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聖前輩說笑了。”


    對於張天擇這看似恭維的話,李雲生卻是嗤之以鼻地冷笑了一聲。


    “雲生小友何處此言?”


    張天擇放下他那血肉模糊的雙手,交叉疊放在腹部下方,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前輩應該比誰都清楚,為了殺我,你跟仙盟,甚至是閻獄,已經算是不遺餘力。之所以我還活著,隻是因為你們殺不了我,僅此而已。”


    李雲生麵無表情地陳述著。


    說完,手中琥珀劍又是一聲輕吟,劍光如一道閃爍著金色光滿的細小水柱,將那菩提樹前的無形屏障切開一道口子。


    菩提樹上滿樹的枝丫,立時如同被強風吹拂一般齊刷刷向後倒去,樹上的舍利果同樣被吹得搖搖欲墜。


    “現在的年輕人啊,對一個老人家,也忍心下這麽重的手。”


    張天擇苦笑。


    說著就見他再次抬起血肉模糊的雙手,一隻隻刻著細小符文的黑色戒指,從他手指的血肉中鑽了出來。除了右手的食指,他雙手的每一根指頭上,都套著這麽一隻一模一樣的戒指。


    也就在這些戒指出現的一瞬,被李雲生劃開了一道口子的無形屏障,再一次合攏。


    不過就在這屏障合攏之際,張天擇左手食指上的那隻黑戒,連同他那根食指一起,齊齊爆裂。


    “真是可怕的劍法。”


    張天擇看著他那根斷掉一截的食指,歎了口氣。


    “我這玄武戒,每一隻戒指中都有一道玄武龜蛇陣,能夠抵禦一切術法攻擊,就算是攻擊力最強大的劍修也不例外,隻是這原本是拿來對付徐鴻鵠的,本以為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沒想到最後還是用上了。”


    他頗為感慨地道。


    “告訴我這麽多,是想勸我放棄嗎?”


    李雲生將琥珀放迴鞘中,不過按在劍柄上的手卻沒有方向,一點點凝聚的劍勢在他身後形成了一個巨大靈氣漩渦,山海劍意則蟄伏與他的神識之中,此刻第六層金頂的場景,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這菩提樹上的舍利果一旦成熟,你將毫無勝算。”


    張天擇沒有否認,他接著道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玄武戒,然後接著道:


    “而我手上的戒指還有八枚,就算你的劍跟徐鴻鵠一樣鋒利,也至少要八劍才能毀掉我身後這棵菩提樹,但到那時我舍利果必然已經完全成熟。”


    “你既是這麽有把握,為何又要勸我放棄?堂堂棋聖,該不至於心疼那區區幾枚玄武戒吧?”


    李雲生問。


    “我勸說於你,並非是因為懼怕於你,而是我需要你這樣一柄鋒利的劍,來迎接十州接下來諸神降臨之盛世。”


    張天擇張開雙臂,神情表情無比豪邁地道。


    “諸神?”


    聽到這個詞,李雲生皺起了眉。


    “愚昧的古人,又將他們稱之為:天外異客。”


    張天擇接著解釋道。


    “果然,這張天擇跟不夜城城主他們一樣,是知道天外異客即將降臨十州的。”


    在聽到張天擇口中“天外異客”的字眼之後,李雲生在心中想道。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天外異客的事情的?”


    李雲生問。


    “很早了,在玉虛子被那扇虛假的天門,逼得發瘋之前,我是這十州唯一一個,知道這天外異客確切存在的人。”


    張天擇似乎是為了在李雲生麵前展示自己的誠意,所以並沒有隱瞞。


    “所以關於十州會出現天外異客的緣由,你也是知道的?”


    李雲生接著問道。


    “當然。”


    張天擇迴答得無比肯定。


    “若你願意成為歸順於我,我可將這一切告知於你。”


    他接著對李雲生誘惑道。


    李雲生搖了搖頭,然後皺眉道:


    “天外異客的降臨對於十州來說,隻會是一場災難,而且是足以毀滅十州的災難。”


    “看來關於天外異客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


    張天擇聞言笑了笑,然後接著道:


    “有事情,你如果隻是站在你熟悉的一麵來看,你永遠隻會得到一個片麵的結果。


    “就好比現在,你站在十州修者的立場來看,天外異客的降臨是一件壞事。


    “可如果你站在九天星宇的角度來看,你會發現這是我們這些低階修者,直接躍過天門,接觸上麵世界的最佳途徑,我們能夠從他們身上得到更加強大的功法,得到……”


    “所以盡管你知道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你還是選擇了臣服?”


    李雲生打斷了張天擇。


    “如果你看到了這一切,看到了他們到底有多強,你也會跟我做出相同的選擇。”


    張天擇的臉也漸漸地冷了下來:


    “妥協不是軟弱,這是弱者必須學會的生存之道。”


    雖然張天擇並沒有將關於天外異客的一切都說出來,但李雲生此刻已經猜出了個七七八八,甚至他那身後的菩提樹,他已經大概知道,張天擇是拿來做什麽的了。


    “這是你的選擇,無可指摘。”


    李雲生想了想然後開口道:


    “但這跟我之前心裏的猜想有些出入,關於天外異客的存在,我是從龍皇口中得知的,這也正好解開了我心裏的很多困惑。


    比如我師叔祖玉虛子,我原也以為他是被天道嚇瘋的,但現在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對付即將到了天外異客,為此不惜舍棄了自己的修為,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家人。”


    說到這裏,他重新將目光看向張天擇:


    “我本以為你也是這樣,頂著被十州修士唾棄的罵名,毀掉秋水,毀掉宗門,將十州修者聚合於仙盟掌控之下,隻為了於即將降臨的天外異客相抗衡。


    “因為這一點,雖然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但這卻並不妨礙,我心裏對你有一絲的敬意。


    “但現在看來,我是錯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成為一條,能夠討主人歡心的狗。”


    他語氣平靜中帶著一絲失望道。


    “最開始,我的確想要那麽做,我也跟玉虛子還有斷頭盟那些人一樣,滿腔熱血,勢與這些天外異客一較長短。如果可以,誰又想做一條狗呢?”


    張天擇又是淡淡一笑,隨後繼續道:


    “可是在真正見識過他們的力量之後,我感受到的除了身為螻蟻本能的恐懼,還有對這力量的無限憧憬,然後我便想通了,隻要能擁有這種力量,在這漫漫歲月長河之中,當幾百年的狗,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說話時,臉上沒有半分的不自然,這完全是發自肺腑的一番話。


    “我沒見過天外異客,所以不能確定,在見識過他們的力量之後,自己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沒得選,我也不會當他們腳下的一條狗。”


    李雲生並沒有斥責或是評判張天擇的這番話,而是十分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說到這裏時,他握著琥珀劍劍柄的手突然猛地一用力,隨後一邊拔劍,一邊說道:


    “而且我覺得你小看了秋水的劍,也小看了十州的修者。”


    話音方落,伴隨著一道劍鳴聲響起,積蓄已久的風暴,開始在這第六層金頂炸開。


    “第七式,蚍蜉。”


    在怒吼的風暴之中,一道極為細小劍光,好似一根繡花針一般撞在了菩提樹前那堵無形的玄武龜蛇陣上。


    這看似極其弱小的一道劍光,卻毫不費力地將那玄武龜蛇陣擊散,陣法獨有的青灰色光暈一陣閃爍之後直接消失。


    不過張天擇卻極為鎮定,手中另外七枚戒指一齊亮起,七堵青灰色的無形牆壁依次出現。


    但讓張天擇失算的是,接連亮起的七道龜蛇陣,隻一刹那,便被那道劍光轟散。


    張天擇手上七枚戒指齊齊炸裂,十指全斷。


    菩提樹再無任何阻礙地出現在李雲生長劍之下。


    隻是當他再次提起劍,準備一劍砍斷這顆菩提樹時,那樹上的一顆金色的舍利果,這時卻是從樹上掉落了下來,恰好擋在了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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