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一個激靈,頓時不敢多言。


    憑瀾迴身看她,隻道:“你們三個起來吧,都在一旁看著,背叛娘娘是什麽下場。”


    四喜一個頭就磕下去:“娘娘明鑒,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


    憑瀾淡淡開口:“你真不知?”


    四喜急忙道:“奴婢確實不知,這夏冰都是從冰室裏送過來,奴婢不過是按規當差,這冰到底有沒有問題,奴婢全無察覺。”


    她說到這裏,憑瀾也跟著歎了口氣。


    “蘇果未說是夏冰有毒,隻說冰鑒不對,”憑瀾姑姑垂眸看她,“你還太年輕,事發突然,你心中焦急,說錯話也是難免的。”


    四喜突然閉了嘴,果然不再多言。


    憑瀾道:“既然你一口咬定是夏冰有毒,那夏冰裏是什麽毒你可知?”


    四喜低著頭爬服在地上,似乎沒聽到憑瀾的話。


    憑瀾也不管她,目光在三個宮女臉上掃過,最後又落到她身上:“你不說,我可以替你說。”


    “此毒名為相思子,應是蒸煮之後化為水狀,少量滴落於夏冰之中,隨著夏冰的寒氣散出,短時間內毒性不強,吸入之人知會頭疼心悸日夜難安,若是一月兩月過去,中毒者便會病弱不治,最後氣血不足衰弱而亡。”


    她沒說一句,四喜便多抖一下。


    憑瀾最後歎息一聲:“隻要日常在這冰山邊坐立休息,無人可逃。”


    也就是說,挨著這冰山生活,時間長了,所有人都得死。


    四喜抖得更厲害了,李令姝離得不遠不近,都能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憑瀾聲音突然拔高:“你的好主子,未曾告訴你這毒你也會染嗎?”


    她的聲音如同催命符,摧垮了年輕的四喜。


    四喜啞著嗓子喊:“我能有什麽辦法!我不過是個三等宮女,在主子跟前說不上話,在外麵也要受人欺淩,憑什麽她就能在娘娘身邊伺候,我就得整日在後院洗衣?”


    她指著蘇果,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淩厲。


    憑瀾垂眸看著她,道:“這不是主因,宮裏人人都是這麽過來的,你沒有什麽不同。”


    四喜低下頭,聲音異常嘶啞:“我就是嫉妒她,也怨恨娘娘一心向著她,信任她,我不甘心。姑姑說的什麽主子,我一概不知情。”


    她這麽一嚷嚷,倒是把旁邊三個宮女嚇了一跳。


    憑瀾看她們聽了四喜的話無所動搖,心裏頭寬慰,麵上卻還是冰冷如霜。


    “四喜啊,你還是不懂宮裏麵的規矩,你的好主子興許也沒跟你提過,這味相思子,就連太醫院都沒有藥底,你作為一個三等宮女,又上哪裏尋來?”


    四喜被憑瀾冷冰冰噎了一句,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沒背過氣去。


    憑瀾又說:“從你跟隨娘娘至今,確實未曾多出南華殿,但入夏之後天氣炎熱,你偶爾也要出宮去取夏冰,尚宮局的冰室,有人同你接頭吧?”


    四喜臉色微變:“姑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


    這會兒的她,看起來跟往常一樣乖順,剛才的癲狂和埋怨都消散開來,仿佛她還是舊日裏那個羞澀貼心的四喜。


    她會笑嘻嘻跟李令姝說:“娘娘,神鳥病好了。”


    她也會跟李令姝保證:“奴婢是您的宮女,當然要跟著您啊。”


    這些話,李令姝都記在心裏,一直未曾忘卻。


    不過過了三個月,人怎麽就變了?還是……她所表現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李令姝歎了口氣,終於說了事發後的第一句話:“四喜,你說實話,本宮保你一命。”


    四喜渾身一顫,她偏著頭,不敢去看李令姝的眼睛。


    李令姝對她很好,她犯了錯,李令姝會教導她,便是懲罰了,也都是不痛不癢的小手段,從未真正傷過她。


    在南華殿的幾個月,她其實挺高興,也挺平和。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麽下去就好了。


    四喜眨眨眼睛,任由眼淚從眼睛中滾滾而落:“娘娘,奴婢沒福,怕是伺候不了您了。”


    她說著,給李令姝磕了三個頭,自此不再多言。


    李令姝看著她瘦小的身子,想到她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若是在現代還隻是個初中生。


    時移世易,背景不同,人生軌跡便千差百錯,令人唏噓。


    李令姝起身,對憑瀾道:“姑姑,後頭的事,便交給你全權處置,本宮乏了,得去小憩一會兒。”


    憑瀾看著她身影消失在珠簾後,低頭對無聲哭泣的四喜道:“四喜姑娘,跟我來吧。”


    四喜掙紮著,十分不肯走,憑瀾根本就不管她這一套,直接叫了倆個強壯的黃門進來,一個捂嘴一個拽手,直接拖了出去。


    憑瀾看她淚水漣漣,問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終於沒有內鬼了!開啟甜蜜模式!


    今天開始就日六啦~小腮紅變迴來已經安排上了~!


    第65章


    李令姝說要小憩,是真的有些疲憊。


    她迴了寢殿裏,讓蘇果給她更衣,便直接躺在床上,閉起眼睛就睡了過去。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睡夢中的她,剛剛從手術台上下來,一個人在醫院的病房裏發呆。


    她沒有親人,隻有醫院的小護士過來跟她說說話,偶爾無聊就看電視,電視劇裏的悲歡離合,都是別人的故事,似乎同她沒什麽幹係。


    有一陣子,李令姝特別喜歡看宮鬥劇。


    那會兒宮鬥劇很火,裏麵的娘娘一個比一個漂亮,觀眾們從服化道點評到演技,又從演技談到台詞和劇本,總之那一部劇,似乎人人都看過,人人都能說出個三四五六來。


    李令姝也愛看,不過她就看了樂子,再多的東西她也品味不出來。


    對她來說,那不過是打發時間的插曲,用來讓她度過一個又一個治療階段,用來讓她熬過滿身的痛苦和無奈。


    可她想不到,有一天她也成了劇裏的人物。


    宮闕深深,天威浩蕩,重簷之下,是皇朝的威儀和繁華。


    長信宮端莊素雅,好似一位淡妝濃抹的佳人,總是相宜的。


    繁花似錦,綠草如茵。


    李令姝在這裏體會到了原來所都不曾有的新奇與趣味,過了一段不太一樣的人生,可午夜夢迴,輾轉之時,她才發現,她依舊還是那個病了會哭,通了也隻能自己忍受的孤單人。


    她沒法跟那些人一樣,做到心硬如鐵。


    便是如今被一個並不算太過親近的小宮女背叛,她心裏也火燒火燎般難受,實在無法淡然處之。


    剛才那麽多宮人在,她不能說太多話,可她心底裏卻想知道,她究竟為何要這麽做。


    但她很清楚,是與不是,原因到底為何,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


    便是弄清楚一切,她也改變不了一切,這件事依舊會發生。


    李令姝微微睜開眼睛,幽幽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她聽到耳邊響起一聲細嫩的“啾”。


    李令姝偏過頭去,就看到小腮紅站在她的枕頭邊,正歪著頭看她。


    帳幔內昏昏暗暗,外麵的天光照不進來,但她卻覺得小腮紅仿佛在發著淺黃色的光,讓它臉頰上的那兩坨更粉紅。


    李令姝的心一下子就安靜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腮紅的下巴,在它的“小圍脖”上輕輕揉了揉:“你怎麽來了?”


    赫連榮臻看她心緒不穩,眉頭微皺,就知道她現在心裏一定很煩悶。


    他想跟她說以後這種事說不定還會發生,讓她別太往心裏去,也想說等他醒了,有他保護她,就沒有人再敢在她身邊動手。


    他有許多許多話要說,可話到嘴邊,他卻隻能說:“娘娘,娘娘。”


    說了一會兒,赫連榮臻放棄了。


    他低頭看了看李令姝,在她臉上蹭了蹭,張開尖細的喙,輕聲哼唱起來。


    哼唱不需要咬字,隻需要把曲調婉轉發出音,就能很好聽。


    李令姝也是有些猝不及防。


    往常小腮紅心情好的時候,是會唱兩聲,不過他唱的曲調她從未聽過,應當是在司羽監學的折子戲,曲子很短,卻也很好聽。


    今日小腮紅哼唱的,卻是她分外熟悉的一首歌。


    小星星。


    李令姝有點音癡,不是很會唱歌,現代的流行歌曲她都唱不好,也就隻會唱一些簡單的兒歌,她怕小腮紅學會,因此從未特地教過他。


    卻沒想到,她自己隨便唱過那麽幾次,小腮紅就學會了。


    李令姝溫柔地看著他,安靜聽它哼唱。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象千萬小眼睛。


    這本就是兒歌,讓鳥兒唱出來,顯得越發活潑可愛。


    赫連榮臻私下裏練這歌好久了,今日終於拿出手,唱得分外認真。他顯完整唱了一遍,看李令姝很喜歡聽,眉目也舒展開來,便又很賣力地重新唱了一遍。


    等它這遍唱完,李令姝就說:“好了,我很喜歡,謝謝小腮紅。”


    赫連榮臻就下意識邀功:“啾啾啾。”


    李令姝這才笑了。


    “小腮紅最乖,小腮紅最聽話,小腮紅是好寶寶。”


    赫連榮臻:“……”


    不知道為何,聽著就是高興!


    赫連榮臻陪著李令姝玩了一會兒,看她情緒穩定下來,才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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