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上人,究竟為何!?”


    一人失神,一人從容不迫。


    看著孫茹玉與太子,玄玨上人目光深邃,臉色未變。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吾清修多年,本就不問世事。”


    “這天下哪怕生靈塗炭,也與吾無關。”


    這般冰冷無情的樣子,孫茹玉與太子還是第一次見到。


    以往隻是清冷中帶著高人的淡漠,雖然疏遠,但卻藏著溫柔。


    孫茹玉的感受格外明顯,她無法相信,師尊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沉聲道:“師尊你經常教導我,修者當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玄真派可是大乾第一道門!正道的領袖啊!”


    玄玨上人冰冷依舊,揚聲道:“那些不過是虛名罷了。”


    “可...”


    孫茹玉還想再說什麽,但太子卻極為冷靜,按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看著玄玨上人,說道:“既然上人不願出手,那還請看在昔日與大乾的情分上,為我等指一條明路。”


    玄玨上人微微一笑,輕聲讚道:“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隨後,她又說道:“雖然當初成為大乾國師,隻不過是成為掌教後的一個附帶。”


    “但正如太子你所說, 還是有些情分的。”


    頓了頓, 她的笑容漸漸浮現高深莫測的味道。


    “至於明路的話...老老實實待在我玄真派便可。”


    “普渡慈航,自會有人解決。”


    孫茹玉與太子皆眼含期盼,完全沒想到,玄玨上人竟會給出這麽個迴答。


    待在玄真派?這不是當縮頭烏龜嗎?


    再說了!我們不去對付普渡慈航, 那還有誰會去斬殺他!?


    難道是這瞎了眼的賊老天嗎!?


    兩人又失落又無奈, 如果麵前的不是玄玨上人,都忍不住懷疑對方是在戲弄他們。


    “信與不信, 皆在你們。”


    “若是選擇離開, 日後勿要埋怨。”


    說罷,玄玨上人一揮雪蓮般純白的衣袖, 送出了孫茹玉與太子。


    主殿頓時變得安靜。


    “唉...”


    低歎一聲, 玄玨上人臉上的冷色如初雪消融,消失一空,轉而露出複雜。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去..恐怕是攔不住他們的。”


    “罷了, 各有所命, 一切都需要他們自己去麵對...”


    ......


    殿外。


    孫茹玉與太子麵麵相覷, 皆有不忿。


    但事已至此, 玄玨上人不願意出手摻和, 他們也無計可施。


    迴到院內, 兩人都沒有再交流的心思, 瞥了眼修無缺緊閉的房門, 搖頭走向了各自的房間。


    修無缺有所察覺, 眨了眨眼,轉而又閉上了。


    白雲蒼茫, 仙氣蕩漾。


    翠綠的植被籠罩庭院,彌漫著安寧與靜謐。


    千禪鎮上, 卻是一片嘩鬧。


    “造孽啊!你們是沒看到,那千禪寺分明就是一個魔窟!就在那棵每次上山都能看到的菩提樹下邊, 竟然有著一個巨大的洞穴,關著百十個丫頭, 都快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哎呀呀, 這算是好的了,至少保住了一條小命,聽說那些被折磨死了的,最後都送去喂妖怪了!”


    “就...就是昨晚見到的...龍?”


    “狗屁的龍, 就是一頭臭蜈蚣,三兩下就被公主殿下身旁的仙人給斬殺了, 今早一看, 屍首早被燒成灰燼,灑滿山頭了。”


    “如此甚好!甚好啊!這幫挨千刀的家夥,一定要好好懲治,發配去挖河道,挖到死!”


    “嗬,那幫畜生早就死了個幹淨,都快把千禪寺的後山給堆滿了!”


    “你可別說了, 老子當時看了一眼, 差點把心肝肺全給吐出來,現在...在...嘔嘔嘔!”


    “草!俺的衣服!”


    人們議論紛紛, 恨不得把昨晚發生的事情立馬昭告天下,仿佛斬除妖邪的是他們似的,異常興奮。


    那一個個吐沫星子, 恐怕都能把整個千禪寺給淹咯。


    時至午時,千禪山上逐漸走下來一支隊伍。


    左千戶走在當頭,兩側隊伍徐徐,將一眾受難女子以及她們的親眷簇擁在中央。


    隨著重見光明,在親眷的安撫下,一眾女子的情緒都漸漸穩定,流露出淡淡的劫後餘生的喜悅。


    左千戶眼泛冷光,迴頭看著被斬做兩半的千禪寺,憤恨地咬緊牙關。


    這千禪寺,屬實可恨!


    他習武一生,立誌要報效朝廷,匡扶社稷。


    卻不曾想到,被乾元帝委以重任, 深受萬民敬仰的國師,竟會暗中做出這等事情!


    哪怕他心裏完全不敢相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根本容不得他懷疑。


    他收迴目光, 瞥向遙遙相對高聳入雲的山巒,懷著幾分期許。


    太子與公主,應當會做好準備,返迴皇城去質問國師吧?


    如果...那位能夠出山就好了。


    左千戶搖搖頭,眉毛漸漸凝起。


    他知道,接下來返迴皇城,將麵臨一場狂風暴雨。


    普渡慈航,絕不是易與之輩!


    隊伍徐徐下山,不多時,進入了鎮中。


    王老板與賈明富當先一步,帶人守在了鎮口。


    一見隊伍出現,就立即招唿道:“我們鎮發生了這種事情,實屬不幸!”


    “來,讓我們歡迎平安歸來的幸存者們。”


    “歡迎迴家!”


    簇擁在鎮口的眾人看著隊伍中骨瘦嶙峋,臉色枯黃的少女們,一經鼓動,眼眶瞬間就濕了。


    “歡迎迴家!”


    “歡迎迴家!!”


    群情瞬間激烈起來,王老板朝安排好的下人們使了個眼色。


    很快,下人們就捧著提籃,露出一個個精細的白麵饅頭,走向了隊伍中受難的少女們。


    “大家慘遭磨難,我王勇做不了什麽,隻能略盡綿薄之力,還請大家不要拒絕。”


    王老板一臉悲憫地說著,左千戶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下令阻攔。


    誘人的清香撲入鼻尖,一個個喉嚨都忍不住開始吞咽口水。


    在那暗無天日的折磨裏,大家都是饑一頓飽一頓,根本沒有像樣的飯食。


    有時候餓急了,這幫弱女子可是連蜈蚣老鼠都敢咬上幾口的。


    霎時間,受難的少女們就接過饅頭,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起來。


    看著這副模樣,周圍的人們無不傷心落淚。


    “唉!老頭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沒有看出千禪寺這幫狼心狗肺的東西的真麵目,枉我日日祈禱,夜夜供奉,真是對不起這幫丫頭們了!”


    “我!該死啊!!”


    老頭激動地錘了自己幾拳,引得觀者皆露出羞愧之情,他們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千禪寺的忠實信徒。


    那罄竹難書的罪行,一切切都有著他們的香火貢獻在其中,脫不了幹係。


    “我們對不起大家啊!助紂為虐,坑害了不少人。”


    “是啊!我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天地!”


    “我們,也是罪人啊!”


    眾人皆愧疚不已,心痛交加。


    恰在這時,王老板高聲喊道:“諸位勿要自責!”


    “那千禪寺表麵上戒律森嚴,佛音嫋嫋,似有真佛聆聽,絕非我等凡人可以識破的,想那普渡慈航,連當今聖上都能蒙騙,吾等粗鄙鄉民,又哪裏分辨的了。”


    “萬幸的是,天佑我大乾,來了位正氣凜然的仙人,助公主殿下一舉斬殺了千禪寺的妖邪,還了個朗朗乾坤!”


    王老板話音鏗鏘,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此事的真正主角上。


    有人好奇問道:“那仙人到底長什麽樣子啊?是不是三個腦袋,六隻手?”


    “瞎說什麽呢?我聽說是一個白頭發的老人,渾身往外冒著仙氣兒呢!”


    “你們可就瞎吹吧,那明明是一個俊得沒邊的男子,根本不是凡人能比的。”


    眼看眾人議論起來,王老板微微一笑,抬手說道:“想必大家對那位仙人是頗為好奇的,但實際上,大家都對他都有印象。”


    這故弄玄虛的樣子看得眾人疑惑不已,紛紛問道:“有印象?難不成我們還見過他不成?”


    “沒錯!”


    王老板點點頭,笑容頗為自得,但他還沒能狠狠裝上一手,賈明富就率先搶過話去。


    “諸位可還記得幾天前,陶大公子在浮香閣狠狠吃了一個大虧!”


    一聽到這裏,人群中立即就有人反應了過來。


    “莫非是那位奇人!?手段神乎其技的修公子!?”


    此話一出,議論聲此起彼伏。


    “修公子?聽說他武藝高強,一眨眼就斬了陶然一臂?”


    “什麽武藝!修公子分明是神仙人物,他可是憑空取出一把長刀的!”


    “嗬,神仙人物會去那種地方?還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好勇鬥狠?”


    “你一個凡人,怎麽可能知道神仙的想法,修公子那分明是紅塵煉心!”


    “你放屁!”


    “我看你像個屁!”


    眼看爭論愈演愈烈,賈明富悠然一笑,朗聲說道:“諸位不必爭了。”


    “這位神仙...正是修公子!”


    一語落入人群,仿佛禁音魔咒,瞬間湮滅了聲響。


    有人楞楞地接道:“那修...修公子,真是神仙?”


    王老板同樣笑著,看著眼前鴉雀無聲的眾人,莫名有一種優越感。


    我曾和仙人尋歡作樂,乃同道中人,豈是你等沒眼光的愚民可比的。


    他朗聲說道:“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這些將士或是上了山的,那位仙人,是否就是修公子!”


    話音剛落,一名略顯富態的男子就喊道:“我可以證明,那仙人就是修公子!今晨一早,他和公主殿下立於千禪寺,周圍全是妖僧的屍首。”


    “除了他,還能是誰!?”


    “啊?當真是修公子!?我原以為他在浮香閣的手段已經神乎其技了,沒想到竟真的是仙人下凡!”


    “我就說修公子不是一般人,那仙風道骨,豐神俊朗的模樣,絕非凡人可以擁有!”


    眼看眾人俞漸信服,王老板朗聲喊道:“我等應當叩謝修公子,為千禪鎮斬除了禍世妖魔,保此地安寧!”


    說罷,他立即跪倒在地,凝視蒼天,隨後重重叩倒在地上。


    “多謝修公子啊!”


    有了他的帶動,賈明富也沒愣著,立即做出同樣的動作,口中高聲喊著:“多謝修公子!”


    眼見兩人做出這樣的舉動,眾人稍稍一愣,緊接著同樣跪倒在地,納頭就拜。


    霎時間,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高聲唿喊著多謝修公子的話語。


    尤其是被救出的女子們,神態動作最為虔誠,懷揣著感激。


    “多謝修公子!多謝修公子!”


    ......


    隔天一早。


    修無缺與酒兒早早收拾好一切,等在了庭院中。


    不多時,太子從屋內走了出來,昨晚他可是憂愁了整夜,根本沒睡。


    剛一出門,看到修無缺與酒兒收拾好的行囊,臉色更加消沉了幾分。


    “修兄何必如此著急,一大早就收拾好東西了。”


    修無缺淡淡笑著,搖搖頭道:“我遊曆各地,此間事既然已了,當然要盡早上路。”


    太子露出僵笑,也沒有挽留的心思,幹脆問道:“不知修兄接下來準備去哪?”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來準備去大唐走走。”


    早在河道大營內看到地圖,看到大唐這個國家的時候,修無缺就動了心思。


    如今招惹了普渡慈航這麽個麻煩,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離開大乾算了。


    這一下,太子是完全笑不出來了。


    “祝...祝修兄一路順風。”


    修無缺點點頭,隨後再客套一二,就喚出千本櫻,化作華美櫻花,鋪滿了腳下大地。


    隨後,他帶著酒兒牽上白桃,毫無留戀的走上櫻花,如騰雲一般升向空中。


    片刻後,櫻花穿過雲霧,消失在了太子的視野當中。


    嘎吱。


    房門打開,孫茹玉走了出來。


    她麵無表情,一臉冰冷,朝太子說道:“我們也走吧。”


    太子點點頭,沒有多言,更沒有心思問她,剛剛為何不出來再勸一勸。


    兩人相顧無言,招唿著楊主事,開始收拾東西。


    穿過雲霧,修無缺很順利地離開了玄真派。


    他看了眼來時的涼亭,並未停留,直接飛往了山腳。


    直至看到千禪鎮,他在緩緩落地,收迴了千本櫻。


    但他和酒兒還沒能整理整理,就突然聽到一聲驚唿,仿若驚雷。


    “修公子!是修公子!!”


    “大家快來啊!修公子下凡了!!”


    四下空曠,這聲音傳了極遠,隱約間,似乎還有著一傳十十傳百的征兆,引得喊聲此起彼伏。


    總結下來就一個意思,神仙修公子下凡了,大家快來啊!!


    修無缺一愣,突然就見遠處的農夫扔下鋤頭,激動地朝自己跑來。


    “修公子,不!神仙大人!!小老兒我三代貧農,上有老下有小,收成又全給了千禪寺那幫畜生,您發發慈悲,救救俺吧!”


    “修公子,您還是先救救俺吧,俺家孩子天生愚鈍,是個傻子,您揮揮手,給他開開智吧!”


    “修公子,我家...”


    眨眼間的功夫,就有足足不下十人狂奔而來,眼裏冒著金星,仿佛極其狂熱的信徒。


    修無缺頓時背脊一寒,一言不發,雙腿一夾白桃的腰身,調轉馬頭,朝遠方狂奔而去。


    酒兒莫名一愣,忙問道:“公子,他們追我們幹嘛呀?”


    “誰知道呢,好像是把我當成仙人了,都想要找我許願。”


    “哦..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裏呀?”


    “我們...去仗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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