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跟著無音進到南拓城內,卻看到城裏比外頭遠遠要熱鬧的多——四處有身穿綢袍的商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操著不同地方的口音用西域話你來我往,也不知道他們互相聽不聽得懂。


    除了商人,還有露天酒肆,幾個人圍成一堆,坐在羊皮毯上,身前擺著高腳盤,上盛著各色瓜果,晶瑩剔透的畢羅皮裏透出一汪水一樣潤澤的紅色,也不知裏頭包裹著什麽餡。


    一個穿著胡姬舞裙的女子被這樣幾條坐著人的羊皮毯圍著,站在中間扭動著柔軟的雙手,盡顯出妖嬈的姿態和靈巧的舞姿來。


    又一處,一個大胡子的雜耍西域人,一口將火吞進肚裏,又猛地向上吐出,火龍向上竄出數米,引得圍觀群眾拍手叫好。


    他邊上一個胡子花白,瘦得身上沒有幾兩肉,膚色黝黑,披著舊僧袍的西域僧人正閉眼禪定,浮在半空中,周圍有幾人路過時對著他擺了擺。


    溫寧跟在牽著駱駝的無音身後,一雙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看,總覺得這也看不夠,那也看不夠,恨不得多章幾雙眼睛才好。


    在南拓城裏,除了胡人,還有不少明顯是中州人長相的商人,身上沒有修為,應該是中州來做生意,倒賣寶石的行商——他們雖然是凡人,卻一律打著“曇”字旗號,可見是曇老祖手下的生意了。


    “曇老祖的生意做得真遠啊。”小姑娘忍不住感歎道。


    “曇老祖以商入道,最在乎的,當然是自己生意了。”無音扭頭,隨後又加了一句,“雖然南拓以佛修為尊,卻也不排斥來自中州的其他宗門修士。”西域有不少國王自己都是修士,也有依附於修士,換取延長壽命的丹藥之類的行徑,總之,修士的地位,在西域並不低。


    “佛子,我們接下來去大塔林寺嗎?”溫寧揪住他的袖子,昂起頭問他。


    “大塔林寺沒有這麽好進。”無音搖搖頭,“我們得先去求見南拓國王,然後由他向大塔林寺的主持交涉,再放我進去。”


    他說的是“放我進去”,並沒有說“放我們進去”。


    溫寧並不是真的小傻瓜,她當然也知道無音的言下之意,於是她有些失望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佛子你且安心去,我知道做什麽的。”


    無音摸了摸她的腦袋。


    “先找地方住下,再說旁的事。”他道。


    溫寧便將目光放出去,想要在這熱鬧的集市上找到一處可以住店的小客棧,這一找,客棧沒找到,到是看到一個番僧,大大方方的摟著兩個媚修從自己麵前走過。


    溫寧:……


    小姑娘目瞪口呆。


    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盯著三人走過去的方向,難以置信的扯了扯無音的袖子,小小聲道:“佛、佛子,這,這個?”


    無音隻是毫不見怪的瞥了一眼,便收迴了目光:“個人有個人修行的緣法,不必詫異。”


    溫寧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頰。


    是她少見多怪了。


    大約是小姑娘震驚的表情太過明顯了,隻見那兩個身材嫋娜,容顏嬌俏的媚修扭過頭來,對著溫寧嫵媚一笑:“這個小妹妹怕是沒見識過我們西域大和尚的修行方式,少見多怪了呢。”言罷,便推推摟著她的那個番僧,“阿兄可願意讓她開開眼?”一邊這麽說著,一邊一雙杏花妙眼也上上下下打量著一邊的無音——這媚修高鼻深目,一看便知有西域血統,生的倒是五官深刻,極為風情。


    她看得出這中州小姑娘身邊的佛修並非生長於西域的僧人,聽說中州僧人多禁欲戒念,她就一點也不明白了——人要克製自己歡愛的欲望,多難,多苦?這僧人生的這般好看,想必有不少癡心女子跟飛蛾撲火一樣向著他罷。


    那番僧連忙搖手:“不了不了,你可莫要趁一時口舌,害我倒黴。”他看了一眼無音,鬆開摟著兩個姑娘的手,對著無音雙手合十,“聖僧何來?”他好歹也多年修行,看人同這些愛看皮囊的媚修不同。


    他看無音,便是一股繚繞其身,仿若片花的佛光——雖形如天女撒花,佛蓮綻放,卻片片不沾其身。一看就知道是個有大修為的佛修,不敢造次。


    至於他身邊那姑娘……番僧所修本是天眼神通,他用天眼去看那小姑娘的時候,隻覺得好不容易修出來的天眼,差點給這萬丈紅霞給熏瞎了。


    這福運,他這麽多年第一次見。若是常人能與她雙修,那簡直就是福光普照,一帆風順。


    無音見他這般,便也迴禮:“小事爾。”


    說著,便微微向前一挪,將溫寧擋在了身後。


    番僧:……


    喏,這就是為什麽他說“不要害他”的緣由了。


    有主的。


    溫寧絲毫沒注意到無音的小動作,駱駝低頭咬住了她的頭紗一角,在嘴裏嚼來嚼去,小姑娘連忙伸手把頭紗從駱駝嘴裏搶出來。


    “那便祝聖僧一帆風順了。”番僧低頭告別,又拉著兩個媚修轉身繼續走他的路——往一邊裝飾著紅柱子的院落裏去了。


    “裝飾著紅柱子便是風塵院,你莫進去。”無音道。


    溫寧給頭紗施滌塵咒,聽無音這麽說,連忙點頭:“那我們住哪呀?”


    無音看了看四周,牽著駱駝往一處掛著雕花燈籠的小店走去:“這兒。”


    這下溫寧懂了,掛著雕花燈籠的,就是客棧。


    無音跟客棧要了一間上房,大大方方的和溫寧住在了一起,大約也是見多了這種事情,那個灰眼睛高鼻子到底店家一點也沒奇怪。


    溫寧:……


    無音向南拓王室遞交了拜帖,明日才會有迴複,他迴來之後就沒再離開過房間了,他已經有三、四日沒有泡澡壓製歡情蠱,今天必須沐浴了。


    溫寧原本坐在床上啃胡餅,扭頭卻看見無音把(曾經是)她的玄陽木浴桶從儲物袋裏搬出來,然後再裏頭注滿了熱水,丟了一顆藥丸進去。


    “唐突了。”他對著溫寧道。


    泡藥浴實在是不能到外頭去,他隻能這樣。


    無音在客房的兩邊係上繩子,然後掛上了簾子,將浴桶和床榻隔開,擋住了小姑娘的視線。


    溫寧:……


    她發誓,她一點也不想偷窺,真的!


    於是,為了證明她一點也不想看,她拿過邊上的枕頭,把自己的視線遮了個嚴嚴實實。


    然後又聽見那邊半晌沒有動靜,心裏實在癢癢,忍不住把枕頭移開了一點。


    隻看見了嚴嚴實實的簾子,連個影子都沒透出來。


    溫寧開口問道:“佛子?”


    “我在。”簾子那頭迴答道。


    溫寧便放心了:“那我先睡了。”她倒頭,躺在了堆滿了枕頭的圓床榻上。


    無音:……


    待到確定溫寧睡著了,他才從浴桶中起來,穿上了僧袍,撤去了簾子。


    他走到床榻邊上,看著小姑娘背對著他睡得香甜,便伸手,指背懸停在她的臉頰邊上,最終還是沒能撫下去。


    ——不是做這事的時候。


    他不做偷試之行。


    作者有話要說:佛子,你記住,g越是信誓旦旦,迴收就越是……


    →_→


    你們問什麽時候迴收g?


    快了快了,就在這幾章了。


    第100章


    一輪明月掛在天上,風緩緩吹動盤腿坐在戈壁石灘上之人的長發。這麽多年了,他依然隻是習慣性的盤腿而坐,身體微微向前弓著,手肘擱在膝蓋上。


    “我不殺你。”了緣輕聲道。


    那躺在戈壁奇形怪狀的風化岩石之下,吐出一口鮮血的人瞪著他,月光照在他身上,到是顯得那腦袋格外的亮堂:“明嗔呢?”無愁強撐著傷體,質問道。


    了緣歎息:“原本以為你是個粗枝大葉的,誰知道,法號是無愁,卻是個整天操心的主。”說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叫無音的,特別會念叨,叫了塵的,一身塵灰……”


    “叫了緣的,孽緣難盡。”


    他側過臉來,嘴角終於微微噙了一絲苦笑:“安心吧,我不殺你們。”他從岩石上跳下來,蹲下身揪住無愁的領子,一雙原本清明的琥珀色眼睛卻在清朗的月光下,透出了一絲詭異的鮮紅,“我隻想要你們……替我從塔林寺裏取來那藥師佛舍利。”


    無愁掙紮了兩下,最終還是漸漸癱軟了下去。


    了緣鬆開了他,站了起來。


    “我的仇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想做的,隻有複活我的小蠻。”像是輕聲呢喃一樣,他道,“你們有用,我自然留著你們的性命。”


    從風化岩的後麵轉出來一個金瞳的女人,輝夜有些心有餘悸的看著麵前這個瘋子:“你魔功到是學的快。”剛剛了緣所施展的,正是幽冥宮的魔功功法——攝心魂,這瘋子資質極佳,居然看她施展一遍便學會了,實在讓人忌憚又嫉妒。


    了緣沒有看她,隻是背著手,抬起頭來看著天上那輪明月:“可找到他二人的蹤跡了?”


    輝夜咬牙:“在南拓國。”她手下的邪修正巧有人在南拓王宮之內,西域不比中州,有不少邪修,魔修混跡於各國之間,除了佛修話語權極大之外,暗地裏魔修也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勢力。輝夜多年前就將自己手下的魔修,邪修投放到西域各國的王宮潛伏著,等待著一舉拿下整個西域的機會,現在這個瘋子要找無音,這無音便出現在了南拓國,倒也是天意注定。


    “我隻要那個小姑娘,無音你想要便拿去吧。”他不喜歡這個看似清潤,實則咄咄逼人的小和尚,大約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一些影子的緣故吧。


    輝夜咬牙,她極不喜歡這瘋子和自己說話的態度,好像施舍一條狗一般。


    若不是這人有著準舍身的實力,修為境界比自己高出一個大境界,她……她還用受這鳥氣!若是給洛塵知道了,一定會變本加厲譏笑於她,她堂堂一個魔君,不要麵子的啊?


    “你氣不過?”了緣有氣無力道。


    他自從從寒潭裏出來,說話的方式就一直是這樣有氣無力,唉聲慢調的,像是極沒有精神,但是若和他動手,卻又立馬能知道他到底是個何等人物。


    輝夜噎了一下,金眸裏滿是不忿:“自然是不敢。”


    魔修以實力為尊,她當初還是個弱小的練氣修士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比她強大的修士的折辱,現在她強了,能從那些人身上把賬變本加厲的要迴來,成了萬人之上的魔尊——這種被人斜著眼,用眼角看的感覺,多少年不曾有過了?


    了緣別過頭,又將目光放迴了天邊那輪清冷的明月上:“那便等著吧。”


    明月下沉,朝陽給南拓國的房頂都鍍上了一層金。


    無音皺著眉看著手上由青鳥送來的,南拓王室的迴複書,溫寧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爬起來揉了揉眼睛,轉個身撐著手臂湊到坐在床沿的無音身邊:“有迴信了?”


    那上頭用一種細長如龍蛇交纏的文字寫了一行又一行,溫寧愣是看不懂。


    無音卷起貝葉書文,搖搖頭:“被拒了。”


    “?????”溫寧眨眨眼,一臉的不可置信,“為什麽會拒絕佛子啊?”他送上去的文牒的身份都不會是假的,難道是因為他帶著自己的緣故,別人以為他是冒充無音聖僧麽?畢竟全修真界都知道,無音聖僧是個不近女色,也不會和任何女孩子舉止親昵的木頭疙瘩……


    溫寧想了想他這幾天對自己過分親昵的舉動,連忙搖頭:“要不要再發一封過去?”


    “不必了,此事不簡單。”無音微微皺眉,看著手裏的貝葉文書道,“昔年我和師父來此的時候,不曾受到阻攔,卻在這節骨眼上為人所阻,其中關節必然不是‘懷疑我不是真的無音’這麽簡單。”


    溫寧似懂非懂的看著他:“所以呢?佛子你打算怎麽做?”


    “我不能留你一人在這小客棧。”無音道,“我要帶著你,強闖塔林寺。”


    溫寧:……


    佛子?!


    “我會拖你後腿……”溫寧搖頭。


    “無事,隻要能闖入塔林寺舍利塔大陣,你就是安全的。”無音摸了摸她的頭,“塔林寺的主持迦葉,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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