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首,狀似恭敬地迴話,陪她作戲“姑娘好看。”


    我心甚喜。


    ……


    第二日,補作業的三人中,溫阮蒙混過關,殷九野翰墨極佳,臨摹她的字不露半分破綻。


    隻是夫子檢查著她謄抄的文章,不時抬頭看看她。


    “為何這四張是一種紙一種墨,這六張卻換了紙與墨,連筆毫也有不同?”夫子不愧是高人。


    溫阮麵不改色心不跳“有錢,任性,換著新鮮。”


    夫子“……”


    夫子反駁不了溫阮的話,轉頭看呂澤瑾,抄起了桌上的戒尺,“把手伸出來。”


    “憑什麽!”呂澤瑾不服,他明明交了十張好不好?


    “你以為同時架著三支筆抄書,我會看不出?”夫子捋了一把白胡子,眯著眼睛看呂澤瑾,他都教過多少學生了,這點小伎倆他會識不破?


    呂澤瑾掌心被打得通紅,還不敢發脾氣,這位夫子他是太傅大人,陛下也曾是他的學生,正正經經的帝師,誰見了都得恭恭敬敬行禮,可謂是德高望重。


    再有就是於悅,於悅就比較慘了,她是個老實人,老老實實熬了整整一宿才抄完書,這會兒眼睛都是紅的。


    “往後功課不得懈怠,不學無術,暗於大理,爾等可明白了?”夫子握著戒尺,語氣深沉地問三人。


    “是,夫子。”三人低頭答話。


    罰抄三人組倒也因此結下了某種奇特的關係,怎麽說也是共患難過了。


    從夫子那裏出來後,呂澤瑾吹了個口哨,有些得意地對溫阮說“溫阮,我跟你說個好事兒。”


    “嗯。”溫阮身上掛著於悅,於悅感覺分分鍾要猝死過去,她可能真的一晚上沒睡覺,一直在打嗬欠,眼淚都出來了。


    “我猜,紀知遙要在月姬那兒失寵了,你的機會來了!”呂澤瑾掩不住眉眼中的興奮之色。


    於悅嗤笑一聲“你一大老爺們兒搞得跟後宅裏頭爭寵的小妾似的,你不嫌丟人啊?”


    “要你管!”呂澤瑾翻了個白眼,一邊吹著通紅發腫的手心,一邊對溫阮說“你高不高興,怎麽感謝我給了你這個情報?”


    溫阮扶著於悅,看了呂澤瑾一眼“什麽嘴裏吐不出象牙?”


    “狗,狗嘴。”


    “嗯。”


    “你媽的!小爺我好心告訴你這個消息你怎麽還罵我!”


    溫阮搖頭好笑,沒有說話,倒是於悅說“這消息怎麽好了?我們溫阮又不喜歡紀將軍,管他失不失寵呢?高興的是你吧?”


    呂澤瑾滿是懷疑地看著溫阮“你真不喜歡紀知遙了?其實紀知遙挺好的,我幫你介紹介紹?”


    “滾!”於悅踹了他一腳,拉著溫阮就要走。


    但呂澤瑾眼巴巴地跟上來,他實在是憋不住這股子高興勁兒,紀知遙倒黴,他就高興,紀知遙越倒黴,他就越高興。


    “我跟你們說啊,昨天晚上月姬新學了個曲子,想第一個唱給紀知遙聽,結果紀知遙沒來,月姬說他變了。”呂澤瑾神秘兮兮地說,“還能變什麽,變心唄。”


    溫阮長吐了一口氣,好想把呂澤瑾靜音。


    “溫阮溫阮,你說,紀知遙是不是變心了?”呂澤瑾一本正經地問她。


    溫阮深吸了一口氣,想打爛呂澤瑾腦闊。


    “你說嘛,你跟我說說,你不是挺會講道理的嗎?”呂澤瑾還纏著她問。


    溫阮讓他鬧得耳朵疼,隻好說“你聽說過一個詞嗎?欲擒故縱。”


    “你的意思是,紀知遙故意的?”呂澤瑾不解。


    “不知道,別問我。”溫阮推開他,又說,“你再跟上來,我就告訴夫子你剛剛罵他老精怪。”


    “你多大人了,怎麽還告狀呢?你羞不羞?”呂澤瑾無語。


    “夫子,剛才世子他……”


    “停停停!行了!我不說了!”呂澤瑾怕了她了。


    殷九野從他們身邊經過,看他們三吵吵鬧鬧地,問了一句“你們很閑?不用去溫書?”


    “不是,現在怎麽是不是個人的都跑過來教訓我了?”呂澤瑾沒好氣地衝殷九野翻了個白眼。


    殷九野看了看他“對夫子不敬,今日罰你抄弈經前三篇,十遍。”


    “……陰夫子在上,是小子之過,萬望夫子海涵。”呂澤瑾拱手,深深作揖。


    “不涵,抄好明日交我,並當著我的麵背誦。”殷九野這是公報私仇,誰讓呂澤瑾在溫阮麵前叭叭紀知遙的事的?


    於悅笑得幸災樂禍,溫阮卻覺得,這個校園文好像在往什麽奇怪的方向發展。


    但於悅笑著笑著卻幹嘔了一聲,有的人熬大夜過後的確會出現惡心頭暈的症狀,溫阮很理解於悅此時的不適。


    她拍了拍於悅的後背“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熬狠了,今天晚上迴去我早點睡,補個覺就行了。”於悅又掛在了溫阮身上,打了個嗬欠。


    但呂澤瑾自帶烏鴉嘴技能,溫阮放學迴家的路上,要死不死地就遇到了紀知遙和盛月姬。


    從仕院到溫府,有一條必經之路,溫阮跟殷九野一前一後往迴走,紀知遙和盛月姬突然就從拐角處拐出來,正好就他們前麵,兩人慢步低語。


    溫阮穩住步子,準備轉身,或者停下,想等這二位神仙走遠了再迴家。


    但她頓步就撞在了殷九野的胸膛上,殷九野低頭看她,雖然沒說話,但那眼神明明白白是在問你既然都不喜歡他了,為何還要心虛地避開他?


    溫阮在他這個眼神下,感覺今日自己若真避著了紀知遙,就是做賊心虛,有理也說不清了。


    於是她被迫聽了一路的牆角。


    第19章


    那兩人並肩而行,盛月姬手裏捏著一方緋色的紗絹,行步間柳腰輕擺,柔媚入骨,說話語氣中帶三分嗔三分怨還有幾分癡“你今日有空了呀,昨日之事忙完了?”


    紀知遙牽起她的手,笑聲道“昨日是真有事,並非故意不去找你。”


    “我又沒生氣。”盛月姬輕輕地在他掌間動了一下手指,卻被紀知遙握得更緊了些。


    “還使上小性子了?”紀知遙一笑。


    “可不敢,紀將軍日理萬機多忙呀,小女子豈敢用兒女情長之事絆住您的腳步?”她說完又掩唇嬌笑了下,“但下次可不許這樣了,不能來你也著人給我傳個話嘛,那曲子我真的很想第一個唱給你聽的。”


    “好,下次我會記著,不過那新曲真的那麽好聽?”紀知遙拉著她靠進懷中,手臂攬上她的肩頭。


    “起初倒真覺得挺驚豔的,可也許是昨日你沒來,我又再看了兩遍,感覺還可改進。”盛月姬抬眸含笑地望著紀知遙“我想找長天問問,他比我更擅音律,興許能給我什麽建議。”


    “嗯。”紀知遙輕應一聲。


    盛月姬抿著笑意,嫵媚多情的狐眼含著如春風般的笑色望著紀知遙。


    紀知遙低頭親了一下她額心“別看了,好好走路。”


    “你好看嘛。”盛月姬嬌笑著偎進紀知遙懷裏。


    但紀知遙吻過盛月姬額間時,餘光看到了身後不遠不近的溫阮和殷九野。


    他幹脆迴身,看著溫阮和殷九野。


    行。


    今天迴去就殺了阿九祭天。


    “兩位好。”溫阮不得不點頭問好。


    “好巧呀,溫姑娘,我們又遇見了。”盛月姬大大方方地跟溫阮打招唿,也衝殷九野笑了下。


    “嗯,盛姑娘。”溫阮點頭。


    盛月姬眼眸微亮,這位溫姑娘,倒真會說話。


    當著蕭長天便喚自己“師母”,當著紀知遙就叫自己“盛姑娘”,拎得清清楚楚呢。


    鑒於殷九野和紀知遙之間還有一隻舞未跳完,兩人見麵,紀知遙眼中有些不善。


    殷九野也有點討厭紀知遙摸了二狗子,二狗子常年趴在溫阮身上,紀知遙這玩意兒憑什麽摸它?


    於是殷九野這個禍害低笑一聲“不知紀將軍可是在向盛姑娘請教如何起舞?”


    溫阮抬眸望了下天,忍住笑意。


    盛月姬當然是知道當日圍場之事的,這種好事,呂澤瑾能不說給盛月姬聽,以扣紀知遙的印象分麽?


    盛月姬淡了麵上的笑色,衝殷九野說道“陰公子若喜看歌舞,歡迎常來聽白樓。”


    “不敢,聽白樓乃是高雅之地,不適合我這等俗人。”殷九野笑說。


    “雅俗共賞方是人間樂事。”盛月姬偏著看著殷九野“還是陰公子對自己的定力不夠自信?”


    她說這話時,尾音上揚,字句輕緩,帶著媚惑。


    活脫脫的一隻狐狸。


    溫阮微微翹的唇角兩端放落下去,臉上一成不變的禮貌笑容消失。


    殷九野勾了下唇角,出聲道“我定力不佳,極易受惑。但我對庸豔的女人,提不起絲毫興趣。”


    “是麽,不試試,你怎知沒興趣?”盛月姬卻也不生氣,隻是輕轉了一下手中的帕子,聲音放得更軟,更糯,更魅惑。


    僅僅十幾個字,她能說出百轉千迴的妙意來。


    殷九野沒有接她的騷話,反而是看向了紀知遙。


    他的女人在當著他的麵勾引其他男人,殷九野是真的很想知道,紀知遙是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的。


    而溫阮心裏想的是,安陵君忍者神龜啊!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紀知遙的眼神其實已經不好了,頗是陰沉。


    就連本是垂於身側的雙手,也負在了身後,暗自握拳。


    溫阮瞧著他,不說話麽?那我可替你說了,臉上掛不住,別怪我哦。


    溫阮將手中的幾本書遞給殷九野拿著,捏了捏指尖,看著自己光澤甚佳的指甲,不徐不急地對盛月姬說“阿九能入盛姑娘的眼,實為難得,可惜阿九是我的人,有負盛姑娘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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