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迴憶,淨緣眼中陡然閃過一抹悔恨,冷硬的饅頭捏出了清晰的指痕。


    難道是因為我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心意嗎?


    可...可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至於不告而別啊!


    等等!不會已經出嫁了吧!?


    淨緣猛吸一口冷氣,心瞬間變得比手上的饅頭還要涼。


    他細細一琢磨,發現這是非常有可能的!


    畢竟對貧苦人家來說,隻要聘禮到位,當夜就可以將女方帶迴家圓房。


    什麽三媒六聘八抬大轎,那都是大戶人家才搞的花樣,淨緣是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想到這裏,淨緣額頭瞬間滲出了冷汗。


    他不顧其他,不敢再呆呆坐著,趕忙起身朝山下奔去。


    幸運的是,這些年他下山的次數雖然屈指可數,但南燕家的位置,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我..我來了,一定要等我啊!


    山野朝身後飛逝,淨緣狂奔不止,恐懼在心頭滋生,吞噬著一切。


    他越來越怕...越來越怕...怕心中所想成為現實。


    南燕她...真的已經屬於別人了!


    穿過記憶中的小徑,錯落山間的屋宅漸漸多了起來,飛快的腳步也吸引了農夫們的注意,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打招唿,淨緣就一溜煙地竄了過去,隻留下他們疑惑的目光。


    沒多久,氣喘籲籲的淨緣猛地停在了一處宅子的麵前,其中安靜無比,煙火全無。


    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人居住。


    難道真的出嫁,到親家家裏去了!?


    淨緣的臉色猛地擰了一下,心頭升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熱氣,仿佛要將胸腔炸裂。


    他緊緊捏住拳頭,感受著這種從未體會過的情緒。


    這就是憤怒嗎?


    可南燕嫁人是天經地義的,自己有什麽可憤怒的?


    他漸漸鬆開了拳頭,失神地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這一刻,淨緣心中再無恐懼,亦無憤怒,隻有濃濃的不甘!


    如果自己昨日表明心意,和南燕一起離開,她就不會嫁給別人了吧?


    淨緣眼含悲戚,隻覺得自己的心永永遠遠地缺了一角,變得殘缺不全,再無法修複。


    失神的眼眸四處張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麽,似乎隻是本能地期盼著,想要再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惜,並沒有。


    四周依舊寧靜,唯有蟲鳴與鳥叫不時地傳蕩迴響。


    但淨緣的注意力還是漸漸收攏了一些,他看著院內的雞圈與豬舍,露出了疑惑。


    他記得,南燕家可是養了不少家畜的,就算成親需要,也不至於全都不留呀。


    不對,有問題。


    淨緣眼眸微閃,快步走向緊閉的房門,走了進去。


    他快速地將各個房間檢查了一遍,發現竟然都有著收拾過的痕跡。


    而這也就意味著,南燕一家似乎搬走了!


    但這...這至於嗎?嫁個女兒連家都給搬了!?


    淨緣想不通這一切,但並不妨礙他明白一點......他可能真的見不到南燕了!


    明確了這一點,淨緣的雙眸瞬間黯淡下去,散失了所有光彩。


    他如行屍走肉一般攤著雙手,默默走出屋子,離開了空落落的小院。


    路上有歸來的農人見了,不禁上前關心起來:“小師傅這是怎麽了?跟丟了魂似的。”


    淨緣微微揚起腦袋,本能地搖搖頭,轉而問道:“大叔,你知道南燕一家去哪了嗎?”


    “燕丫頭家哈。”農人嘟囔著思索起來,“聽說好像是昨晚連夜搬走了,挺奇怪的,誰也沒知會一聲,要不是看他們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大家還以為是出什麽事了呢。”


    “不過搬走了也好,這幾年年景是越來越差了,上交給千禪寺的糧食卻是越要越多,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


    大叔說到這裏卻是立即變了臉色,微微縮了縮脖子的同時瞥了淨緣一眼,發現他無動於衷這才鬆了口氣。


    好險,看來這是位不管事的和尚,否則早就指著鼻子罵愚民了。


    “小師傅,俺就先走了。”


    大叔邁開腿,隻想著趕快開溜,自己真是欠,湊上來幹什麽呢?


    但淨緣卻突然攔住了他:“大叔你等等,南燕不是嫁人了嗎?怎麽聽你的意思,完全不知道他們搬去了哪裏?”


    “嫁人?”大叔愣住了,突然又恍然大悟道,“哦哦哦,聽說燕丫頭爹娘是給她說了門親事,但那八字都沒一撇呢,嫁什麽人呀。”


    “如今他們一家搬走了,那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原來如此,這麽說的話,南燕並沒有嫁人,隻是搬...搬走了...


    淨緣雙眼一亮,但很快又重歸於黯淡,失神落魄。


    雖然南燕並未嫁人讓他心裏好受了一些,但這結果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終究是失去了南燕的下落!


    淨緣垂著腦袋,一步步走向了前方,大叔看了他一眼,雖然疑惑對方和南燕的關係,但也不敢多問。


    對他們而言,千禪寺的和尚那就是供他們吃飯的大老爺,輕易不能得罪。


    對方沒有在意剛剛的失言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再纏上去,那簡直就是老壽星上吊啊。


    夕陽消弭,夜幕漸落。


    光明似逝未逝,黑暗似至未至。


    淨緣拖著冰冷的身軀,一步步走在這條南燕走了上千次的林間小徑上。


    他的心很亂,充滿了低沉,失落,和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


    他想不通,如果隻是搬家的話,南燕何至於要不告而別。


    哪怕他昨日沒有給予迴應,難道就不能多等一天嗎?


    為什麽會這麽突然!?


    無數的想法在心中閃爍,淨緣木然地走著,迴到了熟悉的寺牆之外。


    此時天色已黑,整片山林黑漆漆的,鮮有亮光,但千禪寺內卻是燈火通明,傳蕩著微弱的誦經聲。


    淨緣跌坐在柳樹下,看著黑沉的天際,任由無數的想法將自己吞噬,頭腦不斷昏沉。


    而那些熟悉的經文聲,此刻卻隻讓他覺得吵鬧,甚至流露出煩悶。


    他的佛心,徹徹底底地亂了。


    ......


    咻!


    一抹幽光劃過。


    山林中,一隻毛發幽黑的貓正急速穿行,鬼魅地不發出半點聲響。


    它猛地落下,在參差不齊的籬笆牆上穩穩站住,一雙碧綠的眼眸直勾勾盯住眼前的院落。


    正是南燕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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