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假裝跌下雲床時,桑遠遠已成功扯落了一隻玉鈴,親眼看著它摔成兩半,散發青光。


    隻希望……韓少陵今夜不要把身上的玉帶扔得太遠……


    若是從殿門開始扔衣裳,一路扔到床榻的話……那可就太糟糕了。


    桑遠遠一邊躲避老嫗那燃著火焰的指甲,一邊胡思亂想。


    她很快就被逼到了絕境。


    火光撩過她的臉頰,帶起陣陣刺痛。


    就在危急關頭,隻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厚重的鏤花青銅殿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給踢開了。


    一身玄色衣裳的男人出現在殿門那裏,長長的影子延伸到殿中,陣陣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令人手足發軟,喘不上大氣。


    他身姿挺拔,黑發披在身後,隨意地睨一眼倒伏滿地的侍女,氣勢更冷了三分。


    幽盈月倒抽一口涼氣:“韓、韓郎……”


    他不是在寵幸那個夢無憂嗎!


    老嫗連滾帶爬撲到地上,以額觸地,大氣也不敢出。


    桑遠遠淡定地看著男主朝自己走來。


    路過幽盈月身邊時,韓少陵腳步一頓,眉眼微垂,道:“以下犯上,該罰。”


    韓少陵的聲音很低沉,很有磁性,一聽便是標準的男主音。而他的長相,確實像是雕出來的一樣,棱角分明,濃眉大眼高鼻薄唇,無一處不精致。


    氣度自不必說。久居高位,三十出頭的男人,正是最好的時候,麵容年輕,氣質卻成熟沉穩,簡直魅力非凡。


    這樣一個男人,自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引得少女飛蛾撲火。


    “韓郎!”幽盈月叫道,“你聽我解釋!”


    桑遠遠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二人。


    生死危機已經解除,心中的不真實感又重新席卷上來。她覺得自己更像一個看客。


    韓少陵會聽幽盈月解釋嗎?會。


    他必須給彼此一個台階。雲境十八州,其實就是十八個諸侯國,關係複雜得很,牽一發動全身。


    韓少陵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釋放出任何與幽州交惡的訊號。


    幽盈月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她怕死了幽州王是一迴事,但她亦深知,在外麵自己就是幽州的臉麵,沒有誰敢公然與幽州撕破臉,包括天都的帝君。


    於是幽盈月收斂了情緒,盈盈拜下,道:“妾尋覓多日,尋到了木毒解藥,第一時間便趕到迴雲殿,替桑姐姐治病,甚至來不及通知韓郎。”


    她年紀比桑遠遠大,但因為桑遠遠是正夫人,所以她隻能自稱妹妹。


    韓少陵鼓勵地點了點頭,低沉應道:“嗯。”


    幽盈月抹了下眼睛:“可誰知,姐姐一醒,便口吐狂言,說是她對韓郎根本沒有半絲情意,她,她竟對我王兄,有男女私情!妾,妾也是慌了頭,又氣她對韓郎不忠,這才打算教訓教訓她!”


    她急急上前,拉住韓少陵垂在身側的手,哀聲道:“妾,並非黑心腸的人,隻是想要嚇嚇她,讓她再不敢這般口吐妄語!妾之言,句句屬實,灰衣可以作證!”


    韓少陵拍了拍她那隻養尊處優的手,不動聲色把它從他身上挪走。


    他走了兩大步,坐在了雲床邊緣,向著桑遠遠伸出手。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來。”


    “韓郎!”幽盈月又心虛又不忿地喊道,“她背叛你!這口氣你能咽得下,我可咽不下!”


    “夠了,”韓少陵的語氣冷了幾分,“迴殿中閉門思過,無令不得出。此事孤自會處理。”


    都稱孤道寡了,幽盈月自然不敢違令,當即帶著老嫗退了出去。


    迴雲殿中,便隻剩韓少陵和桑遠遠,以及暈了一地的侍女。


    韓少陵看著桑遠遠,唇角彎起,露出了進殿之後唯一的一個笑容。


    桑遠遠望著這張笑得耀眼的麵龐,心中暗想,若是頭腦稍微不清醒一些,恐怕就要腦補他對自己獨一無二了。


    “是她說的這樣麽?”韓少陵問。


    就算笑起來,這位年輕王者的氣勢依舊深沉。


    桑遠遠垂下眼睛,道:“我不知道,我剛醒來的時候十分迷茫,她與我說了什麽,我又迴了她什麽,此刻完全不記得。”


    她留了心眼,在弄碎玉鈴之後,一次也沒有承認過自己喜歡幽州王。


    剩下的,就讓韓少陵自己去腦補好了。


    反正她沒承認,也沒否認,日後就算給扒出什麽證據,她也絲毫不虛!


    幽州確實無人敢惹,但這具身體的娘家桑州也不是吃素的。


    韓少陵想要合縱連橫,幽州和桑州,他哪個都不敢扔。


    “無事了,隻是誤會,我絕無疑你之心。”他凝視著她,目中溢著柔情,“不要怕,過來。”


    “桑兒,你終於帶著我的心,迴來了。”


    聲線黯啞,滿是男性特有的魅惑力。


    舉世無雙的青年豪傑溫柔起來,令人不禁動容……


    桑遠遠可信了他的邪!


    她可不會忘記,他的床榻上,還躺著一個被寵幸到一半的女人!


    他來得匆忙,根本沒有時間清理。沉沉的香薰之下,若有若無飄散著女子特有的香味。


    見桑遠遠不動,他寵溺地笑著,自己爬上了雲床,伸出長臂便要攬她。


    他的接近令她感到渾身不適。


    古早虐戀文的男主,果然狗得很!


    第3章 幽州王越境


    韓少陵來得匆忙,隻隨手披上一件玄色外袍,胸襟半敞,可以看出底下什麽也沒有穿。


    這件玄色外袍質地華貴厚重,落在她的雲床和雲被上,立刻沉沉地陷了下去。


    他的氣息像山一般壓過來,混著名貴薰香的男人味道極富侵略性。


    “不要碰我。”桑遠遠往後一躲,避開韓少陵的長臂。


    他又笑了笑,星眸微彎,唇角一挑:“夫人也太害羞了。”


    喚她夫人,便是暗示她履行做夫人的義務。


    桑遠遠的聲音很柔,語氣卻十分堅定:“你不是已經找到了旁人替代我麽?用一個鄉間野婦來取代桑州王女?笑話!此等奇恥大辱,你想讓我生受著?就算我答應,桑州萬萬父老也不會答應!”


    雲境十八州的男人可以娶三個妻子,一正二副。社會環境如此,和男人談什麽專一癡情,那就是笑話。


    所以桑遠遠隻能拿身份來說事。


    韓少陵的臉色沉了一瞬。


    他已不記得多少年沒有被人忤逆過了。旋即,想到麵前的絕色佳人是在吃味,心中不禁更是自得。


    夢無憂雖然長得酷似她,但終究是差了許多,有如魚目與珠。桑氏水土極好,桑遠遠是捧在雲端養出來的人兒,整個世間,隻那麽一個。


    “幽盈月告訴你的吧?”韓少陵的眸中適時浮起悲痛和眷戀,“我隻是太過思念你,見到那個女子像極了你,一時酒後失了控……我這便將她送走,此生不複相見。”


    桑遠遠垂下眸,遮住了眼中的譏諷。


    送得走才怪了。


    她思忖片刻,神色淡淡地對他說道:“可以。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處理好這件事情,若一月之後,我再也聽不到半點風言風語,那我便原諒你,與你做真夫妻。”


    韓少陵濃眉微皺,滿是不解:“無需一月的。我現在便可……”


    桑遠遠打斷了他,唇角浮著笑:“我的身體需要時間恢複。”


    韓少陵解釋道:“桑兒,我並非急色之人,今日也沒想要把你怎樣。我這便安排下去,明日醒來之後,我保證,再不會有任何事情令你煩心。”


    “嗯,”桑遠遠隨手把垂到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道,“我信你定不會與人藕斷絲連。”


    “自然。”韓少陵眸中有癡笑化開。


    “若你言而無信,”桑遠遠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那我便迴桑州,與你……此生不複相見。”


    韓少陵朗聲大笑:“大丈夫一言九鼎!桑兒,你是我的,這輩子都是我的。”


    他定定望著麵前的絕色佳人,向來堅毅的眸光不禁軟了又軟。


    喉頭幹得要命,唿吸也粗重了幾分。


    眼前的女子,就像一團清涼綿軟的雲,他難以想象將這樣一片雲擁在懷中是什麽樣的滋味,是不是會化了、散了,隻餘兩手空空?


    他猶記得,大婚那一日,跟隨了他數年的一名老暗衛突然叛變行刺,在他失神的霎那,是她,像一隻火紅的飛蛾一樣撲到他身前,替他擋了刀。


    在她昏迷的時候,他本該好好守著她的。


    可是那個女人……該死!那個叫夢無憂的女人,怎能和她長得這般相像!


    他倒是絲毫也不後悔臨幸了一個野女人,隻是一想到要苦苦再等一個月,心中便覺得有些不值當。


    雖然那個女人滋味甚美,但眼前這個更是人間尤物。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將給他帶來數不盡的益處。


    他隱約覺得她變了一些。


    桑州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男子極彪悍,女子極柔美,恰到好處地詮釋何為陰陽。作為桑州王女的桑遠遠,溫柔雅致,舉止端方,姿容絕世,是最適合做正妻的人選。


    這樣的女人,應當是如水一般,包容一切。


    如今,竟是有些小小的棱角了。


    這一點變化,卻是可愛至極。


    桑遠遠見他望著自己出神,輕咳一聲,正色道:“還有另一件事。”


    “請說。”韓少陵的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許多。


    “你該不會相信幽盈月真的點到為止吧?”


    韓少陵垂眸:“此事我心中有數。那個灰衣,我不會讓她活過今夜。安心,再無人能傷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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