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麵。”幽無命道,“她遞了好長一篇官話過來,話是說得很好聽,但話中真意便是說我幽無命體弱無能,配不上她。”


    他笑了笑,當真是毫無芥蒂的樣子,道:“再後來,等她知道幽無命是個什麽樣的人,後悔也遲咯。”


    桑遠遠:“……”


    她倒是覺得,雲許舟應該一丁點兒都沒後悔。而且聽這意思,人家拒絕得幹脆利落,哪叫什麽‘差一點就娶了’?差了十萬八千裏好吧。


    幽無命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麽。


    他很不高興地說道:“小桑果,你覺得雲許舟拒絕與我成親是對的?”


    “當然了!”她彎起眼睛,“把你留給我,多好啊。”


    他笑了下:“就算她同意,我也不會娶。”


    “騙人。”


    “沒騙你。”他說,“那時候我的刀已經懸在幽老鬼的頭頂上。他不知道,還替我說親呢。可笑。我怎可能娶。”


    桑遠遠抬頭看他。她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很複雜。


    被仇人嗬護著養大……情與恨,水與火,扭曲糾織,將他的心纏住、割裂,一天一天拖向更黑暗的深淵。


    手刃幽氏那一刻,他破繭了,化成一隻純黑的王蝶。


    桑遠遠心口發疼,抓住他的後頸,把他狠狠拽得低下頭,她重重地親他,一邊親一邊喋喋道:“算你走運!你若是娶過妻,便沒有我了。幽無命,算你運氣好,等到了我!”


    他克製著,沒敢用力親她,怕她又咳。


    他很敷衍地應著:“嗯嗯嗯。”


    低沉繾綣的聲音,深深落進她的心底。


    半晌,二人慢慢慢慢地分開。


    他眯著眼盯了她一會兒,得意地伸出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等你治好了病,我定要帶你到雲許舟麵前,叫她看看,這才是我幽無命喜歡的女人。”


    桑遠遠:“……”


    幼稚鬼!


    不過……他這是終於承認‘喜歡’了嗎?


    第41章 心愛的女人


    半日中,桑遠遠一共吐了三次血。她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精神反倒比之前燒得厲害的時候好了些,除了虛弱和時不時噴血之外,好像完全沒有什麽毛病。


    時不時還得安慰桑不近和幽無命一番。


    這兩個男人表麵上裝得若無其事,其實看她的眼神已經越來越不對。


    還把會反光的東西全部悄悄藏起來了。


    桑遠遠合理推斷自己的臉可能出了什麽問題。她試探著親了幽無命好幾次,發現他倒是一絲嫌棄也無。


    入夜時,三駕大車到了雲都的城門外。


    雲都是一座看起來非常神奇的城池。此地四季都是凜冬,築城的材料用的便是冰——不是尋常的冰,而是那萬年玄冰的冰核。


    玄冰的冰核呈淡藍色,在夜晚特別明亮,整座城池都泛著藍瑩瑩的光芒,不需要燭火照明。


    冰核之外,包裹著厚厚一層普通的堅冰,將那藍色染上一層清涼朦朧的光暈,淡藍的夢幻光城在眼前鋪開,這般景象,當真是天上也見不著。


    桑遠遠也躺不住了,倚著幽無命,坐到了窗邊,撩開車簾欣賞這人間奇觀。


    “真好看……”她感慨萬千。


    幽無命把頭探了過來,輕輕擱在她的肩膀上,開口:“這有什麽好……”


    被桑遠遠一巴掌捂住了嘴。


    狗嘴吐不出象牙。等他說完就掃興了。


    桑不近返身進入車廂,糾糾結結地開口道:“尋常的醫師怕不頂事,我已聯絡了雲許舟。”


    桑遠遠納悶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這般鄭重其事。


    既已到了雲都,向王族尋醫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嗎?


    “咳,咳,”桑不近清了清嗓,佯裝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喬裝在外行走,向來很仔細地隱藏身份,雲許舟隻知我叫鳳雛,正是她替我在雲氏掛了個假身份……”


    桑遠遠明白了。


    “所以雲許舟以為哥哥是……女子。”


    桑不近咳嗽著點了點頭。


    幽無命抬起手,揉了下眉心。


    桑不近對桑遠遠道:“你就叫鳳果。至於幽無命……無所謂,反正雲許舟也不會問起他。”


    這當口,忽有聲音傳來。


    “鳳雛!”


    獸皮靴踏在冰麵的聲音由遠及近,清亮的女聲穿透車廂,落入三人耳中。


    桑不近抬了抬眉毛:“她來了。”


    他返身推開車門出去,揚手招唿:“攝政王!”


    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颯一下掠到了車轅上,還未站定,便和桑不近來了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想死我了鳳雛!”


    叭唧一口親在桑不近臉上。


    雲許舟的個頭比桑不近稍高一些,頭發盤成一個簡易的髻,用玉冠束在頭頂,一身白衣,瀟灑利落,卻不會讓人誤認成男子。


    “病人在哪?趕緊趕緊讓我看看!”不等桑不近說話,雲許舟連珠炮一般地說道。


    當著小妹的麵被一個女子‘非禮’了一通,桑不近的心情實在是一言難盡,他扯著嘴角道:“車裏。”


    桑遠遠隻覺‘唿’一下寒風撲麵。


    白衣雲許舟已鑽了進來。


    一股寒梅香氣清淩淩地落滿車廂,女子發間染著雪珠,容色美麗,一雙眼睛清澈異常,視線幹幹脆脆地在車廂中掃過一圈,定在了桑遠遠的額頭上。


    “果然是金冥雪蛾。”


    雲許舟神色一凜,急步踏上,從白袖中探出一隻溫暖帶繭的手,摁住桑遠遠腕脈。


    她垂下了眼。她的眼睛輪廓極深,雙眼皮如刀削般厚重,圓圓的鼻頭,雙唇微分,露出兩顆小兔牙。


    桑遠遠注意到,方才雲許舟的視線劃過車廂時,在幽無命那張驚天動地的帥臉上同樣也隻停留了一瞬,眸中連驚豔之色都不曾浮起便匆匆掠過。


    ‘這是個心思極純粹,眼裏隻有事情的人。’桑遠遠心中暗想。


    因為知道車廂中有病人,是以雲許舟的注意力盡數便放在了病情上。


    “遇上金冥雪蛾之前,必是勞累過度。”雲許舟抬起了眼睛,總算抽出空來,多看了幽無命一眼,張口便是老醫生的譴責,“怎就不知節製。年少不知精力珍貴,上了年紀有你後悔的!”


    幽無命:“……”


    桑遠遠見他的黑眸中浮起了悲憤,儼然是咽下一口老血的樣子。


    她差點兒笑了出來——說好了到雲許舟麵前耀武揚威,來一出男頻經典的退婚流打臉戲碼,結果這劇情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眼見幽無命要炸,桑遠遠趕緊開口解釋:“攝政王誤會了,我隻是使用靈蘊過度,並非別的什麽。”


    “啊!對不住對不住,這脈象,實在是太像縱欲過度。”雲許舟說話毫無顧忌,張口便來。


    連桑遠遠都有點遭不住了,幹巴巴地道:“我們,還未成親。並未……”


    其實還是有幾分心虛的,畢竟被他塗了一通芙蓉脂之後,她確實是感覺到了腎虛。


    雲許舟圈起手放在唇邊,道:“咳,咳,沒有關係,那個並不重要。金冥雪蛾也算是百年不遇的奇毒,是冰魄寒晶中的寒毒凝化出幻形,中此毒,隻能活得三日。”


    她語氣輕鬆,就好像在說‘治好這毒隻需要三日’一樣。


    桑遠遠三人一時都沒能反應過來。


    “雲許舟,”桑不近迴過味來時,聲音都變了,“這種事,別開玩笑。”


    雲許舟納悶地偏頭看他:“我幾時與你開過玩笑?”


    幽無命的臉色已經陰得要殺人了。


    桑遠遠趕緊一手一個抓住這兩個沉不住氣的家夥,笑吟吟地道:“攝政王必定知道解毒之法。”


    “不錯。”雲許舟目中浮起欣賞,“鳳雛,你日日自詡瀟灑豪邁,不輸帝君,乃是當世奇女子,可一遇事,卻還不如你嬌嬌弱弱的妹妹淡定穩重。”


    往日的‘自詡’被人道破,桑不近隻覺羞憤欲死。


    幽無命本來滿心不爽,聽到有解毒之法,又見桑不近吃了這麽個癟,忍不住彎起了唇角,譏笑出聲:“好一個當世奇——女子!”


    雲許舟瞥了他一眼:“大丈夫在世當頂天立地,繡花枕頭般,又有何用。”


    鳳雛是她的好友,她說可以,別人說,不行!


    幽無命:“……”


    刀,刀在哪裏。


    桑遠遠憋笑憋得胸腔悶疼。


    她也瞥了幽無命一眼,見他穿著件敞領的白袍,懶懶散散,終日與她耳鬢廝磨,衣裳和頭發都不怎麽齊整,怎麽看也像個紈絝公子哥。


    她趕緊打圓場:“攝政王有所不知,他不僅是長相漂亮,其實還有許多優點。”


    雲許舟很不讚同地看著她:“漂亮能頂什麽用,要解你的毒,必須帶你深入那萬年玄冰之下,尋到生長在冰魄寒晶邊上的‘不凍草’,就地服下,方能克這金冥雪蛾之毒。”


    桑遠遠‘啊’地歎道:“想來隻能拜托攝政王了!”


    雲許舟溫柔一笑:“小事情,鳳雛傳訊於我時,我便猜到是這金冥雪蛾作祟,已令人去準備一些必要的物什,一刻鍾之後,我們便可出發。”


    桑遠遠認真地道了謝。


    雲許舟招唿桑不近:“鳳雛,跟我來一趟。”


    桑不近生無可戀地跟著她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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