戰場的地理環境,那是取得勝利的必要條件。


    “將軍,這是一個不算盤地的盤地,三麵環山。地勢也算平坦,東南高,西北低。主要有四條大河流,都源於東麵和南麵的高山,向西北注入相鄰的另外一個盤地,費爾幹納。我們現在的東北方向,應該就是靠近北麵費爾幹納山的四大河流之一。那裏,我沒去過,但是,據說是上遊的山穀之地。”


    這裏唯一的向導,康沙萊正在給李懷唐惡補著地理知識。


    “山穀?”


    李懷唐開始思索,通常這樣的地形都比較適合打埋伏。對付這裏的馬匪們,正麵的硬拚,黑子的五百騎可以同時對付上千人都不成問題。可是一旦遇上埋伏,結果就難以預料了。


    天空中,高飛的白玉爪出了一聲尖銳的叫聲。地上的所有人同時抬起頭,警惕的眼神直直地盯著白玉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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