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生走了?”


    從秋水峰迴到新雨樓的錢潮生一邊在孫武謀旁邊的桌邊坐下一邊說道。


    “走了,原本完成那個術法前,就須得辟穀十天,所以我想讓他用這十天的時間好好想想。”


    孫武謀給錢潮生倒了一杯茶。


    “想什麽?”


    錢潮生一邊接過茶杯一邊問道。


    “我跟他說玉虛子因為用麒麟骨改造身體失敗結果瘋了,讓他自己選是不是要這麽做。”


    他一臉壞笑道。


    “玉虛子那家夥不是……”


    “我騙他的。”


    錢潮生一臉驚訝,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武謀打斷了。


    “你這又是何必。”


    聽到孫武謀這麽說,錢潮生搖了搖頭喝了口茶。


    “如果這點抉擇的勇氣都沒有,這日後還能有什麽擔當?要是他日在九泉之下,發現我孫武謀救了個鼠輩,我肯定要氣得踢棺材板。”


    孫武謀不以為然道。


    “你啊,活了這一把歲數還是如此爭強好勝,你就當我們救了一個有些眼緣的普通人不就好了?這普通人有些怯懦也正常。”


    錢潮生無奈的笑道。


    “普通人?他可做不成普通人。”


    孫武謀搖頭。


    “從徐鴻鵠將他帶進來,再到拜楊萬裏為師,最後到遇上你我,這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了,但你我都清楚,這世間不存在什麽偶然,他能站到我們麵前,這冥冥之中必然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動著這一切。”


    他神色嚴肅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要救他?你可不像是任人擺布的人。”


    錢潮生問道。


    “所以我也在抉擇。”


    孫武謀笑著道。


    “隻有他給了我滿意的答案,我才能決定是否能救他。”


    他接著道。


    “你總是將一件事情想得那般複雜。”


    錢潮生看了一眼蘇武謀。


    “這世間因緣際會,你我牽扯的因果多不勝數,或許他隻是我們活過那漫長的歲月裏,無意間牽動的那一根,這就跟人必然要經曆生老病死一樣,這種必然是毫無意義的,你可以說他站在我們麵前這是必然絕非偶然,但終究選擇的權利在你我手中,說到底還是你我想救,還是不想救的問題。”


    沒想到向來除了跟周伯仲吵架,話都不多的錢潮生,今天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段大道理,孫武謀有些意外。


    “那你想不想救?”


    孫武謀沒有去辯駁剛剛錢潮生那番話,而是反問道。


    “我覺得這小孩很好。”


    錢潮生目光堅定地說道。


    “你啊,做事情,不能總靠感覺。”


    孫武謀也跟錢潮生一般無奈地一笑。


    “你見到徐鴻鵠了嗎?”


    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孫武謀岔開話題道。


    “見到了。”


    錢潮生點了點頭。


    “黑水崖那邊的事情他怎麽說?”


    孫武謀問道。


    “他說先讓他們鬧著。”


    錢潮生迴答道。


    “先讓他們鬧著?他就說了這麽多?”


    孫武謀不解道。


    “他還說,他接下來要出去散散心,讓你我幫著照看一下秋水。”


    錢潮生道。


    聞言孫武謀先是一愣,繼而跟錢潮生相視一笑道:


    “這秋水,最任性的,果然還是我們的掌門大人啊。”


    ……


    辟穀十日,對現在的李雲生來說算不得什麽。


    讓他為難的是孫武謀給他出的那道選擇題。


    道心通明能讓他解惑,但沒法替他抉擇。他也奇怪,自從來了這仙府,忽而就多了許多讓他抉擇的事情,這每抉擇一次又總能劈開一條自己未知的路,最初他或許覺得很新奇,但現在他感覺有些疲憊了。


    從新雨樓迴來的路上,原本晴朗的天氣,忽而下起了蒙蒙細雨。


    李雲生靜靜地佇足仰頭望著那從灰蒙蒙的天空中,飄下來的細雨,一時間居然忘記了行走,看著那雨點如一條直線般的落下,他有些異想天開地感慨道:“要是這人生,也如這雨點一般是一條直線該多好,從雲層上落下是生,落到地上是滅,一點也不複雜。”


    就在他這麽站在路中間,如傻子一般的淋著雨的時候,一隊朱雀閣的女弟子撐著雨傘從旁邊的一條路上走來。


    “唉,那人是傻了嗎?”


    有一名女弟子看著李雲生那佇足望天的模樣。


    “好像是白雲觀的老六。”


    “就是那個運氣好的傻子?”


    有人認出了李雲生,因為劍塚那件事,秋水的弟子對於白雲觀的老六已經不再陌生,不過對他的印象大多還停留在運氣好跟“傻”上,在他們看來一個上人境界都沒有的弟子,能拔出劍塚中的劍隻能說是運氣好,而拒絕掌門的贈劍也隻能說是傻。


    “先前你們說他傻,我還有些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一名女弟子看著李雲生那呆呆地站在原地淋雨的模樣道。


    而就在他們七嘴八舌的譏笑著李雲生的時候,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撐著傘徑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走向另一條路上的李雲生。


    “師妹,你要去哪?”


    有人在那女子身後問道。


    那女子沒有迴答,依舊徑直走向李雲生,然後在一眾女弟子驚詫的目光中替李雲生撐起了傘。


    眼前的雨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頂勾勒著青花的白紙雨傘。


    愣了一下後,李雲生才收迴視線,轉頭看向自己的身旁的女子。


    “是你啊,你怎麽在這裏?”


    李雲生有些吃驚的看著身邊幫自己撐傘的牧凝霜。


    “我送你迴去。”


    牧凝霜沒有迴答李雲生,而是淡淡地說道。


    “嗯。”


    聽著這從雨傘上傳來越來越大的雨點聲,李雲生點點頭。


    於是這一襲白衣跟一身粗布麻衣,有些不協調地共撐一把傘,行走在這青黛色的煙雨中。


    倆個人都不怎麽說話,一路上隻有雨傘上傳來的雨點聲跟兩人細微的唿吸聲。


    一直走到白雲觀後山的山腳,牧凝霜淡淡的望了一眼山頂,然後問道:


    “你剛剛在想些什麽?”


    “遇到了一件不好選擇的事情。”


    李雲生說道。


    “有得選,總是好的。”


    牧凝霜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


    聞言李雲生有些吃驚的抬起頭看著牧凝霜,然後展顏一笑道:


    “謝謝。”


    說著,他從雨傘裏鑽了出來,重新迴到雨中,然後一路小跑上了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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