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有一瞬間恍惚:“是啊。當時,我心中沒有算計,沒有利益,便想著,將這采蠶女娶迴家,騰一間宮殿讓她養蠶,仿佛也挺有意思。於是我打算入宮赴宴之後,便來打聽這位蠶女。”


    “然後呢?”她好奇地問。


    “然後,我便在及笄禮上看到了你。”韓少陵目露追思,“那一刻,你可知我心中是多麽狂喜?這麽好的女子,像是天上掉下來的蠶仙子,竟是與我門當戶對的桑州王女。當真是天賜的良緣。”


    桑遠遠安靜地望著他,心中隱隱約約感覺到一些模糊的情緒。


    “再然後呢?”她問。


    “然後你看見了我。你愣了片刻,又衝我笑了笑。桑兒,那一瞬間,我便在心中想,這是我的桑兒,我要她,寵她一輩子!禮畢,你便去了後殿。我當即向桑州王提親,他詢問過你之後,告訴我你可以答應,但大婚卻必須等到六年之後。我不解,想辦法找到了你,可你卻不願對我多說話,隻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賢淑麵孔。”


    桑遠遠心想,這個時候顯然已不再是我了!問題就出在及笄禮之後短短一點時間內,若是人為,那麽這個人必然就是參加及笄禮的某一個!迴頭得讓父母親把當時的情形細細迴憶一遍,看看能不能尋出什麽線索。


    她抬眸看了看韓少陵,又想道:當時隻有十五歲,乍然看見了韓少陵這般英俊非凡氣質過人的男子,對他有些少年的好感也很正常,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貿然讓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男人等待六年。


    這得是什麽腦殘瑪麗蘇才會這樣考驗別人?


    “你竟答應了。”她的眸光有些複雜。


    “我答應了。”韓少陵苦澀地笑了笑,“我答應了,讓正妻之位空懸六年,等你。第二年,出於各方麵的考量,我娶迴了幽盈月。若是早知今日,我想我一定會等你的。”


    桑遠遠搖頭道:“為一個根本不知底細的人,不值得做到那一步。韓州王,你能答應了那樣不近人情的要求,已是十分有心了。我理解你,你不必自責。你與我,隻不過是沒有緣份罷了。”


    韓少陵卻不願放手:“可是我後悔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你是我心中最特別的存在,是我此生第一次心動,也是我餘生最摯愛的女人。我會征服這江山,將它送你作聘禮,如何?這世上,唯我一人,可以給你這樣的承諾。”


    桑遠遠:“……”難得正常交流了一會兒,怎麽又霸總附身了。


    “哈!韓州王,好大的口氣哪!也不怕噎了自己麽!”一道極清脆爽朗的女聲傳來。


    桑遠遠心頭一喜,迴頭去望。


    隻見雲許舟身穿厚重白袍,袖口和裙角墜著深藍的波紋,像是攜著巨浪一般,大步流星踏了過來。


    桑不近耳朵尖微紅,走在雲許舟身旁。


    幽無命眯著眼睛,挑起唇角,身形如鬼魅一般掠到桑遠遠身前,懶洋洋抬起一隻胳膊,將她護在身後。


    韓少陵麵色不變,微笑施禮:“隻是與桑王女敘些舊情罷了。晃眼六年有餘,桑王女天真純淳,仍如初見一般,不免令某十分感慨。某還有事在身,不多留了,諸位請自便。”


    說罷,廣袖輕拂,大步踱出了鳳迴殿。


    幽無命慢慢轉身,盯住桑遠遠。


    目光灼灼,盯得她有些心慌氣短。


    他捉住她的肩膀,像拎一隻小雞崽一樣,把她捉到了內殿。


    “小桑果,”他磨了磨牙,語氣危險地問道,“與他,如初見一般?對他說了什麽天真純淳的話,嗯?”


    桑遠遠瞟了他一下,低低地迴道:“我告訴他說,我喜歡的人會飛。他大約以為我在說笑吧?”


    幽無命:“?!”


    第58章 曲水流觴宴


    “我說我喜歡的人會飛!”


    “別想糊弄我。”幽無命強行繃著臉,“小桑果,我可不是韓少陵那種蠢物!”


    她肯定還和那韓州老狗聊了別的!


    隻見她小嘴一扁,眼眶立刻就紅了。


    幽無命登時麻了爪,手忙腳亂把她攏進了懷裏,垂下頭來,不斷吻她的眼角,就怕她真的哭出來。


    “剛不是還好好的麽,怎說哭就要哭,你別哭,我又沒有不信你。我什麽時候不信你了,從前那些一聽就假得離譜的話我都信了好麽。”他嘀嘀咕咕地說道。


    “那,”她破涕為笑,“我要和你說一些我從前的事情了,還要叫哥哥進來一起聽,你不許生氣。”


    “嗯嗯嗯。”他很敷衍地應道。


    黑眼珠一轉一轉,他心中在琢磨,至於聽完了生氣不生氣嘛,他自己說了算,大不了換個方法收拾她就是了。


    她牽著他,走到大殿中。


    雲許舟和桑不近兩人尷尬地杵在那裏,像兩根木樁子。他也不招唿人家坐一坐!


    桑遠遠頭疼無比,上前一手拉一個,把這對別扭的家夥拖進了內殿。


    四人坐在了窗邊的榻上。


    桑遠遠猶豫片刻,道:“不知哥哥還記不記得我及笄禮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桑不近見她神色鄭重,便仔仔細細地思量了一番,斟酌著迴道:“有些細節可能會有出入。印象較深的有幾件,一件是典禮快開始了,你卻跑到外頭去捉蠶玩,叫人一通好找。一件是,好幾個州同時向爹提親,其中便有韓少陵。還有一件便是自那之後,你就不再瘋鬧了,收拾了性子,從此規行矩步。”


    對上了。


    桑遠遠歎息一聲:“當年我在外頭捉蠶的時候,便已見過韓少陵了。他提及此事時,我記起了一些當時的心情,應該不會有假。爹爹曾說,我一見韓少陵就像變了個人,其實不是,及笄禮時我已是第二次看見他了,至多算是有些許好感,別的,談不上。”


    桑不近慢慢皺起了眉頭:“所以,什麽少女懷春性情大變,為了某人而溫婉賢淑,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麽一迴事。”


    “不錯。”桑遠遠偷眼望了望臉色漸漸變臭的幽無命,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對桑不近說道,“哥哥你看,我如今對幽無命,已是生死相許的情意,你可曾見我性子有半分的變化?”


    幽無命肩膀繃了下,旋即,極淡定,極漫不經心地望向窗外,擺出一副‘他們聊的天十分無趣’的樣子,卻恰好暴露了漸漸紅起來的耳朵尖。


    桑不近頗有些無奈地看了桑遠遠一眼:“小妹啊……你真是口無遮攔!”


    雲許舟冷眼瞟了他一下,哼笑道:“你若有小果一半爽快就好了。”


    桑不近:“……”白皙的臉龐又一次開始漲紅。


    桑遠遠可算是總結出了她這個哥哥的特色——扮成女人的時候爽朗大方什麽都敢說敢做,一恢複男兒身,就束手束腳像個鵪鶉。也不知道這奇葩的毛病該怎麽治?


    她搖搖頭,摁下了老母親般的愁緒,繼續說方才的事。


    “當時,我答應韓少陵的求婚,卻要將婚期推遲到六年之後,這般無禮的要求,為何父母和哥哥都沒有異議呢?”


    這件事,桑遠遠著實是不解。


    桑不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當時誰也沒把它當迴事,還以為你是推托搪塞。我正好拿這個做擋箭牌,把那些上門提親的蒼蠅一個一個都給轟出去,那時候誰能想得到,你竟是真要嫁給韓少陵呢?”


    桑遠遠:“……”這是把她往天上寵啊!所以這六年之約,說穿了隻是韓少陵單方麵的事兒,桑州就沒當真的。


    “後來你便把自己關在房中,再不與我玩耍。”桑不近道,“我生氣,父親還把我揍了一通。後頭那幾年,我極少能看見你,送你的東西也都被你收去庫房,我偷偷看過,你根本連拆都不拆。”


    說起往事,桑不近有些發蔫。


    桑遠遠心中也十分難受。前一日還在柱上刻‘桑不近是烏龜大王八!還要從台階掉下去!’的妹妹,後一日便生分成了那樣,換了誰都得心梗。


    桑不近偷偷用小指點了下眼角:“今年開春韓少陵上門提親,說起那六年之約,父母親與我都不是很滿意,因為他早已在五年前迎娶了幽盈月,我們怕你嫁過去要吃虧。奈何你一定要嫁,隻得讓你嫁了。誰能想到,差一點就天人永隔。小妹,你若真走了,我與阿爹阿娘,不知得有多難過。”


    最後一句他說得悲慟,桑遠遠亦是身體一顫,悲從中來。


    若是她沒有迴來……一切,是不是就要走上書中的軌跡?桑州覆滅,她的一切都被夢無憂取代……九泉之下的亡靈又如何閉得上眼睛?!若是當時在看那本書的她知道那些都是發生在自己父母親人身上的事情,哪怕是身在地獄,也一定會爬迴來的吧!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的唿吸變得有些不穩,心緒震蕩難安。


    一隻大手忽然攥住她。帶著繭的掌心和長指,將她纖細柔軟的手指牢牢捉住。令她心安的溫度和氣息包圍了她,她迅速就平靜下來。


    偏頭一看,這傲嬌的家夥依舊望著窗外,下巴微仰,拽得很欠揍。


    她忍不住揚起了唇角,情緒徹底平複。


    她並不打算貿然告訴桑不近她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情。


    一來,她自己也沒弄明白是怎麽一迴事,說出來徒增煩惱,讓他們再多擔一份心。二來,那件事難說是人為還是某種未知的力量,在自己能力未逮之前,盡量不要牽扯更多人進來才好。三來,知道的人多了,更容易打草驚蛇。


    思忖片刻,她問道:“哥哥記不記得,及笄禮之後,我曾單獨見過什麽人嗎?”


    桑不近迴憶片刻,緩緩搖頭:“禮畢,你們女眷便去了後殿接受祝福。不知娘會不會記得——小妹,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麽事情?有人害你麽?”


    他皺起了眉頭,目光漸漸淩厲。


    桑遠遠搖了搖頭:“我不記得發生過什麽事情了。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會平白無故讓一個初次見麵的人等我六年。我先問問阿娘。”


    桑不近點點頭,取出與桑夫人聯絡的玉簡,交到桑遠遠手中。


    玉簡很快就接通了。


    說起及笄禮後的事情,桑夫人大約也還記得。


    她道:“當時觀禮的女眷都一起到了後殿,接受天壇聖子的祝福。阿娘一直看著,並沒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若說單獨相處的話,那倒隻有天壇聖子曾與你說過幾句話。再後來,你爹便尋了過來,說起有人向我們提親的事情。”


    桑遠遠:“隻是這麽短短一點時間嗎?”


    “對,”桑夫人道,“前後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吧。我記得你爹進來時,你神色有些恍惚,提到韓少陵,你當時是這麽說的——‘若他當真有意,還請等我六年’。我看你像是累極了在說夢話一般,其實也並未當真。”


    桑遠遠定了定神:“阿娘幫我查一查,當時在後殿的人究竟都有誰,還有當日那位天壇聖子的身份。”


    桑夫人一一應下,碎了玉簡。


    天壇差不多算是欽天監,位於帝都,主要負責祭祀祝福、卜算吉兇這些玄學事務。天壇聖子深居簡出,王族成人禮以及大婚時,會派出聖子前來觀禮祝福,若是大婚,婚契與同心契,也是交由聖子,由他們送至天都珍存。


    這般來看,最可疑的人,莫過於那日身在桑州的天壇聖子了。


    此刻再無其他頭緒,隻能先等待桑夫人那邊的消息。


    殿中靜默了片刻,忽有桑不近的貼身親衛求見。


    桑不近有些納悶:“進來。”


    便見一個鐵塔般的壯漢眉開眼笑,小跑著進來,將一隻包袱遞到了榻中的小矮桌上。


    “世子,這是您千叮嚀萬囑咐,讓屬下保管的,給雲州攝政王準備的禮物!”


    桑不近:“???!!!”


    下車的時候他就隨口一說,讓親衛替他把東西帶進來,可沒說要懟到雲許舟的麵前啊啊啊!


    親衛非常雞賊地朝著他擠了擠眼睛,然後一溜煙跑出去了。這意思便是:世子,俺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勇敢表白吧!


    桑不近僵成了一座木雕,伸手要去搶,結果雲許舟先他一步,將東西奪到了懷裏。


    她挑高了眉毛:“謔!送人的東西,還有反悔的道理?”


    桑不近:“不、不是,我……”


    雲許舟了然一笑:“行了,我知道你臉皮薄,我自己迴去看!”


    她抱著包袱,樂嗬嗬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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