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窗外的學子們聽得懵然不解,就連屋內的孫祭酒與諸位西席們也是一樣。


    畢竟,雖然大理寺審案的結果已經傳出,但在堂上所做的實驗卻還不那麽好傳,也因此孫祭酒和西席們暫且還不知曉褚尋真都在堂上做了什麽。


    “…………”


    這下好了,這群逃課的學子們駁的好像有理有據的樣子。


    就在徐璧等人暗自欣喜時,孫祭酒挑眉道:“既是外出聽課,可有向老夫請示一番?可有向西席們報備一聲?老夫同意了嗎?”


    眾學子們:“…………”


    西席們笑起,你們有張良計,我們也不是沒有過牆梯。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雖然重罰可免除一二,但輕罰還是必須的,眾學子們苦哈哈的親自打掃了一月有餘的地麵。


    第36章


    大理寺結案的當天晚上,京城裏便下起了蒙蒙細雨,淅淅瀝瀝了整宿,院裏的棣棠花瓣被簇簇的打落,鋪滿了一地漂亮的金黃色。


    臨近晨間,天微亮時滴滴落落的聲響才將停下。


    一場雨過後,鳥雀的鳴叫聲仿佛更加的悅耳,空氣裏帶著清新濕潤的感覺,也難得添了幾分涼意。


    驀地,院子裏踩進幾道細微輕巧的腳步聲,妙竹領著身後端盆送水的丫鬟,避過飄落滿地的棣棠花瓣,走至廊下,輕聲問:“小姐還未起?”


    妙舟低聲迴答:“還未起來,怎麽說經過昨日的事情,小姐也是累到了。”


    今早醒來的時辰便比往常晚了些許。


    妙竹:“可小姐今日不是還要進宮麵見陛下嗎?要不要……”


    妙舟:“再等些時候。”


    少頃,聽見屋裏傳來輕微的動靜,妙舟與妙竹在外麵道了聲小姐,聽見迴應後才打開門進去,身後的丫鬟們井然有序的擺放著水盆豆粉青鹽等。


    “有點冷。”褚尋真蜷縮在溫暖的水青綢被裏,掛著剛醒來的鼻音道。


    妙竹笑道:“小姐,昨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雨呢。”


    褚尋真疑惑的嗯了聲,裹著被子坐起,看向窗外,臉上難得的愣神:“昨晚,什麽都沒有聽見。”


    “看來小姐是睡得太熟了呢。”妙舟笑著將疊好的衣服放在床邊的梨花矮凳上,道:“這是夫人特意為小姐做的白玉蘭散花雲緞裙,奴婢幫小姐換上可好?”


    褚尋真點點頭,掀開被褥從床上走下。


    ……………………


    剛至巳時,宮裏便來人接褚尋真進宮麵聖,沒進宣政殿,而是被太監宮女等領去了可賞四季之景的金華台。


    若論宮中精美的四景之變,金華□□領風騷。


    還未走近,便聽見盛佑帝難得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別經年,您老還是這麽不給朕留麵子啊。”


    又一道中氣十足的蒼老聲音響起:“陛下的麵子又不是老夫給的,是自己長在臉上的。”


    褚尋真一聽這話便忍不住抿起嘴角,眉眼間帶出來些許的笑意,能夠這般不客氣的說話,就隻有虞子了。


    宮人將褚尋真領進金華台後,便自行退下了。


    虞子的身後還站著兩人,其中一人褚尋真認識,是虞子的孫子虞稟稚,也是虞子的親傳弟子,隨虞子去過塞北,近幾年也一直隨虞子在外雲遊。


    虞稟稚的身旁站著位較矮較瘦弱的少年,瞧著有些冷淡的模樣,但麵若好女,姿容矜貴,見褚尋真走近,一雙棕眸好奇的瞥過來。


    盛佑帝招手笑道:“褚先生,來,坐這裏。”


    褚尋真見了禮,走過去又對虞子道:“虞師,稟稚師兄,許久不見。”


    她抬起頭看向虞子的身後,不知道該如何稱唿這位眼生的少年。


    虞子在研究機械上的造詣頗深,當年在塞北對褚尋真也多有啟發,隻可惜褚尋真不走機械的路子,便隻結下半個的師徒稱唿,是亦師亦友的忘年之交。


    虞子看向褚尋真,臉上亦有久別重逢的笑意:“這是老夫一年前新收的小弟子,陸繪思。”


    “繪思,她便是為師一直和你提起的褚師姐。”


    “見過師姐。”陸繪思道,少年的聲音清潤悅耳。


    褚尋真也點頭道:“陸師弟好。”


    虞子聞言,驀然大笑起來,就連盛佑帝的臉上也有了笑意。


    褚尋真一臉的莫名不解。


    虞稟稚搖頭,忍俊不禁道:“看來陸師妹的男裝打扮就連你也瞧不出來。”


    陸、師、妹?!


    褚尋真驚訝的抬起頭,瞧向陸繪思,恰巧對上她略帶笑意的棕眸。


    翩翩少年的小公子模樣……真的一點也瞧不出來是個姑娘家。


    虞子道:“繪思在機械上很有天賦,一年前老夫路過淅河洲時,碰巧有緣與她遇上,便收為了弟子。”


    淅河洲,姓陸?


    瞧見褚尋真略有所思的神情,盛佑帝道:“褚先生的這位陸師妹可是安和王陸行的女兒。”


    安和王陸行,是孝慷帝在位時封的異姓王,封地便在淅河洲。


    “陸行倒也舍得讓女兒隨您老出來雲遊。”盛佑帝搖頭笑道。


    陸繪思道:“家中的姐姐妹妹頗多,少我一個不少,且跟隨在師父的身邊,父王也是放心的。”


    安和王最出名的地方便是妻妾成群,兒女眾多。


    少了陸繪思一個可有可無的女兒,確實不會在乎,而陸繪思能夠拜虞子為師,並且能夠隨虞子出來雲遊,離開安和王府,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盛佑帝與虞子褚尋真等人相談到午時,便留他們在宮中用了飯,飯後繼續相談,將近申時才出了皇宮。


    虞子道:“要不要隨老夫去健器營裏看看?”


    褚尋真自是欣然同意。


    路上,陸繪思與她一同坐在馬車裏,拿出一個黃花木刻雲紋的四方木盒來,打開木盒,裏麵是大大小小的木製零件。


    陸繪思心敏手巧,看都不看木盒裏散落的零件,隨意拿出後便在手中迅速的組裝起來。


    初看還沒什麽,漸漸的便瞧出些門道來。


    褚尋真:“這是洞屋車?”


    問話間的空隙,陸繪思已經將木質的小車組裝完成,點頭道:“師姐猜的沒錯,確實是洞屋車。”


    洞屋車,一種用於攻城的戰車,以木柱支撐兩周,宛如洞口,上麵會裹上結實的牛皮,拴上錐木於側旁,其上可以抗矢石,下麵可以挖掘破城。


    褚尋真看向木盒裏的零件,道:“這些都是你自己製作的,是嗎?”


    自己製作才會極其熟悉,果然,話音剛落時,便見陸繪思點點頭,順便將洞屋車推到褚尋真的麵前。


    少女的棕眸彎起:“我隻會做這些東西,送予師姐當見麵禮,還望師姐不要嫌棄。”


    褚尋真笑道:“怎麽會,製作的很是精巧。”


    馬車裏談論一路,褚尋真發現陸繪思雖然瞧著有些冷淡,但實際上心思簡單,尤其癡迷手上的木工,待到達健器營時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將木盒又塞進馬車底座裏。


    健器營無關人等不可擅入,但虞子有盛佑帝禦賜的物件,可帶褚尋真等人進去。


    李雙佺出來迎接,並作陪在側。


    “不知您老過來,有失遠迎。”李雙佺麵容略微激動道。


    虞子擺擺手說:“老夫也是一時興起,想來看看從前製作出的東西,可還留著?”


    李雙佺點頭道:“當然還留著您老的東西,虞子,這邊請……”


    說罷,前麵給幾人帶路,引到一間由侍衛看守的屋子前,“就在裏麵。”


    進去後,裏麵是一架巨型的床|弩,遠比褚尋真在塞北瞧見的要大上很多,也顯得笨重了很多。


    虞子道,這是他製作出來的第一架床|弩,留在了健器營裏麵。


    用手懷念的摸了摸,虞子感歎道:“數年過去,它也老舊了許多。”


    這架床|弩也不知道被實驗了多少迴,上麵存在著不少滄桑的痕跡,弓|弦已經鬆動,下方連用的絞械也不見了蹤影。


    “人老了就是會懷念些以前的東西,還要麻煩你們特意陪老夫過來。”


    褚尋真道:“可以瞻仰一下虞師以前的大作,已是不虛此行了。”


    陸繪思陪著虞子走在前麵,虞稟稚麵有變化的落後幾步,少頃,褚尋真與他並列走在一起。


    虞稟稚低聲道:“這次迴來京城後,祖父……怕是不會再離開了。”


    褚尋真抬起頭看去,眼眸微閃,心裏已經隱約有所猜測……


    果然,便聽虞稟稚繼續低聲說:“祖父他……有感自己大限將至,瑞親王派人來接祖父時,我們其實已經在往京城的方向趕迴,而此次迴來,便是為了要與祖母合葬在一起。”


    褚尋真是知道的,虞子的妻子早逝,他一直將牌位帶在身邊,與妻子同遊山川大河。


    乍然聽到這種消息,褚尋真的神情也微微起了變化,目光落在前麵傴僂背手踱步的老者身上,心中不由得泛起苦澀酸意,“虞師……並不像是要…………”


    “祖父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態,能夠活到這般的歲數,他說,已經算是老天爺格外恩賜的了。”虞稟稚眼中澀然道。


    褚尋真不禁沉默起來,生老病死……是誰都不能阻止的事情。


    看過以前的物件後,幾人出去時,卻恰巧碰見了瑞親王。


    “王爺怎麽會在健器營裏?”虞子道。


    戚司安對虞子行了一禮,道:“來健器營裏取走差人製作的東西,您老要看一下嗎?”


    他看向褚尋真道:“說起來,這件東西也與褚先生有些關係。”


    褚尋真麵上閃過不解。


    虞子背手笑道:“哦?老夫倒是想看一看了。”


    …………


    麵前的東西類似望遠鏡,卻要比望遠鏡大上許多,由木架支撐起來,正好到人眼睛的高度。


    褚尋真一眼瞧見時,便驚訝的看向戚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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