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溫阮問。


    “若那時你名聲真的被毀,皇帝就有理由將你接進宮中多加管教了,那時候你父親不在京中,僅僅一個溫少卿,是攔不住他的。”


    “……”


    溫阮想吐。


    “一石三鳥,皇帝深諳權術之道。”殷九野笑說。


    “那你是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你不告訴我?阿九,你是不是皮癢了?”溫阮氣道。


    殷九野好笑道,“我當時隻是懷疑,哪裏能確定?我一直覺得三皇子不堪大用,太傅那個局又粗暴拙劣,的確很像他的作派,說來這也是皇帝對三皇子極為了解,才布出了這個符合三皇子為人風格的陷阱。”


    “對自己的兒子都這麽用心算計,文宗帝不僅是個薄情的帝君,還是寡恩的父親。”溫阮都有些無語了,“再看看他對太子做的事,有這樣的爹,簡直是三皇子和太子的悲哀。”


    殷九野笑了笑沒接話,他也這麽覺得,太悲哀了。


    “後來慢慢地發生了許多事,一點點積累起來,我才越發確定我的懷疑是對的。”殷九野握著溫阮的手“但若不是你今天這般梳理一通,我也不一直往深處想,說來還是你細心。”


    “可是你也可以將這些懷疑說給我聽,為什麽都要瞞著我呢?”溫阮還是生氣。


    “溫阮,那是皇帝,而且在那時候,我隻看出你不惹事也不怕事,但並不確定你有沒有這樣的心性和能力可以應對,我若貿然告訴你,豈不是要害了你?”


    殷九野沒說的是,那時候他還沒有這麽這麽地喜歡溫阮,對溫家仍有猜忌,自然不敢和盤托出心中所想。


    溫阮癟了下嘴,手伸在殷九野脖子上,懶懶地掛著,“我感覺這京中每一個人都有好多秘密。”


    “你二哥就沒有,你二哥純潔得宛如一張白紙。”


    “不許笑話我二哥,我二哥那叫單純!”


    溫阮說著也想笑,當二哥徹底弄明白文宗帝和盛月姬之間的關係後,他除了瘋狂“臥槽”,就沒有別的話了。


    哦,還有一句,他說,“渣男賤女,絕配啊!他怎麽不把盛月姬弄進宮當妃子呢,這才叫一個驚世駭俗!”


    然後險些沒被爹打破腦殼,活脫脫的地主家的傻兒子本傻。


    殷九野忍著笑,說,“你是不是還是在想,為什麽你父兄不將文宗帝對你的……貪婪說出來?”


    “嗯,今天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可是他們還是不肯將真相告訴我,為什麽呢?”


    “也許是因為這個秘密比你看到的更為複雜,更為驚心,而這一切又還沒有到說出來的時刻。”


    “為什麽你會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


    “因為我也還沒有告訴你,我和皇後是什麽關係。所以我知道保守秘密的人,他們是什麽樣的心理。”


    “那你跟皇後是什麽關係?”


    “等時機到了,我再告訴你,總之你相信,我與皇後不是敵人。”


    “我覺得皇後好可憐啊,文宗帝這個變態,皇後怕是要被他惡心死了。”


    “等太子迴京了,就好了。”


    “太子會迴來嗎?”


    “會。”


    就在你眼前,抱著你。


    殷九野手指刮了一下溫阮的鼻尖“難得你今天有這麽多的問題,看來你今日進宮看望皇後,她跟你說了什麽。”


    “可以啊小夥子,腦瓜子轉得蠻快的嘛。”溫阮搓了一把殷九野的狗頭。


    “她還好麽?”


    “不好,病得很難受,我覺得她肯定罵死我爹了。”


    “辛苦她了。”


    殷九野抱著溫阮靠進懷裏,下巴在發她頂輕輕磨蹭,暗自在心裏念著,母後。


    至此,殷九野將一半的籌碼投進了靖遠侯的局中,藍綣交出的那大筆銀錢是他暗藏多年的籌碼之一。


    大家合力在外圍小心周旋,一點一點地將三皇子趕至末路。


    朝中情勢不明,皇後又病危,隻要再使上一點巧勁,殷九野這麵具摘下來,指日可待。


    他等了很多年,從來不心急,總是徐徐圖之,但此刻忽然有些希望時間能再快些。


    他想堂堂正正地迎溫阮過門,讓她風風光光,十裏紅妝,撒金鋪銀地嫁給自己。


    白菜就在嘴邊,拱不了,他忍得也很辛苦啊。


    溫阮雖看不清全局,卻也能管中窺豹,感受得到風雨欲來的沉沉重壓。


    溫家這艘大船,是要在風雨中駛向彼岸,還是在狂風驟雨中翻船,全看船上的人了。


    侯府祠堂。


    靖遠侯和溫北川對坐在地上,擺了三杯酒,你一杯我一杯,阮明月再一杯。


    “你小妹可能猜到了些什麽。”靖遠侯笑望著阮明月的靈位,歎聲說,“跟她娘一樣聰慧。”


    “我看爹今日神色,是不想告訴小妹的,所以我也就沒說。”溫北川給靖遠侯滿了杯酒,歎氣,“娘若在世,怕也是不想讓她知道的。”


    “你娘去世以後,我一直在想,這天下有什麽意思呢,我幹脆帶著你們三個跑去什麽地方安度晚年算了,什麽太子啊,皇後啊,陛下啊,都不管了。但不行啊,老大,人活在世上,不單單為自己的私心而活,還要為那些信任你的人。”


    “爹的舊屬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這些年我在朝中暗中斡旋,將當年還留在朝堂上的人也各自送走,常有書信往來,他們都過得不錯,爹你可以放心了。”


    “總有一天他們要迴來的,十年寒窗,金榜題名,誰不是一點點從底下爬起來的?遭了這麽多年的罪,總歸要討迴來。”靖遠侯看著溫北川,問,“你那些門客怎麽樣了?


    “都還不錯,陛下是不會重用溫家門客的,所以去的地方皆是偏遠苦寒,不過,這也正合我意。”


    “嗯,偏遠好啊,皇帝永遠不明白一個道理,這天下不是他一個人的天下,大襄朝是一個龐然大物,京城隻是它的大腦,還有手,有腳,有細微的經脈,堅硬的骨頭,和滾燙的鮮血,這才是這個龐然大物得以生命力旺盛的根本。”


    溫北川說道“陛下是擔心老臣勢大,威脅到將來的皇權,這般苦心經營,圖的是將來新帝登基,他能留一個可以掌控的政權給新帝。其意不壞,壞在我們是他要除掉的老臣罷了。”


    靖遠侯卻搖搖頭,“尋常百姓家還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道理呢,皇帝獨獨知道新舊交替,勢力更迭,卻不知道老將不死,其誌永生的道理。你看看他如今留的那些元老,什麽右相之類的,那是能登大雅之堂的嗎?不能,說好聽點是看中右相忠於他,說難聽點兒,僅僅是因為他好控製罷了。似晉親王,似我溫家這般的,他不敢留。”


    “說到右相,於悅姑娘倒是與二弟感情甚好,將來他們二人的婚事,怕是要等太子迴來了。”


    “想個法子,讓於悅離開於家就行了,我看那於家對她也不怎麽樣,沒什麽好留戀的。這風一起啊,右相定是車輪下的螞蟻,別把於悅牽連進去了,那丫頭挺有意思的。”


    “兒子明白,會想辦法的。”


    靖遠侯啜了口酒,又抬頭看著阮明月的靈位,“此事過了,東宮穩固,我就真的歸隱,帶著你娘去找個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待著,再也不管這些事了。那之後的大襄朝,就交給你和太子,你們可別跟我和文宗帝似的,從當年的親如手足,鬧到如今的仇怨橫生。”


    溫北川起身拱手行禮“兒子記住了。”


    靖遠侯拍了拍溫北川的肩,“你去吧,我陪你娘再說會兒話。”


    “是,爹也少喝一些,喝多了傷身子。”


    “知道了,去吧。”


    溫北川走出祠堂,迴頭看了一眼獨坐在裏麵的老父親,心下有些不解。


    父親怎麽就斷定,那太子是值得扶持,值得信賴的呢?


    在太玄觀這麽多年,太子不被養廢,便是不易,指望他一迴來就能把控朝局,想得未免太過輕巧了。


    如今這朝堂,便是自己,也隻是堪堪斡旋其中,從不敢說遊刃有餘,更遑論文宗帝仍在帝位,依舊是一座難以翻過的大山。


    但溫北川又想,罷了,父親總有他的道理,威名遠揚的靖遠侯,這麽多年來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他運籌帷幄,幾不出錯。


    第115章


    在出宮後的第二天, 溫阮給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 還是決定去一趟晉親王府。


    晉親王待溫阮依舊不冷不熱, 隻是以前頗顯熱鬧的晉王府, 如今已經門庭蕭索, 清靜了許多。


    溫阮進府後, 也沒有坐著陪晉王說話, 而是找畫嵬。


    畫嵬見溫阮來很高興, 露著兩顆可愛得要命的小虎牙, 笑著問好“溫姑娘。”


    “嗯, 我來看你畫畫。”溫阮笑道。


    “想偷師就直說。”晉親王在旁邊哼了一聲。


    溫阮看看他, 說“畫畫有什麽難的, 還需要偷師麽?”


    晉親王卻道“你不學無術就罷, 嘴還挺強。”


    溫阮拿起畫嵬的毛筆,在幹淨的紙上,“唰唰”幾筆,畫完後問畫嵬“怎麽樣?”


    畫嵬看得忍俊不禁, “傳神生動。”


    晉親王不信, 伸了脖子過來看,嗯, 畫上一個熊貓頭。


    溫阮畫不了正經的畫, 還畫不來表情包麽?


    表情包流傳甚廣靠的是什麽,靠的就是最簡單的筆觸傳達出最到位的情緒!


    晉親王忍不住罵道“什麽玩意兒!”


    溫阮將筆遞給畫嵬“來,你也畫,我們鬥圖。”


    “你敢!”晉親王當即阻止, “畫嵬乃是一代丹青大師,畫這種不入流的東西,成何體統!溫阮你是不是成心想毀了畫嵬!”


    “表情包怎麽就能毀了畫嵬了?晉親王,你這叫迂腐。”


    “你放肆!”


    “畫嵬,不理他,我們畫我們的。”


    溫阮拉了把椅子過來,跟畫嵬排排坐,一人執一隻筆,畫著熊貓頭。


    各種表情精準到位,畫嵬畫得比溫阮還要傳神,要不怎麽說人家是天才畫師呢?


    晉親王一開始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後來看著看著,也覺得有趣,想上手指點一二,又礙著麵子拉不下臉。


    溫阮見了,搭了個台階“晉親王,你看這兒,我畫不好,你說怎麽改呢?”


    “這都不會,沒用!”晉親王接過筆,幾筆幫溫阮改畫。


    溫阮抬頭看著晉親王鬢角銀白的頭發,心中有些酸澀。


    以己度人,若自己出了事,靖遠侯怕是也要恨得發狂吧?晉親王又哪有那麽容易走出喪子之痛?


    “瞧瞧,這才到位。”晉親王扔下筆,指著畫上的熊貓頭“這麽簡單也不會,你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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