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遠遠……”他啞聲道,“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這是他第一次直唿她的名字。


    他瞳仁緊縮,自上而下瞪著她。


    “你,現在,馬上,走。否則,我不知道會對你做出什麽事情。”他的額角迸出了青筋,易容物都無法掩蓋。


    她從他懷中探出頭。


    一點也沒有害怕,依舊笑吟吟的。


    眼睛裏的溫柔像水一樣包裹了他,她道:“那我和短命在附近遛一圈,它一定也悶壞了。”


    說罷,不等他作出反應,便推開車門跳到了短命的背上。


    “短命,我們去玩!”


    短命早就憋到刨蹄了。


    它像箭一般竄了出去,眨眼就載著桑遠遠消失在地平線上。


    幽無命死死盯著這兩道消失的身影,半晌,忽然無力地舉起五指,覆在了臉上。


    ……


    “短命啊,”桑遠遠伏下身體,摟著短命毛茸茸的大脖頸,湊在它的尖耳朵旁邊說道,“你的主人,真的好難搞哦!”


    “他有病!”


    她大聲控訴。


    短命深以為然。


    “你覺得我能治好他嗎?我覺得懸!”


    狂風唿唿地刮過耳畔,在這空曠的戈壁上,桑遠遠感覺到自己有點兒飄。


    “你說你和我,怎麽就遇上這麽個倒黴孩子呢!偏生這麽個家夥,還挺叫人心疼——短命,你跑得這麽快,要是想跑,誰都追不上你,可你就願意跟著他,是不是?他有什麽好嘛!”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書中,幽無命臨死前,一刀斬了坐騎的尾巴,讓它滾。


    它卻沒滾,而是撲向重傷的女帝君想要咬死她,結果被皇甫俊打進了一片火海。


    “短命……”她忽然就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


    邊哭邊喊:“不要死。都不要死!我們都好好活著,好不好?你別死,幽無命也別死,我也不死,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啊!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短命停了下來,高高仰起腦袋,張開了嘴巴。


    “歐嗚嗚嗚——”


    它發出了半狼不狼的嚎叫。


    雲間獸把她穩穩地從背上顛了下來,它轉過大腦袋,用它額頭上最柔軟的白毛拱她的臉,擦掉她那糊了滿臉的鼻涕眼淚。


    桑遠遠:“……”


    擦完,它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著她的鼻子,表情漸漸變得無比嫌棄。


    桑遠遠:“幽無命說得對,短命你是真的成精了!”


    溜達了一會兒,一人一獸屁顛顛迴到車隊。


    幽無命已調節好了,他撩開了車簾,懶洋洋地支著額坐在窗邊等她迴來。


    “你以為可以拐走我的短命嗎小桑果?”他一臉傲嬌,“想都別想!無論跑到什麽地方,它都會迴來!”


    “嗯,”她騎在短命背上,仰著小臉衝著他笑,“我也一樣,無論到了什麽地方,都一定會迴來,迴到你的身邊。”


    幽無命錯愕一瞬,猛地合起了車簾。


    桑遠遠很貼心地給他留了一點隻想靜靜的時間。


    等到她手腳並用爬上車時,這個男人已經恢複了慢條斯理的模樣,他懶懶地用兩根手指拎著一隻青銅壺,往青玉小杯裏麵注入碧色的茶水。


    他動了動眼皮,瞥她一眼,道:“知道這是什麽?”


    不待她迴答,他輕笑說繼續說道,“水靈菇的汁,燉的木靈固玉晶。”


    水靈菇桑遠遠知道,正是他運往天都去‘售賣’的寶貝,蘊藏豐富水靈精華的佳品。木靈固玉晶她也知道,帝宮遇刺那一夜,她曾聽到桑不近對桑成蔭說,要從人家風州王風白鸞手裏搶來給她用。


    必定也是寶貝。


    幽無命就這麽燉茶喝?


    敗家!


    “裏麵有水靈和木靈嗎?”她坐到他的身邊。


    幽無命看傻子一樣看了她一眼:“燉成湯了,怎可能還有靈蘊?喝的是口感,明白嗎?”


    桑遠遠:“……”


    敗家x2!


    她歎了口氣,拈起他的杯子來抿了一口。


    果然,口感絕佳!


    有那麽一點像蜂蜜凍,卻是更加清爽怡人。


    “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麽?”幽無命涼颼颼地問道。


    太陽升起時,他把她趕了出去。


    沒來得及說那句話。


    她一邊嘬著茶,一邊衝他笑:“和昨天一樣喜歡你!”


    他神色淡淡,漫不經心:“嗯?近日為何都沒有多。”


    桑遠遠:“……”


    是誰說不稀罕多的?是誰?誰!


    第33章 是我的問題


    幽無命一行來到幽州東南部。


    這裏,南臨薑州,東接天都。


    氣候無比幹燥,放眼望去,盡是大片黃沙。


    商隊不可能走得像行軍那樣快,若是速度太過紮眼,很容易就被察覺異常。


    所以隻能在這片戈壁上龜爬。


    慢悠悠地蹭了幾日之後,桑遠遠成功晉入靈隱境六重天。如今,她的靈蘊已是翠翠的碧綠色,像軟玉一般,每次入定,看著這般通透漂亮的顏色,桑遠遠都會有種自己是個價值連城的翡翠雕像的錯覺。


    太陽花已有小臂那麽長了,花盤上滲出的青色光暈,漸漸變成了水一般的材質,像是一種貴重的精華凝露。


    她把幽無命種得滿滿當當,隻要一入定,這個男人就會被她種成一個類似仙人球的玩意,隻能大概看出個形狀。


    叫他兇!


    這一日,一路默不作聲的阿古,忽然來到了車廂外,求見幽無命。


    “主君,前方十五裏,便是屬下恩公的埋骨地,屬下想走一趟,給恩公添幾炷香幾抔土,望主君恩準!”


    此地距離幽、薑的邊境線已不足百裏。阿古也知道自己的請求容易節外生枝,一張瘦長的臉上滿是慚愧糾結。


    半晌,車廂中傳來幽無命淡淡的聲音:“一起去。”


    他推開車廂的木門,站到車轅上。


    凝望遠方片刻後,他衝著桑遠遠招了招手。


    “那,”他遙指著東南方,“你別看阿古現在兇得很,他小時候,就是個廢物,自小在泥巴裏打滾,叫人欺負得夠戧。”


    阿古撓著頭,立在一旁憨笑:“主君又笑話了。”


    桑遠遠鑽出車廂,踮著腳望向東南邊。


    距離那麽遠,隻能看見一片矮山,山間倒是有許多綠色,像是戈壁上的一小片綠洲。


    她饒有興致地望向阿古:“那裏是阿古將軍的故鄉嗎?”


    阿古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幽無命。


    幽無命很無所謂地抬起手來揮了兩下,嘀咕道:“聽了八百次,耳朵都起繭了,小點聲說,別吵到我。”


    他鑽迴了車廂。


    阿古撓了撓頭,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喝醉酒,就愛叨叨,偏還嫌棄別人沒資格聽我叨,每次酒壯慫人膽,便跑到主君麵前叨……”


    桑遠遠噗嗤一笑。


    她很能腦補出幽無命想要拔刀砍人的樣子。


    阿古嘿嘿嘿地笑著,道:“其實主君就是對外人兇,我知道他不會真砍我。哦不對,其實是砍過的。”


    他抬起手來,指了指後腦勺。


    “我七歲時,生了場怪病,這裏,長出另外一個腦袋。”他的眸光微微黯淡,“被當作怪物,扔進河裏,幸好有位恩公救了我,將我帶在身邊。”


    “恩公是個教書先生,自從收養了我,許多學生都不到他的私塾上課了。恩公獨自一人生活,帶著個兩歲的小公子,因為我的事,害得他斷了收入,我十分內疚。”


    阿古眸中泛起一點淚光,目光變得悠遠:“這麽多年了,我從未見過如恩公一般的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小公子亦是像個天上下凡的小仙童。”


    “村裏的人打我、罵我、用石頭砸我,我便偷他們家裏的雞鴨,薅他們菜地裏的菜苗,配上河裏抓來的魚,給恩公和小公子補身子!我運氣也是特別好,有一日睡覺時,忽然便自己洗筋伐髓,踏入靈隱境一重天。”


    “啊……”桑遠遠感歎,“那可真是太好了!”


    阿古臉上浮起了微笑:“自那之後,我便可以吸收木靈蘊了。嘿,我想著,待我修為有成,便去參軍除魔立功,給恩公掙臉麵!叫恩公和小公子過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桑遠遠突然想起了方才阿古的請求。


    到恩公的埋骨地,添香添土。


    “誰知,”阿古臉上浮起慘笑,“那樣的日子,竟隻過了短短三年。失去一切之後,我突然才明悟,還盼著什麽好日子啊,能陪在恩公和小公子的身邊,給他們抓魚吃,便已經是最好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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