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無命冷笑一聲,反手出刀,壓在身側,韁繩一挽,帶著桑遠遠掠進村莊。


    一眼便看到了死人。


    到處都是。


    幽無命放緩了速度,慢悠悠順著主幹道前行。


    家家戶戶的門都被破開,隨便一瞥,便見屋中被翻得亂七八糟,被褥等物都被扔到了院中,草枕被利刃紮破,滿地都是瓦罐碎片——很明顯,兇手在尋找什麽東西。


    肆無忌憚地搜索,沒耐心檢查那些瓶瓶罐罐,便幹脆都砸了。


    到處倒伏著屍首。


    許多人就在自己的家中,一臉茫然地被人斬掉了腦袋。


    有的人往外逃,死在了路上。


    整個村莊都被屠了,雞犬不留。


    幽無命眯起了眼睛,四下打量。


    “一定是來找那碎鏡的!”桑遠遠倒吸一口涼氣,迴頭去找曲芽兒。


    身後,曲芽兒正跌跌撞撞地衝進了一間大院子,片刻之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了出來——


    “爹!娘!”


    短命輕輕地躍起,落在了那間大院子的門口。


    院中,一對中年男女死相極為淒慘,一望便知,他們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桑遠遠看著那兩具肢體扭曲的殘破屍身,一陣不適泛上心口。


    忽然,她聽到不遠處傳來奇異的‘咕嚕’聲。


    循聲一望,見到了一眼水井。


    “井中有人!”


    她不假思索,擲出一朵大臉花,靈蘊絲像蛇一般,迅速爬下井口。


    一隻木桶堪堪吊在水麵上,正在左右晃動,一具小小的身軀沉入水中,看模樣是力竭了。


    桑遠遠操縱靈蘊絲,攔腰一卷,將沉入井下的人撈了出來。


    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生得清清秀秀,此刻顫抖得厲害,嘴唇發青,皮膚泡起了褶子,層層泛著白。


    “小弟!”曲芽兒飛撲過去,摟住了麵容蒼白的小男孩。


    男孩咳嗽了幾聲,哇地哭了出來:“姐!姐!他們抓了爹和娘!娘交出了鏡子,可是他們還是不饒!把爹打死了!娘不肯說你去了哪裏,也被他們打死了!”


    男孩雖是嚇傻了,好歹也能把事情大概說清楚。


    曲芽兒緊緊抱著他,抖成了一團。


    “霜姐姐趁亂把我藏進了井裏,我在井下麵躲了好久好久。剛才,聽到姐的聲音,我想喊你,可是沒有了力氣,就掉水裏了嗚嗚……”少年哭著,迴頭去望。


    循著他的視線一看,隻見井邊倒伏著一具丫鬟的屍首,脖頸上有一道恐怖的劍傷。


    “霜姐姐!”男孩大聲哭了起來。


    大臉花把熱熱的噴霧灑向姐弟二人,帶走了他們身上冰冷的水汽。


    “行兇者,是天壇聖子的人嗎?”桑遠遠問道。


    少年抿著唇不說話。


    曲芽兒趕緊推他:“快點說話!這位是神仙姐姐,定會替我們作主的!”


    少年立刻就大哭起來:“是!就是那些人!他們上門來找東西,說我們偷了聖子大人的東西!爹娘又不是不給他們,也沒有把東西弄壞!他們為什麽要打死人,為什麽!”


    幽無命被他的哭聲弄得十分頭疼,很不耐煩地隨口安慰道:“哭什麽,死的人多了去了,你上外麵看看,一個活的都沒有。”


    桑遠遠:“……”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少年哭得更大聲。


    “所以東西已經被他們帶走了?”桑遠遠問。


    少年哭著點頭。


    桑遠遠看向曲芽兒:“他們遺落了東西,是哪一日的事情?”


    曲芽兒強忍著悲傷,迴憶了片刻:“應該是前天或者大前天。”


    所以兩三天之前,天壇聖子帶著東西,途經冀州。發現東西丟了之後,他們並沒有聲張,而是悄悄沿途搜尋——冀州已被幽無命占了大半,卻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直到今日,查到東西丟在了曲家莊,便殺上門來,拿迴了東西,還將整個曲家莊的人全部滅了口。


    很顯然不是為了什麽金銀,而是要找迴那塊碎鏡。


    “出去看看能不能尋到蹤跡?說不定還追得上。”桑遠遠望向幽無命。


    他的黑眸忽然一定,精致唇角浮起了詭秘的笑容。


    “來了呢。”聲音輕飄飄。


    一陣兵甲之聲在身後鏗鏘響起,桑遠遠愕然迴首,看見一隊天都士兵從院門湧入。


    為首的那個將領滿臉諂媚,對著身旁一個高冠道人點頭哈腰,道:“聖子大人神機妙算,故意假裝不知這小兒藏於井中,果然將這幾條漏網之魚給引出來了!英明、英明!”


    被稱為‘聖子大人’的高冠道人身著白色長袍,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樣,淡淡點點頭:“既然自投羅網,那就都殺了。”


    桑遠遠:“……”


    請問到底是誰在自投羅網?


    第65章 瘋狂的人偶


    桑遠遠很無語地望著麵前的高冠道人。


    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模樣有幾分眼熟。


    這位天壇聖子年紀在三十到四十之間,麵容清俊文弱,皮囊生得是挺好,就是那副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模樣,著實是十分欠教育。


    官兵們亮出了兵刃,湧進院中,將桑遠遠四人團團圍住。


    “天壇的人?”幽無命挑著眉,漫不經心道。


    官兵將領目光微凝,盯住了幽無命的戰甲:“幽州軍人?算你倒黴了!要怪,就怪自己運氣不好,管了你管不起的事情。”


    幽無命愣了一下,然後發出了一串輕而低的笑聲:“……這世間,竟還有我幽無命管不起的事麽。”


    “幽無命?!”


    就在對方瞠目愣神之時,隻見幽無命像一隻大黑蝶,輕飄飄地掠了起來,旋身、閃逝、出刀。


    他落迴了原處,低低地壓著刀,一溜血珠匯聚到刀尖,垂落,次第敲擊在磚石地麵上。


    他垂著頭笑。


    根本不必確認戰果。


    這麽裝逼的動作,被幽無命做出來,居然有種水到渠成、理所應當的味道。


    桑遠遠被他狠狠地帥到了一下。


    她抬眼去看,隻見那裏三層外三層的天都官兵,已齊齊捂住斷掉的脖頸,難以置信地吐著血,一個接一個軟倒在地。


    噗通、噗通、噗通……


    幾個唿吸之間,還能站著的,便隻剩那個徹底傻掉的天壇聖子了。


    幽無命慢悠悠轉過身,拂了拂袖口,歪著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秦州王有個胞弟,名叫秦玉池,聽說體弱多病,隱世多年。原來隱在天壇,做了天壇聖子?”


    聽他這麽一說,桑遠遠頓時醍醐灌頂。


    難怪看這人十分眼熟!


    他的容貌,和秦無兩、秦無雙兄妹十分相似,隻不過年紀和打扮相差甚遠,一時才沒想起來。


    天壇聖子中,居然還有王族?


    原本在桑遠遠的眼中,天壇就是個玄學機構,觀觀星,卜卜運,號稱能夠與神鬼通靈的天壇聖子們,不過就是拿公家俸祿的神棍罷了。


    後來,她知道自己魂穿異世的事情極有可能與天壇有關,才開始對這個組織留了心。


    今日意外發現幽無命戰死天都的這段‘原劇曆史’,居然就記載在一枚天壇聖子遺落的碎鏡之中,這件事更讓她清楚地意識到,天壇極不簡單,這一切的背後,必定黑幕重重。


    縱然如此,在知道眼前這個聖子竟是王族時,桑遠遠仍是吃了好大一驚——天壇曆代並無實權,聖子們深居簡出過得清苦,隻在王族婚嫁、成年儀典上出現,送上祝福。就算再落魄的王族,也不會淪落到天壇去。


    除非他早已知道天壇水很深。


    “幽、幽無命?你是幽無命?!”這位天壇聖子發現自己的護衛竟被一招秒殺,清高傲慢的神情頓時徹底破裂,“你、你可以殺我,但動手之前,最好三思——天壇,不是你招惹得起的存在。”


    桑遠遠:“……”好羞恥中二的台詞。


    幽無命把大黑刀往磚裏一插,手拄著刀柄,笑得直不起腰。


    天壇聖子秦玉池迅速退了兩步。


    幽無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迴頭看。


    “越過那條線,你會從這裏,斷成兩截。”幽無命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平平地照著秦玉池的腰間比劃了一下。


    秦玉池臉色一變,迴頭望向地麵。


    便看見官兵的血很詭異地在他身後的地麵上圈了一個圈。


    “幽州王!我勸你不要和天壇作對!”秦玉池色厲內荏,“你放了我,我可以當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桑遠遠和幽無命對視一眼,瞬間讀懂了對方的眼神——這聖子,怕是用錢買進去的。


    再結合他偷偷摸摸帶著碎鏡迴秦州,返程途中東西丟了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找,找到了還要殺人滅口的行徑來看,十有八九,他是私底下在做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敢讓天壇知道。


    所以……


    桑遠遠有理由懷疑,正是這秦玉池偷偷帶著‘預知之鏡’迴到秦州,讓秦州王看了什麽,之後,秦州王才會祭出了供奉在祖廟千餘年的金貝,讓秦無雙帶著這份天大的嫁妝參加韓少陵的定妻宴。


    所以,秦州王通過這預知之鏡,看到了什麽?


    桑遠遠的心髒‘怦怦’直跳,道:“把他拿迴去,細細地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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